阿玉用充满感激的目光看着陪着她跑了一天的朱国平,心中一热,眼眶里竟涌上了泪水。她急忙扭过头去。但还是被朱国平看见了,他没想到只是几句很普通的话,竟让阿玉受了这么大的感动。
“你怎么了,阿玉?”他关切地问。
阿玉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突然涌起的情感,一下子将脸伏在朱国平的胸脯上,小声地抽泣起来。
当着陪同来看房的房屋中介公司的人,朱国平显出几分尬尴。
领他们来看房的是位四十多岁的胖女人,一副见多不怪的样子,用过来人的口吻说:“虽说房子不是太理想,但交通方便,人来车往的虽说乱点,但住着安全。女孩子住宿首要的一点就是安全。另外,这位先生在这里呆得晚了出去也能坐上车,打车更是方便,住在这里总比住在那些黑灯瞎火摸出几里地见不着一辆车的地方强多了。再说价钱又不贵。依我看就先在这里住下,将来等有了好的地方再搬,说不准将来这位先生给这位小姐买一处高档公寓住呢,也说不定。”
显然这个胖女人把阿玉当成朱国平包*的二奶了。
从楼上看了房下来,胖女人催着朱国平和阿玉去中介公司交订金,朱国平说还想再考虑考虑,胖女人便带出不悦的神色,扔下他们自己先走了。
“要不,我还住在原来的地方算了。”阿玉对朱国平说。
“那可不行,一是现在不安全,二是即使这件事过去了,将来谁知还会不会再发生那天的事?所以,那处房子是绝对不能再住了,必须换一个新住处”
朱国平说这番话的时候是一副斩钉截铁的口气和不容商量的口吻。那样子不但又一次感动了阿玉,就连朱国平也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充满了男子汉的阳刚之气。在他记忆中,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用这样的口吻说过话了。从上大学起到进机关,他似乎已经渐渐地习惯于用接受指示来代替自己进行思考和做出决定的生活方式,或者说是生存方式。而在刚才的一番不经意间冒出的话中,他仿佛一下子又找回了失去已久的刚毅和自信。这种刚毅和自信伴随着一种无名的兴奋,令朱国平激动了许久。他甚至做好了这样一个准备,哪怕自己掏些钱出来,也要让阿玉租到一处理想的住地。
阿玉似乎看出了朱国平的心思,不再吭声。
当他们坐在返回家去的公共汽车上时,夜幕已经开始笼罩了这座与他们同样忙碌了一天的城市。
车窗外是一片灯光下的世界,树木、街道、行人、楼房都被马路两旁那高高的灯杆上发出的光线涂上了一层近乎桔黄的色彩。在灯盏的周围,有无数蚊虫类的东西在不停地旋转飞舞,像是为路灯包裹上了一层厚厚的不断翻动着的外套,盯久了会让人感到有些眼晕。
这座城市已经有好长时间处于干旱状态之中了,尽管今年的雨水比往年都要多,但下过一场雨之后,地面上的积水马上就会蒸发掉,使马路上重新变得干燥起来,像是滴水未沾过的一样。一阵风刮过,路面上便重新落满了尘土,在车轮驶过时,被辗压后扬带起的尘土便飘浮在了半空中,既无法落定,又无处飘走,于是便与一些同样微小的不停飞舞的蚊虫类的东西搅在一起,在街道上空与楼宇间织成了一片混沌的天地,令人感到胸口一阵阵憋闷,浑身上下很不爽快。
与朱国平紧靠坐在一起的阿玉,渐渐抵挡不住疲惫的袭击,竟睡着了,整个头倚在了朱国平的肩膀上。一头柔柔的黑发贴到了朱国平的耳朵和脖颈上,浓密的睫毛轻轻地合在一起,两片红润的嘴唇也微微地并拢在了一处,脸上的那副娇柔的姿态简直让人不忍碰她一下。但担心她在刹车时摔倒,朱国平迟疑了一会儿,终于伸出一只胳膊,将阿玉轻轻地揽在了自己的怀中,就这样一直坚持到目的地,他才小心翼翼地叫醒她。
刚刚到家,电话便响了。朱国平以为是龚燕打来的,拿起电话一听,竟是谢晓阳打来的。谢晓阳说外贸公司派他去日本的日期提前了,今天,他已经把机票买好了,航班是后天一早的,所以明天中午他想请朱国平全家一起聚一聚。他说还有谢虹和贺建方。
朱国平知道晓阳要去日本的事,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因此感到有点突然。他解释说妻子龚燕出差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他对谢晓阳说:“你现在的时间太紧了,临行之前我们见一面就行了,吃饭的事我看就算了。”
谢晓阳说忙归忙,但这点时间还是有的。吃饭是次要的,主要是想见个面再在一起聊聊天,不然的话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因此恳求朱哥一定得去。
朱国平推辞不过只好答应。但他心里却在盘算,自己去吃饭,阿玉怎么办?把阿玉一个人扔在家里,总觉得有点不合适,但如果带阿玉去又不敢保证晓阳和谢虹、贺建方不会因此产生误会。
阿玉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对他说:“你是不是又在担心我?你去吧,我一个人在家,正好美美地睡上一觉,这些日子可真把我累坏了。”
谢晓阳请朱国平和谢虹、贺建方去萨拉伯尔餐厅吃的烤肉。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这里吃饭的人不多,比较适合聊天说话,而且这里离朱国平住的地方也不远。
席间,他们很自然地聊起了肖娜在日本进修的事,聊起了日本电车出轨和中日两国关系日趋紧张的事。谢虹担心肖娜在日本的安全,说早知这样还不如等待去美国进修的机会好。
谢晓阳听了佯作生气地说:“你担心肖娜姐在日本的安全,我马上就要去日本了,你怎么一点也不担心我呢?”
谢虹解释说:“肖娜是女的,你是男的,当然不一样。”
谢晓阳说:“你们也真是神经过敏。其实根本用不着担心,眼下在日本的中国人就像在中国的日本人一样,是很安全的。我昨天刚和我们公司驻东京办事处的人通过电话,那边说一切都和以前一样,让我不必担心。”
贺建方插话说:“不过,担心还是有的。前几天,我们医院来了一个日本的参观团,我负责在大门口迎候,结果发现开进来的大轿车上都贴着台湾赴大陆参观团的字样,开始我还以为是搞错了团,后来一问翻译才知道,他们旅行社的领导是怕贴上日本参观团的标志不安全才这么做的。”
谢晓阳说:“其实也犯不上草木皆兵的,根本没那么严重。”
“不管怎么说,我觉得还是小心点为好”谢虹说。
此刻,一个服务员正站在桌边为他们翻烤着一大块红白相间的牛排,鲜嫩的牛排在滚烫的铁盘上发出诱人食欲的滋滋声。朱国平看着服务员用一把剪刀把烤好的牛排剪为四块,然后分别布在每个人面前的碟子里,便笑着问:“为什么不事先分好了再烤,那不就省得用剪子剪了吗?”
服务员是个年轻姑娘,她笑着解释说:“剪好了再烤,那感觉就差多了,视觉和口感都不如这样的好。”
“朱哥到底是文化人,吃烤肉都要吃个明白。”谢晓阳赞叹道。
朱国平不好意思地解嘲说:“因为这么高级的烤肉我还是第一次吃,所以见什么都新鲜,我这纯属是瞎打听,少见多怪。”
谢晓阳忙截住朱国平的话头,说:“其实也算不上什么高级。我听在日本的同事说,日本的烤肉店很多,味儿也地道。将来朱哥有机会去日本,我一定要请朱哥好好撮几顿。”
谢虹说:“你是要好好谢谢朱哥,没有朱哥,你做梦也去不成日本。”
朱国平最怕听人家当面说感谢的话,忙说:“我不过是最多搭了个桥,谈不上什么谢。晓阳能被公司派去日本,说明他有这个能力,和我帮不帮忙并不相干。”
四个人边吃边聊,不觉之间已过去了两个多小时。朱国平心里惦念着一个人呆在家里的阿玉,想早点回去,但又怕扰了谢晓阳的兴致。
谢晓阳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心思,便问他阿玉的事怎么样了?
“阿玉是谁?”谢虹问。
“朱哥的一个朋友。”谢晓阳说。
朱国平就把阿玉正在找房的事说了。
没等朱国平说完谢晓阳就性急地叫起来:“你怎么不早说呢?我明天就走了,我那房子正好空着,还说想求我姐帮我看着呢,这下正合适,让阿玉去住,一举两得。”
朱国平听完心中暗暗叫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想不到吃一顿饭竟解决了一个让他头疼的大问题。
谢晓阳是个急脾气,一说要办的事就急得不行。从餐厅里出来,与谢虹、贺建方分了手,谢晓阳就拉着朱国平去看自己的房子。
谢晓阳的房子在奥运村小区一座塔楼的十八层上,是套向阳的两居室,而且刚刚装修过不久,这令朱国平有种进到自己新居时的那种感觉。但不同的是,这套房子比朱国平的那套房子在装修上要更上一个档次。由于立在厨房与过厅之间的一堵非承重隔离墙被拆去了,整个大厅顿时变得气势非凡起来。由于晓阳平时根本就不在家里做饭,所以,整个大厅清洁得一尘不染,一排兰白色相间的高档橱柜便成了纯粹的观赏品,配上客厅中那一组真皮沙发、西式铁艺大玻璃茶几和家庭影院组合,让人误以为是进到了某个高档公寓的样板间。
如此高级的房间反倒让朱国平高兴不起来了。他心中暗忖这套房如果放在市面上,每月的租金至少要在三千元以上。这样的租金阿玉肯定是付不起的,即使自己再帮她一下也远远不够。想到租金的事情迟早要被谈及,拖到最后还不如及早挑明的好,于是他对谢晓阳说出了自己的忧虑。
晓阳还没听完他的话就叫了起来:“朱哥,你说什么呢?我又不是租房,我是借给你使,根本就谈不上付房租的事。而且我也从来没想过要把房子租出去。阿玉既然是你的朋友,也就如同是我的朋友一样,让她住进来我绝对放心,何况阿玉还能替我看房子。”
“那怎么成呢?”朱国平不同意,他对晓阳解释说朋友归朋友,租房归租房,能租到这样好的房子,已是感激不尽了,哪能不掏钱白住呢?
晓阳说:“朱哥,你要是给我钱就是骂我,你想,我能要你的钱吗?”
“你要是不收钱,阿玉肯定也不会同意来住的,那样一来,不是和没租到房一样吗?”朱国平抬出了阿玉做借口。
这一招果然奏效。谢晓阳不吭声了,脸上一副为难的样子。他想了一下,说:“这样吧,那就一千块钱一个月,行不行?”
“那也太便宜了。”
“别忘了,还有替我看房的任务呢。得就这么定了。钱嘛,先记账,等我回来时一次算清好不好?”
“那阿玉肯定要先付至少半年的房租才肯住进来。”朱国平说。
“那就先放在你那里,你算中间人好不好?”
“你为什么不拿着?”
“我拿人民币去日本也用不着。”
朱国平一想也是,只好先这样,心里不免充满了感激之情。但他心中非常清楚,谢晓阳之所以能这样坚决地将房子借给阿玉,其中自然包含了对自己帮他一事的回报意思。但又绝不仅仅如此,因为晓阳是个极豪爽的人,这从他的气度中就可以看得出来。
“阿玉明天就可以搬过来。这是钥匙。”谢晓阳把房间的钥匙交给了朱国平。
“这是你的行李?明天我去送你。”朱国平看着过厅里的两个大旅行箱说。
“不用,公司里明天一早就派车来,送行的哥儿们有一大帮子人呢。你和阿玉能答应替我看房就已经让我感激不尽了。”他在说“你和阿玉”这几个字时虽然口气很自然,听不出有什么异样,但朱国平还是觉出晓阳在心底里一定对他和阿玉的关系多少存有些误会或猜测,但又没法解释。只好说:“我会转告阿玉。她是个细心人,肯定会替你看好房子的,你放心吧。”
阿玉听说谢晓阳主动要把房子借给自己住时,自然十分高兴。第二天中午,朱国平利用午休时间和阿玉赶去了谢晓阳的房子。简单收拾了一下,下午,阿玉则去找原来的房东办理了退房手续。之后,阿玉公司来了两个人,帮阿玉将原住处的两只箱子用车送过来,阿玉更换住所的工作就算完成了。等朱国平下班后赶到阿玉新住所的时候,阿玉把一切都已经收拾利落了。
“我们应该去好好庆贺一下。”阿玉不等朱国平在沙发上坐下来就发出了提议。
“好啊,去哪里?”
“你来选吧。”阿玉说着随手将一本厚厚的名片册递给了他。他打开一看,里面竟插满了市内各大饭店、餐厅的联系名片。
“我真服你了”朱国平一边翻一边说道:“吃饭也是专业水准。”
“这算什么,我还有一个更美妙的打算呢,可惜实现起来有点难。”
“什么打算?说出来让我听听。”
“我曾经想把各饭店、餐厅的菜单、酒水单都搜集起来,这样,今后想要去哪家饭馆吃饭之前,坐在家里就可以预先把菜点好了。”
“好主意,为什么不做呢?”
“谁让你拿走啊,每次点菜时服务员都在一旁盯着你,等你刚一点完,就把菜谱拿走了,生怕被人拿跑似的。”
“你可以用偷拍的方法,像特务盗窃秘密文件那样,用数码相机把菜谱拍下来不就成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
“我们去这儿吧,离这儿近,还是四川口味。”朱国平看到名片中有一张是一家四川饭馆的,而且店址就在奥运村。
“这是一家连锁店,价格不贵,味道也很正宗。可是你不要只考虑我。”阿玉说。
“那倒不是,我也很爱吃辣的。”
吃饭的时候,阿玉把这几天公司里发生的事讲给了朱国平。一个是今天上午,韩总与刘云朋正式签了委托刘云朋公司进行售楼的协议,协议中将返利数额由原来的百分之六提到了百分之八。而且,将每月的销售定额由原来的每月六十套降低至每月五十套。当然,协议中着重说明了刘云朋的公司要保证工地的正常施工秩序一项。
“说也奇怪,上午签的协议,下午,工地上的村民就都撤回去了,想不到刘云朋还有如此的神通。”阿玉有些不解地说。
朱国平说:“刘云朋也算个神通广大的人,否则他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口气。”
“不管怎么说,如果村民们真的不来闹了,明天工地就可以开工了。”阿玉为终于看到了希望而高兴。”朱哥,我真要好好谢谢你才是,你先是救了我,后又让我在你的新家里躲了好几天,现在又为我找到了这么满意的一处房子,真不知该让我说什么好。来,让我敬你一杯”
“你又来了,老是谢谢的,其实我什么也帮不上你,作为朋友,谁遇上这种事都会出来帮一把的,你说是不是?”
“你说的当然对,可是,我总觉得其实人并不能做到对谁都一样。做每件事的感觉也不一样,比如,你见到了一个有困难的人,你去帮助他,那是因为你良心上有这种需要;而当你看到一个你喜欢的人遇到困难的时候,你去帮助她则就是为了满足你喜爱的需要了。相比之下,前一种帮助似乎是一种被动的,而后一种帮助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主动性的帮助了,你说是不是这样?”
“也许是吧。”
“我净在你面前胡说八道了,你一定常常在心里笑话我。”
“怎么会呢?我喜欢听你说话。”
“真的?”
“真的”
朱国平的手机响了,是妻子龚燕打来的,她告诉朱国平现在她已经到家了,这令朱国平感到有些突然,因为按计划她是应该明天到家的,而且昨天她打电话来时也没有说今天提前到家的事。龚燕说事情办完了,就提前回来了,昨天没说,是想给他一个惊喜。龚燕问他现在在哪里?朱国平说在和朋友吃饭。
听说龚燕回来了,阿玉便催朱国平早点回去。
在回家的路上,朱国平想,真是巧,阿玉刚一搬走,龚燕就回来了。如果再早一点回来,或者是阿玉再晚一点搬走,两个人就会碰上了。如果是那样,龚燕会不会怀疑自己与阿玉之间有什么事情呢?
朱国平进家的时候,龚燕已经洗过澡,穿着睡衣在忙着洗衣服。这是她的习惯,每次出差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洗衣服。凡是出差时带的衣服,不管穿过没穿过,一律都要洗一遍,然后再收进衣柜。
龚燕的头发还湿漉着,将睡衣的衣领洇了一大片。她告诉朱国平,这次去南方参加图书订货会收获不小,她们出版社与图书批发商签订的合同总量超过了六百万码洋。她新做的两本书征订数都分别超出了三万册。在出版社里名列前茅。
龚燕一脸的兴奋。一边说一边在洗衣机前忙碌着。
朱国平自然为龚燕高兴。
龚燕还对朱国平透露了另外一个好消息:社里准备提拔她当编辑室主任,报告已经提到社委会了,快的话下个月就可以批下来。这是在出差回来的飞机上,分管发行的副社长透露给她的。
“那可真要好好庆贺一下。”朱国平说。
“你的事怎么样了,不会是我的都批下来了你的还没有动静吧。”龚燕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
“这也很有可能,我们机关办事一向拖沓。不过谁先批还不是都一样,对咱家来说都是好事。”
“这倒也是。不过,我总担心夜长梦多,再生出些变数来。”
“这倒不会,又不是我一个人,听说这次各局报上去的有十多个,到现在都还没有动静。”
“那也不好说,报上去的也不见得就全能顺利通过。你们顾局长没有透**消息给你吗?”
“没有。”
“我觉得局里的意见很重要,上边提谁不提谁,主要还是看局里的意思和态度,在这种事情上你可别稀里糊涂的。我看,咱们是不是多少要有些表示啊?比如要不要请你们顾局长吃顿饭,拉近一下感情,另外也能探探他的口气。”
朱国平一听这话就有些厌烦了,他很怕这种应酬,“我觉得没必要,万一传出去也不好听啊,人家会说咱们升这一级是跑下来的,犯不上。”
龚燕却不同意丈夫的观点,“现在谁升官不活动啊?想升官的人多而位子有限,这就难免要产生竞争。我听说现在有的地方早已不是跑官了,而是买官,什么官什么价,一个科长的职位就要十万八万的,别说处长、局长了,这叫潜规则。让你请顿饭怎么了,那岂不是太便宜你了。像你们这些坐机关的人要想过好日子有什么办法?只有当官一条路,职务升上去了,工资、住房、待遇才能全跟着升上去,这是硬道理,这么简单的道理还用我说。”
“人家都不请,就我请,傻不傻啊?”
“你怎么知道人家没请呀?人家请客会告诉你吗?更何况你还是竞争对手。”
“让你这一说还跟真事似的,我承认你说的事肯定有,但我们单位还不至于像你说的那样,我就不信不请客就当不上这个处长了。”
“你以为你们单位是天堂、是净土、是世外桃源、与世隔绝、一尘不染、不食人间烟火、不谙世故、不懂潜规则?是你不知道也看不出来罢了。”
见朱国平不吭声了,龚燕便把口气调回到了原有的温和程度,“现在吃顿饭算什么,有时你想请领导,人家领导来不来、肯不肯给这个面子还不好说呢。人家如果来了,说明心里还有你,或者等于默认了你是他的人,将来也会多关照你。同时,请领导吃饭也证明你心中有他这个领导,表明你愿意在他的手下干。领导也是人,也讲面子,讲感情,希望有下层基础,希望有自己的人,和领导关系搞好了,当官的事也就在其中了。你没看现在当官升官最快的都是那些曾经给领导当过秘书的人吗,走得近、处得亲,时刻与领导一条心,不提拔这样的提拔谁呀?”
朱国平想不到对这些事龚燕竟如此门清,说出来一套一套的。虽然他听着很不舒服,但又不能完全驳倒她的这套理论。最近,其他局连着提了五个局级干部,其中有四个都当过秘书,这很难说是一种巧合。
不过,要想让朱国平为当处长请客,他实在不能接受,难道不请客就当不上这个官?难道不请客平时干的那些工作就都成了无效劳动,没有了一点价值?他不信。但是,如果换一个角度,请领导吃饭是为了相互交流一下感情,增进彼此的了解和友情,那倒是可以考虑。龚燕说得对,领导也是人,不管谁请吃饭都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而且,朱国平想,也许还会有这样的可能呢,那就是接到了邀请以后,领导非常客气地谢绝了,这种谢绝不是故意让对方难堪的那种谢绝,而是怕影响不好,但心里却很领情的那种谢绝,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真是两全齐美了。意思也表达了,吃饭的应酬也免了。当然,朱国平这样想绝对不是为了省下一顿饭钱,如果钱能解决问题,他宁肯白扔出几千都可以,只要不让他感到尴尬、为难,而领导又能理解他的心意,这就是最圆满最理想的结局。如此说来,向领导发出邀请是无论如何也少不了的事了,可怎么说才合适呢?一想到这儿,朱国平又有些犯愁了。
龚燕笑话他太迂腐,邀请的理由还不有的是,随便举一个,比如说:搬新家了,全家人感谢您的关照,想和您聚一聚。
“可这次分房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啊,是上边分房委员会定的。”
“怎么能没关系呢,只要是单位的事就与领导有关系,没有直接关系也有间接关系。即使一点关系没有,他也会想,分房与我无关人家还感谢我,当处长的事与我有关系,人家就更不知会怎么感谢我了。”
“你真是专家,应该写一本这方面的书,保证畅销。”朱国平在妻子面前甘拜下风。
“算了吧,这样的书多得书店里都快摆不下了,还用得着我去写。”
“对了,如果我们把请领导和请别的客人放在一起来搞,是不是会更自然一点呢?”朱国平忽然想到了这样一个主意。
“那还不如不请。”龚燕马上枪毙了他的这种想法,“请领导必须要单独请才行。”
朱国平又一次不吭声了,直到龚燕把衣服洗好,他还没有想出在请领导时应该怎么去说理由才更充分一点,心情更自然一点。
“照我说的去请就可以,保证没错。”妻子给他打气。
“请亲戚、朋友的事也该落实了”朱国平说。
“这我都想好了,下个星期六怎么样?”
俩个人上床后,龚燕把自己的设想对朱国平讲了,她想得很周全,连每人发一张新住家路线图的事都想到了。
对妻子的方案朱国平自然全部同意。这晚,俩个人心情都很好。说完请朋友的事以后,龚燕主动地偎依在朱国平的怀里,令朱国平也产生了一种想和妻子亲热的激情。于是,伸手将龚燕抱在怀中。虽然才分开一个多星期,但他的感觉好像是分开了很长时间,体内已经积存了太多的欲望与力量,情感便如火山爆发般地猛烈了起来,当两个赤luo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在激情喷涌而出的一刹那,他抑止不住地叫了一声,虽然声音十分低沉甚至是有些含混不清,但还是把朱国平吓了一大跳,因为他听到了自己刚才喊出的竟是阿玉的名字。而且,在刹那间,他的眼前晃动着的也是阿玉那张充满媚丽笑容的面庞,身下的感觉在刹那间也完美得天衣无缝,赤luo的妻子与另一个赤luo的阿玉仿佛合为了一个人,让他分辨不出谁是谁。
怎么会是这样?他说不清。好在妻子对此一点也没有察觉。
朱国平还没来得及向顾局长发出邀请,上边的任命通知就发下来了,这次局里报上去的是三名,但只批了两个,没有朱国平。其余两个人一个提了正处,一个提了副处。这个结果让朱国平感到十分突然,没有一点心理防备,所以当同一办公室的老宋从局里负责收发文件的小李那里最早得知这一消息后并在第一时间偷偷透露给朱国平的时候,朱国平一下子懵住了。
“这里边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老宋十分肯定地判断说。老宋目前虽然什么长都不是,但资历却比朱国平老得多,对机关的事情了如指掌。“按理说,如果被刷下来,上边都要找本人谈话,最起码,也得让顾局和你打声招呼才是,怎么不明不白地就刷下去了呢?这里边肯定有问题”老宋还在努力帮助朱国平分析这里边的蹊跷原因。
朱国平心中早已是乱糟糟的一片了,倒不是为当不上正处长,而是觉得脸面上实在有些下不来。如果只批了一个那还好说,报上去三个批了两个,只刷下自己一个,这无论如何也难以让人接受。
难道真是龚燕说的原因,顾局长是因为自己没有任何表示而从中作梗?怎么会呢,那也太……
“是什么原因迟早会清楚的,顾局长肯定会找你谈话。”老宋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出今天,你信不信?”
下午,朱国平便被找去谈话,但找他谈话的不是顾局长,而是上级机关纪检组的贾处长和一个办事员。贾处长和朱国平自然都认识,两个人还在机关党校同一期的***里呆过三个月,关系就更亲近了一层,但今天坐在朱国平面前的贾处长却是一脸的严肃。朱国平搞不懂纪检组的人为什么会找他谈话。
“朱国平同志,我们今天找你谈话,是想调查核实一些事情,希望你能积极地配合我们的工作,如实地反映情况。”
朱国平木然地点了点头。
“你认识百世达国际技术合作公司的何京生吗?”
“认识,他以前是我们局里的人。”
“何京生前不久因为经济问题和其他一些问题已经被‘双规’了。据群众举报和他前不久交代,我们了解到你曾经托他办过一个人调动的事。这个人叫谢晓阳,有没有这件事?”
朱国平心头一震,谢晓阳调动出什么事了?但他如实回答说:“我是托何京生办过这件事。”
“谢晓阳曾经给公司造成经济损失,但没有按公司规定进行赔偿便不辞而别,他的档案被压在了公司,后来为了取出档案,谢晓阳通过他姐姐谢虹送给了何京生一台清华同方电脑,价值七千元。同时,还送给何京生人民币现金八千元,这笔钱被分给了三个分管的部门负责人。于是,谢晓阳的档案就被同意转到了新的单位,这些事你知道吗?是不是通过你进行的呢?”
直到此刻,朱国平才彻底明白了纪检组的人找自己谈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何京生出事了不用说,提升一事的告吹肯定就是因为这件事。何京生被“双规”了,怎么事先一点消息也没有听到呢?
“这些事你知道吗?”贾处长又问了一遍。
“我知道。”朱国平不想隐瞒什么,而且认为也没有这个必要。
又问了些和何京生有关的其他的事,于是贾处长让他在谈话记录上签了字,谈话就结束了。
回到办公室,老宋神秘兮兮地问他纪检组都找他谈了些什么,朱国平就全说了。老宋说:“何京生出事了你不知道?早半个多月前我们就都听说了,他涉嫌贪污和受贿至少有几百万,还有挪用公款问题,想不到这里还有你的事。这个时候沾包真不是时候,把个好端端的处长位子给弄丢了。”见朱国平一副沮丧的样子,老宋忙又安慰说:“不过,你的问题并不大,就是从中牵了个线,替人家说了几句好话,我看也算不上什么大问题,大不了作个检查,官都丢了,还能怎么着啊。反正房子也分上了,这年头,房子比官更实惠。大不了忍几年,以后还会有机会再上去。”
老宋是个软心肠,见不得别人碰上背运的事。一个劲地宽慰朱国平。这让朱国平很受感动。想想以前自己在工作中对老宋多有不尊重之处,心中忍不住生出许多内疚与悔恨。
快下班时,顾局长把朱国平叫去他的办公室,一直谈到五点多。纪检组找朱国平谈话的内容显然他已经早就知道了,顾局长先是关切地询问了一下事情的经过,之后便是开导朱国平一定要正确对待,不要有抵触情绪,更不要因此而影响工作。“有什么问题就谈什么问题,说清楚就行了。该认识的就加深认识,该吸取教训的就吸取教训。人这辈子谁还能保证不犯一点错误?关键是认识到了,改了就成了。你替人家办事也是好心,关键是不应该违背党纪法规。”说到这里,顾局长叹了一口气,用不无爱怜的口气说:“你呀,处理问题还是太单纯。像这样的事,帮人家说句话,搭一个桥也就行了,他们以后怎么去办那是他们的事,你就不该再介入了,这就是教训啊。”
朱国平不能不承认顾局长说得对,说得有道理。试想这件事如果放在顾局长身上,肯定不会像自己那样毛手毛脚地去处理。而自己当时根本就没有考虑到由此会产生出的后果,一点自我防范的意识都没有。这就是差距,不承认这个差距不行。而且,朱国平不能不从心眼里感谢顾局长。谈话的气氛虽然是严肃的,但严肃中充满了爱护,充满了惋惜的关切,充满了同情和理解,充满了不得已而为之的无奈。朱国平现在全清楚了,自己这次提升一事的告吹确与顾局长没有任何的关系。完全是因为自己的问题,要怪只能怪自己,与顾局长无关。想到昨天自己还在为怎么请顾局长吃饭的事犯愁时,朱国平更是心中涌出万分愧疚,这么好的领导,不要说为了搬了新居和准备提升请他吃饭,就是什么事没有,也该好好请出去吃一顿饭呀,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