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马上引路,往前走了好远才到马厩,马厩成排,里面是各色体壮的战马,一个身子矮小皮肤黝黑的女子正抱着干草挨个往马厩里面放,带我来的人指了一下她说,“她就是阿蛮。”
她知道后面有人来了,但却不抬头看我们,她的眼里似乎真的只有面前的马,我唤了声,“阿蛮?”
她没有理我,往返于干草堆和马厩之间,旁边有人说,“她只会养马,很少跟我们说话,听以前的领事说,养两千匹马是她自己要求的,她好像跟别人打了赌,要养出十万匹马,一百多年过去了,她已经养出五万多匹可以上战场的马了。”
我恩了声,迈开步子走了过去,越走近越心惊,我看到了她的脸,看起来才十六七岁,但脸上、手上密密麻麻全是疤痕,还有很多新添的伤口,都是这些干草剌出来的。
直到我走到她旁边,她也始终没有正眼看我,还要抱着干草去马厩的时候,伸手按住了干草。
“嗯?”她发出了个简单的声音,然后呆呆抬头看我,与我四目相对,看到我的脸时,她表情有了些轻微的变化,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激动,也没有重逢的矫情,只是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轻声说,“元真公子。”
“为什么要养这么多马?”我以前不是崇元真,不知道他跟府中丫鬟的关系,但这一声公子叫得我心都酥了。
阿蛮说,“他们把我发配到了马场,说只要我养够了十万匹马,他们就会取消你的乞丐命,现在我已经养了五万多匹了……”
我听着心里一抽,痛得不行,直接闭上了眼睛,我跟这个阿蛮即便是第一次见面,但她的话,却是那么触动人心,许久后才睁眼说,“他们在骗你,神界战马六年才能上战场,你同时养两千匹,养够十万匹,需要三百年时间,而我的寿命只有三百年,等你养够了马,我已经死了。”
她听我这么一说,终于反应了过来,眉头微微蹙了下,看看干草,再看看马厩里的战马,身子开始哆嗦起来,眼泪直打转。
我看到了她的眼神,绝望、无助、悲痛,这种眼神我从没在任何人身上见过,她嘴唇微微发颤,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说出话来,我伸手去帮她整理了下头发,挤出了个笑容来,说,“你不用养马了,现在我不是乞丐了,我是这马场的领事,从今天开始,你再也不用养马了!”
阿蛮顿了好久才问,“真的?”
我恩了声,回头对身后的人道,“今后这个马场,阿蛮地位与我一样,谁也不能让她干活,这两千匹马,你们自己分了。”
他们悻悻点头,这个时候才知道我跟这阿蛮关系匪浅。
我随后拉着阿蛮离开这里,到了有一遮阳的地方,将她安置着坐下,再盯着她脸上和手上的伤疤看了起来,阿蛮也反应了过来,手往衣袖里面缩,脸往胸前埋,不让我看,弱弱地说,“怕吓到公子。”
我说,“崇家现在只剩下我和你了,崇家都不在了,我们不再是主仆,而是家人,我的年龄比你大一些,今后我们以兄妹相称。以前谁欺负过你,不管是谁,我都会一一向他们讨要回来。”
神界这个尊卑分明的地方,几乎不可能听到这样的话,我说完了后,阿蛮抬头看着我,盯了我好久好久,先前没掉出来的眼泪终于落下来了,哭得梨花带雨,也不知是知道了崇家只剩下我跟她才苦,还是因为我跟她今后是兄妹才哭。
没有扭捏太久,我对过去的事情不熟悉,也没什么可说的,在这里呆了会儿后问道,“当年是谁跟你说养够十万匹马就可以赦免我乞丐命的?”
阿蛮道,“北极星宫的戍卫统领,叫张琳。”说完这,见我眼中满是杀意,忙又道,“公子千万不能去找他麻烦,他在北极星宫地位很高……”
“哪儿有公子当马倌的,不用再叫我公子了,我说过,我们以兄妹相称。”我道,并没回应她那句话。
跟她说了会儿话,见她满眼血丝,心有不忍,趁她不注意伸手在她的后脑勺点了一下,她当即昏睡过去,我将她带到了我的房间安置下来,随后才出马场熟悉其他情况。
我在神界地位虽然不高,但也算是个有名的人。
神界地位最低的人终于去了自己的乞丐命,然后选择当了一个马倌的消息迅速传播开,北极星宫的兵将纷纷来马场观看,这次他们不嘲笑我地位低了,却在嘲笑我志向低。
“乞丐就是乞丐,就算去了乞丐命也只是下九流人。”这句话传入我的耳朵。
我丝毫不在意,就从这马倌开始,这个北极星宫,我要了!
兵将上前来取笑,把我当成傻子一样围观,有问我,“崇元真,是当乞丐好,还是当马倌好?”
我回应,“自然是马倌好,有吃有喝,还有屋顶遮风挡雨。”
他们哈哈大笑,我也陪着笑,我出马场准备去外面转转,他们也跟着我一路到处走,时不时问几个刁钻的问题,我都一一作答。
以前的我在他们眼里是发泄对象,现在的我成了他们取笑的对象。
我并非有受虐倾向,当马倌,一是为了救阿蛮,二是为了给玉皇看。
我知道了玉皇忌惮我的真正原因,他会赦免我,是看在九天玄女的份上,即便我剃了那块癣,玉皇该忌惮的还是会忌惮,今后我绝对难有发展!
只有让玉皇知道,我并非谶语中所说的那个人,我只是一个志向极低的人,他才会放松对我的警惕,玉皇放松警惕这段时间,就是我往上爬的时间,所以,现在这些嘲笑还远远不够,我得让整个神界都知道,崇元真就算不是乞丐了,也还摆脱不了下九流的命。
这个唤作:性有巧拙,可以伏藏。
整整逛游了一天时间,随着我的走动,我的事情传播越来越远,我觉得足够了才返回马场,回马场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在等待子时的到来。
阿蛮还没有醒,我没去惊动她,坐在外面斜靠栏杆,优哉游哉,子时一到,我再次离开马场,去张道陵府邸取出斗篷和黑衣,穿戴完毕准备出发。
那个张琳的命,我一刻也容不了了,他必须死。
比起杀人,他这种手段更令人深恶痛绝,如果今天我的乞丐命没有去掉的话,阿蛮知道真相,不知道她会变成什么样。
以前只是单纯的刺杀,这次我不再单纯刺杀了。
九天玄女不是敕告神界了吗,能提供魇消息的人,赏银千两,那我就自己去提供这消息,不过不是提供给九天玄女,而是提供给北极星宫的人,让这个人去立功,如此他就欠我人情,现在我地位太低,我需要一个护身符。
准备完毕,从张道陵府邸外直接腾身离开,朝北极星宫去了。
北极星宫,作为神界最重要的地方之一,守卫比迁校府要森严十倍,不过这些在我面前都只是摆设,召出小白虎坐落在我肩上,找到了北极星宫戍卫统领居住的地方。
去时张琳正在酣畅大睡,我直接走到了他床边,伸手拍了拍他脸,张琳醒来,见我装扮大惊。
没等他说话,我先说了句,“叫醒你是有一件事情跟你说,马场有个阿蛮的人,你欺骗了她一百五十年,毁了她的整个人生,我是来帮她要债的。”
张琳张嘴想要说话,不等他说出口,我捏紧拳头直接一拳挥向了他的额头,额头瞬间凹陷进去,灵魂出窍,被我一口生气吹散,而后在地上留了‘魇’字。
并指演化分身,让分身换上黑衣,戴上斗篷带着小白虎和剑离开,令分身去张道陵府邸,藏好剑和黑衣后就可以散了。
我则推门出去,在外面侯了会儿,分身走远了才放声喊道,“不好啦,戍卫统领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