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珏的手快速在键盘上敲打,乔书亚看着屏幕上的黑色画面密密麻麻地跑出一行一行的绿色字行,忍不住问:“还要多久?”
“两分钟。”
“来不及。”那个年轻人走到门边控制面板迅速按了几个设定,转头看了班珏一眼,语气听不出来情绪。“你最好躲里面一点。”说完后磁门打开,他二话不说走出去。
乔书亚来到班珏身边,除了传输中的那行数字外,其余的代码他完全看不懂,但是见到班珏表情沉重,重重的吐了一口气:“有什么退路?”
“没有。”
“没有?你不会是要在这里等死吧?那家伙已经出去帮你拖延时间了。”
只见班珏稍微伸展了双手,漫不经心的说:“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出去举发我们?”
“你……”乔书亚哑口无言。
班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最好等等看清楚情势,要是状况不对,就表现出是被我逼的样子。”
“班……”
这时屏幕上跳出传输完成的提示,黑色视窗消失,与此同时磁门被打开,辜仲生一身居家休闲的打扮,慢慢走进来,而身后的西装壮汉正押着那个年轻人,只见那人的嘴角破了,脸颊肿了一块。
辜仲生抬头望着班珏,再看看班珏身边的乔书亚,扬起手,食指往前一倾,后面两个保镖立刻上前押住乔书亚。
老人缓缓地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微笑开口:“这几天我总在想一件事,十年前在饭店的时候我们被包围,你选择让我先走,而你断后,最后你进了监狱,我在想若换作是我的话,我会不会这么做?”
班珏打量老人眉头轻蹙,额头上的青筋微突,但他依旧选择沉默。
“班,我的儿子,你告诉我?我会不会这么做?”
他微微仰头,再低头俯瞰辜仲生:“你不会。”
老人叹了口气,手撑着脸颊望着他,用眼神询问原因。
“因为,你从来只做确定的事,你对我有很多不确定,但你对你自己很确定。”
老人怔了几秒,随后发出爽朗的笑声,在偌大的空间里明显有阵阵回音。
班珏收回视线,正巧瞥见慢慢走进来的霍尔金,朝自己露出微笑。
就这短短的几秒,他就判定这是霍尔金下的圈套,虽说是交班期间,但整栋大楼的警戒层级突然降得这么低,这情景若说没人蓄意操作,恐怕也对不起辜仲生一直以来的谨慎。
“看来,这十年的分开,让你学会很多事。”老人徐徐吐气。“我教你如何对敌人撒谎,却没教你这么对我。”
他静默,直视着老人。
“我知道你感受不到痛,所以一般惩罚对你没用。”老人缓缓摇头,淡笑询问。“如果我把瑰拉请来,让她来替我教你,会不会比我还有用?”
只见眼前的大块头拳头握紧,舌头伸出来舔了嘴角,脖子扭动了一下,明显看出他下颏到脖颈处的位置线条绷紧,那架势所散发出来的攻击性,让周遭的保镖一手都握紧腰间的枪。
“别动她。”
老人看着班珏,嘴角笑意未减:“会生气?表示真在乎。”
霍尔金迈开步伐走到老人身边,但老人没有抬头看他一眼,目光始终停留在班珏脸上。
两人之前,没有人先开口说话,一触即发的气氛让在场每个人都神经紧绷。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越来越近,最后是两个技术人员捧着平板冲进来,喘着气却赶紧站直立好。
老人稍稍把目光转去门边:“什么事?”
“刚刚有来自不明软件的恶意攻击,想要侵入后台系统。”
老人垂下眸,缓缓摇头,这动作一下,让班珏周围的保镖迅速上前把人给压制到地上,而乔书亚跟那个年轻人,额头都被抵上枪口。
班珏的脸被用力地按在地板上,眼睛看到霍尔金走过来,黑色的皮鞋擦得光亮。
“班珏,你得老实告诉我,发生什么事?”
听到辜仲生突然从英语转为中文,班珏读出了老人的心理活动,但他仍选择沉默。
“那现在状况怎么样?”霍尔金开口。
“安全了。”
“安全了?”
“有人在恶意软件要侵入后台前先提高了防火墙高度,拦截下攻击,还反击了对方。”
霍尔金眉头紧皱,低下头看辜仲生,辜仲生深深吐了口气,慢慢起身。
“从哪里拦截的?”
“在、在这里。”
“这里刚刚还有谁?”老人转身问后面的助理。
“通常这时间是人员跟警卫交班的空窗期,因为所有身份验证都要去一楼确认并交还个人的监控器。”助理低头,恭敬回答。“我想,这里只有班先生在。”
老人的目光里看不出情绪波动,只是环视了所有中控中心里的人,最后看向门边的技术人员:“资料都安全?”
“都安全,我们都确认过了,没有外泄任何信息。”
“是在这里拦截的?”老人又再问了一次。
“是、是的,操作的位置显示是这里。”
这句话刚说完,老人慢慢的转头看向霍尔金,遂不及防给了他一巴掌。
与此同时,压住班珏的保镖也放开了手,班珏双手撑起迅速起身,拉好外套,乔书亚跟那个年轻人也被放开。
“下回有这种事,你要先告诉我。”老人抬头看着班珏。
“你觉得这些事会有解释的时间?”他淡然回应,目光扫过被打了一掌的霍尔金。“况且,这十年过去,你身边也多了不少人。”
辜仲生眉头微挑,吐了口气,径自走到那年轻人面前:“艾德华,替他弄个声纹刺青跟这里的身份权限。”
艾德华微微颔首。
老人交代完后,转头望着班珏:“弄好了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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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班珏把外套脱下来时,艾德华见到了他手臂上的刺青,一边准备工具一边说:“这谁刺的?”
“我女人。”
艾德华愣了几秒,由衷赞叹:“不错。”
“你替他工作多久了?”
“我在这里5年了。”
“我不是问凯撒,我是问另个人。”
艾德华的眼睛转了一下,随后直视班珏:“从他腿被打断的时候。”
班珏沉默,没有再问。
“你不问我,为什么我拒绝回答你那个朋友,却回答你?”
“你想回答谁,是你的自由,我没兴趣知道。”他说。“我只知道你能待在这里,这件事就能证明你与其他人的不同。”
“或是,你能问我为什么要帮你?”
“那只是代表你在这里对每件事都很熟悉,也知道我是谁。”
“你也能问问我,当初那个被你们送进来伪装的探员,我为了他做了什么?”
班珏知道艾德华说得人是罗伯特,但他选择不语。
“为了保那个探员,我差点泄漏秘密。”艾德华说。“就像今天,我为了保你,我也差点丧命。”
班珏深深吸气,看着刺青刀在皮肤上移动,这人能一直分心聊天,手又这么稳的工作,看来有过非常人一般的训练。
“班,你真的很不好聊。”艾德华调侃。
“比你老板好一点。”他淡淡地说。
艾德华发出笑声,随即又说:“我以为你会死在中控室里,却没想到你真是去救援?这一招算得很准,显然他曾经怀疑过你,但经过这件事你就安全了。”
“我没有要救他。”他说。“我这次的目标不是凯撒,是另外一个人。”
“谁?”艾德华顿了几秒,才想起:“那个被凯撒打一巴掌的男人?”
“人都要有退路,这是从小凯撒用各种手段逼我学会的事。”他说。“我既然进得来这里,就必须要有全身而退的计划,我跟凯撒之间的关系,是我与你们不同的地方。”
“所以你不选择躲起来。”
“我是他儿子,如果照他对外界所传的这么看重我,我就没有躲起来的必要,逃跑就是把身体转过来让人打,面对敌人,我只有正面应付,才有赢的机会。”他说。“在这之前,我并不知道这是一个计谋,我只知道执行我该做的事,也把退路一并铺好,在中控室里放入我的监控软件是目标,而故意安排有人攻击系统,就是我的退路。”
“却没想到有人故意让那里警卫松散,还找了凯撒过来演了一出戏?”艾德华忍不住摇头。“就差那么一点,你就会被拖出去。”
“我认为刚好,就是要在对方以为自己赢的时候,在一举击溃。”他淡淡地说。“那一巴掌,足以让霍尔金在凯撒面前要花双倍的精力补回来关系。”
“但我想凯撒不会这么笨,你要怎么跟他解释?”
“危机暂时解除,剩下就只是需要个能交代得过去的答案。”他说。
“你怎么知道解除?”
“从进中控室开始,他用英语跟我沟通,那就是属于上下级的关系,不讲情面,而到了有人来通报,他转而用中文问我,我就知道他心软了。”班珏说。
“显然他真的非常重视你。”
“但这也是他做错的地方。”
“做错吗?”
“这十年,每个人都在变,凯撒却始终如一,这对外人来说,他是个有钢铁意志的领导,值得追随。”他说。“但对我而言,他想在我身上找回父子关系,就是错了。”
艾德华听懂班珏的意思,开口:“所以你不会给他想要的关系,但你会利用他对你的亲情渴望,去达到目的?”
他沉沉吐气,没有回答。
“你也很痛苦吧?”
不,他并不痛苦,虽说用感情来勒索一个人是最下作的手段,但他没有犹豫。
或许,他就是这样骯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