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死人兮活死人,活中得死是良因,墓中闲寂真虚静,隔断凡间世上尘。
松柏森森,古墓寂寥。
赵禹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中不知身在何处,只有无尽头令人绝望的痛苦折磨。似乎有细火烘烤全身,从内至外灼痛难当,偏偏又无处躲避。这样的折磨,不知持续了多长时间,灼痛被寒冷取代。
醒来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面光秃秃的墙壁,转头望向另一个方向,是另一面光秃秃的墙壁。再转头,看到一张宜喜宜嗔的绝美脸庞。
“醒了?”
“呃、嗯。”昏迷了太久,赵禹的思绪变得有些迟滞,想了好半晌,才记起一些事情,皱眉道:“这是哪里?我们不是在河畔比剑么?”
“那已经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了,你走火入魔,已经昏迷了整整一个月。”黄衫女子站起身说道,“这里是我家。”
“一个月?”
赵禹惊呼一声,翻身欲起却发现浑身乏力,竟连动弹一下都吃力无比,不由大惊失色,失声道:“我的伤很严重吗?”
黄衫女子点点头,表情冷漠道:“很严重,你使出那最后一剑根本超出了本身的承受极限,内息突然溃散,经脉被摧毁个七七八八。纵保住小命,只怕也要落个全身瘫痪。”
听到这话,赵禹脸色刷的一片惨白,嘴角翕动着,喉咙里涌出粗气却发不出声,一双眼则痛苦地闭了起来。
“呵,原来你这小子也非什么都不怕。”黄衫女子娇笑一声,又说道:“骗你的!你的身体当真古怪,生机底蕴深厚得令人吃惊,这般严重的伤势竟都能自愈起来!眼下虽还虚弱,再过几日应该就能下地行走了。”
饶是赵禹心智坚毅,初醒时心境便经历碧落黄泉的跌宕,一时间也吃消不住,仰起头长舒了一口气,睁开眼要斥责这戏耍自己的少女,却看到她笑起来如云雨初霁一般明艳清新,恍惚间将空落落石室都映衬得蓬荜生辉,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鬼使神差道:“姐姐笑起来可真好看!”
黄衫女子笑容一滞,羞恼叱道:“伤还未好,刚醒来便说轻薄话语!”
她扬起柔荑作势欲打,赵禹好汉不吃眼前亏,连忙说道:“姐姐教训的是,我该多谢你又救了我一番。往后这种话只在心里默念千百遍,再不敢宣诸与口!”
“懒得睬你!”黄衫女子嗔望他一眼,转身离去,边走边说道:“你自己躺着罢,稍后有人来送汤羹。”
目送她离开石室,赵禹浸入沉思中。他先敛息凝神准备以养气法查探伤势,却发现体内气息正缓缓流转,自发的进行小周天运行!
这发现令赵禹惊诧莫名,自己分明没有刻意催动,内力怎会自发运转起来?
他记得道家先贤大宗师陈抟老祖创下以睡为法的道家养生功,与自己当下处境颇为相合。不过饶是赵禹再如何自负,也不敢将自己与这位道门祖师相比较。
然而这还不是最令他吃惊的,更让他惊诧的是气脉中内力增加了数筹都不止!他强自按捺住动荡的心神,开始掌握内息小周天的运行,意念附着在内息上,游走一周后才发现经脉较之先前都迥然不同,许多地方内力游走过便隐隐作痛,应是还未痊愈。除此之外,他发现自己的经脉浑厚畅通,较之走火入魔前坚韧了数倍都不止。
诸多异变,令他既疑且喜,他索性放任内息自行流转,仔细思忖起来。
为何会走火入魔,赵禹倒能猜个大概。他心神浸入丧乱之境,勉强将之与武道融合,虽然侥幸成功,但飞扬激荡的内力随即溃败冲垮了经脉,若运气差些必定经脉寸断气绝而亡。如今不止保住性命,破损的经脉都被强化数倍,更能禁受内力的冲击,大大减小了以后走火入魔的可能,可算是因祸得福。
重伤之后快速好转,且连内力都有增益,这现象并非第一次在赵禹身上发生。上次伤在殷野王掌下后,赵禹便有几分疑惑,只因想不出原因暂且按捺于心。今次伤势比那次更严重了数倍,所得好处竟也多了数倍,哪怕赵禹再如何迟钝,都晓得当中必有蹊跷。
眼下动弹不得,他索性从自己得到黄裳笔记开始,一件事一件事的过滤,准备找出原因。所有事情过滤一遍,他发现变化从自己练习养气法筑基成功开始,那时他本距离筑基还差许多功夫,可是从汝阳王府回家醒来后,突然便达到筑基门槛。而且筑基之后,内功的修炼速度也快了许多倍。
当时赵禹并未多想,现在思考起来顿觉奇怪,可惜当时他坠下马来昏厥过去,其后发生什么完全不知。往后与赵敏小郡主相处日久,除了讨论武功便是吵闹,都未再仔细询问。现在突然要寻根究底,竟半分发现都无。
正冥思苦想之际,耳畔传来脚步声,赵禹转过头,看见一个双抓髻、体态玲珑的小丫鬟端着一个青白瓷碗走进来。
那小丫鬟走进石室后,一双眼便不住瞟着赵禹,看得他心里直发毛,忍不住问道:“看什么?”
小丫鬟眉头一皱,没好气道:“看几眼怎的了?这些天你昏迷,全是我给你擦洗身子,还有哪里没看过!”说着,伸出手指刮脸皮,作状羞他。
赵禹面皮顿时羞得通红,连忙要翻身向内,只是全身乏力翻到半途又滚回来,更觉羞赧。
小丫鬟看得有趣,将瓷碗放在石桌上却不离开,托着腮笑嘻嘻望着赵禹。
赵禹半眯着眼,语无伦次道:“多谢、呃……这个,烦请姑娘你、把那汤羹递过来,我现在……现在还无力起身、”
“算你啦!”小丫鬟站起身拍拍手,说道:“你起不来,我也不敢过去。你躺在寒玉床上,我要是靠近了都要被冻僵!”
“寒玉床?”
赵禹摸摸身下床板,入手冰凉坚硬,侧首看去,才发现身周左右都冒着缕缕白色寒气。他醒来后先是被黄衫女子戏耍弄得心绪大乱,过后又关心伤势,眼下被小丫鬟提醒才察觉到自己竟躺在一块寒冷无比的玉床上。
那小丫鬟站在一丈外,有些钦佩的望着赵禹说道:“小姐说过,这寒玉床以至阴的寒玉琢成,本身寒气逼人。须得内功有相当造诣之人才能抵挡住这寒气侵蚀,练武之人睡在上面,内力会自发运行来抵挡寒气,睡着觉都是练功,内力精进速度比寻常快了许多倍。而且这寒气还能静心清神,在上面练功不会有走火入魔的危险,治疗内伤都有奇效。你年纪这么小就能躺在寒玉床上,真是了不起!”
小姑娘口齿伶俐,娓娓讲出这寒玉床的妙用,赵禹听得惊诧无比,感叹道:“天下竟然还有这种宝物,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同时又想起那黄衫女子精湛内功,原来家中有这样一件宝物,怪不得武功比堂堂华山派掌门还要高强。
片刻后,他又问道:“这等绝世奇珍,对练武人来讲更是梦寐以求的宝物,难道就不怕别人来争抢?”
小姑娘眉飞色舞道:“我们活死人墓进出通道都隐秘得很,而且小姐武功高强,就算闯进来几个蟊贼都不会是小姐的对手!”
“甚么!这里就是活死人墓?姑娘,你家小姐莫非姓杨?”赵禹疾声道。
小丫鬟点点头,又皱眉道:“奇怪了,你连小姐的姓氏都不晓得,她怎么肯将你带回古墓。我来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见有男人进古墓来。”
赵禹此番正为寻活死人墓,却未料到竟以这种方式来到这里,顿感世事无常。待心绪平静几分,他才开口道:“可否请你家小姐来,我有一事相询。”
那小丫鬟摇摇头,不满道:“小姐倦了,休息去了。你这人真是的,小姐带回你来每天都花大把时间守在寒玉床旁。这几日因你伤势好转,怕有反复,更有好几天没有闭眼了……”
小丫鬟埋怨话语连珠炮般涌出,赵禹招架不住,连声道歉。又因为听到那黄衫女子待自己这般用心,心中生出许多感激。
讲了半晌话,小丫鬟突然拍拍脑门,嗔道:“我都被你气糊涂了!淑儿姐姐刚才还吩咐我去收玉蜂蜜浆,没时间跟你闲扯了!”说罢,就小跑出去。
石室中再次恢复寂静,赵禹动弹不得,只望着头顶石板怔怔出神。此间不见天光,只四角各有一盏油灯,灯火闪烁却不闻油烟,反倒散出些许清幽香气。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微的衣袂摩擦声打破了沉寂,黄衫女子的倩影再次出现在石室中。她脸上稍带海棠春睡慵懒之意,精神却不错,先看看望眼欲穿的赵禹,又摸了摸已经凉透的汤羹,忽笑道:“我倒疏忽了,小棠她们几个还不敢靠近寒玉床,有没有饿坏了?”
不过,看她眉梢上洋溢的促狭之意,显然是故意疏忽的。
赵禹苦笑一声,低声道:“杨姐姐不要作弄小子了,只是险些闷坏了。不知你家中可有一位长辈……”他忙不迭将父亲所绘那人形象描绘出来,满脸期盼望着黄衫女子。
黄衫女子想都未想便摇头道:“我家里人丁单薄,没有那样一位长辈。”
听到这回答,赵禹心中涌起许多失望。片刻后,才将那些失望按捺下去,又说道:“无论如何,能得见神雕大侠的后人,都是一件幸事!况且我还身受姐姐救命大恩,若非动弹不得,我都要翻起身来叩头拜谢!”
“油腔滑调!”黄衫女子清叱一声,又奇道:“我家久未现世,你竟晓得我先人名声?”
赵禹将张三丰告诉自己之事讲了一遍,黄衫女子才释然道:“这老道士已熬成了人精,你从他口中听说我家先人事迹,倒也正常。没想到你竟连张三丰都识得,看来你这小子都颇有来历。不过……”
她话音一顿,意味深长的望了赵禹一眼。赵禹被她眼神看得正有些难为情,又听她说道:“你这九阴正经,练的有些不对啊……”
九阴真经?赵禹大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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