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上章)“如果我会与每一位轮回中的丈夫纠缠,只会让我的今生过得一团糟。你来晚了,便注定了错过,也注定了不会有结果。”
云曦听到她不紧不慢的声音,多像九百年前的她,可她的每一个字,都像刻在他的心上,让他肝肠寸断。
陈蘅微笑着,“我会前往当年的古阵山洞,亲自替火族解除诅咒。云曦,火族背叛过,也接受了惩罚,无论火族与灵女之间有多少恩怨,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任何的交集。我不想再怨恨了,不怨恨火族,也不怨恨任何人。
带着怨恨的活着,是拿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
因实施诅咒术,我九百年的每一世都过得并不快乐,这一次,我想宽恕,不是宽恕他人,而是放过自己……”
云曦沉声道:“你是否解除诅咒,我从未在乎过。我来中原,不是为了解除诅咒,是为寻你。我相信:冥冥之中,我们还能再次相逢。”
“云曦,我知道你很痛苦,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用阴冥之泉为你调一杯忘川水,忘掉往生留下的记忆,忘掉痛苦。”
他定定地看着陈蘅,“你呢,你会忘掉过往吗,会选择忘掉往生的记忆?”
“待我解除诅咒,我会饮下一杯忘川水,忘掉往生的记忆。生生世世的痛苦积攒在灵魂的记忆里,太痛太苦,不如忘掉,只有忘掉,才可以让自己过得更好。”
她选择了今生,选择了忘掉。
云曦似不愿相信这样的事实。
等了九百年的重逢却是一句错过,就要彼此忘掉对方。
“我无法忘掉,即便那时的记忆太痛苦,可也有幸福、快乐的回忆,我们共患难的记忆,我们结为夫妻的记忆,我们一起迎接云娥降生的喜悦……都是那样美好,我无法忘掉。”
“你若无法忘掉,就回火云国娶妻生子,简简单单地生活,快快乐乐地活下去。”
“我不能留在你身边?”
他想留下来。
九百年前,她愿嫁他,是感激他的守护。
他只是她的护卫,如何能得配高高在上的灵女。
从来灵女就像天上的仙,而他只是地上的人,那是他做梦也不敢想的,即便她病痛缠身,他始终待她如敬重天上的仙。
云曦切切地看着她。
陈蘅咬了咬下唇,果决地道:“不能留下!”
“我愿做你的侍卫,只要能常常看到你,能保护你……”
“不能!”陈蘅果决地吐出两个字,“往生已去,过往之事还是放下的好。我现在有丈夫,又即将有孩子,爱情是两个人的事,中间不能多出一个人,即便这个人只是默默地守护,他不会舒坦,我也不会自在。
九百年前,我不曾懊悔自己的选择。
而今的我,也不会后悔让你退出我的生活。”
云曦问道:“你不会再回火族?”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给火族解除诅咒,就是所有恩怨的终结与了断。他日,火族是继续生活在西域沙漠之中,还是会重返中原,又或是去他乡另觅乐土,火云人与灵女再无纠结。火族不再为守护灵女而生,与你之间的那些前尘往事亦盼你忘掉。”
再无纠结,是火族与灵女没了干系,也是他与她再无干系。
曾经的她也是果决的,一旦决定的事,就不会再更改。
这才是她,她从未变过,改变的只是身边的人和事。
云曦心下一阵悲凉,她应该明白,他不会伤害她。九百年前,他心痛她受过的苦与伤,恨不得以己之身代之,在她仙逝后,他就做了一个修行之人,不修此生,只修来世,只盼上苍垂怜,可以给他们一次重逢的机会。
彼时,她不再受病痛折磨,而他只求能陪在她的身边。
陈蘅拿出一只小瓷瓶,瓶子很漂亮,是白雪般的骨瓶儿,像什么动物的骨头制成,式样很古朴,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云曦,往生的记忆,于你、我都太过痛苦,我们都忘掉罢,唯有忘掉才可以过得更好,亦才可以轻松。”
她又取出一对同样的骨杯,放在案上,各斟一杯。
元芸捧着一只骨杯走近云曦。
云曦捧着骨杯,闻嗅了一声,“九百年前,你曾说,无论轮回多少世,你皆不忘火族、巫族因背叛带给你的痛苦。”
因不能忘,却苦了她自己。她现在选择放手,放手恩怨,放下痛苦……
她曾经恨得刻骨铭心,镌刻在灵魂深处。
而现在的她,却说要放下。
她与慕容慬痴缠的三天三夜,他听她讲前世之痛,他除了聆听,也有争辩,亦有解惑,她深深地明白,前世已去,如果她还要抓住不放,只会让她痛苦,亦让他痛苦。
未曾忆起时,她与慕容慬在都城,在江南、在永乐邑亦曾快乐、踏实、安心过。
若是抓住前世的痛苦不放,他们都不会幸福。
她必须学会放手,也学会宽恕。
陈蘅凝视着忘川水,这是西华离开前为她留下的。
“这是忘川水,服下之后,你能忘掉往生记忆,灵女多是数世转世,能修炼,能有成就的灵女,都是转世。在这滚滚红尘之中,亦有一些人因为机缘巧合,幸而得到灵女的血脉,可她们却最终化于平凡。
灵女一旦灵魂觉醒,其往生的记忆也会跟着苏醒、记起,我承受过这种痛楚,即便是我被困凰女境千年,凭着那些数世的记忆,也不会轻松……”
灵魂记忆中的痛苦悲伤,太过沉重。
陈蘅望向元芸,“姑姑,我若饮下去,你得替我记得一些事,辽阳王早晚必反,莫静之已经改变,纳兰弄月不能嫁太子,若嫁太子,云容必会联合百官算计我……”
元芸看着她手里的忘川水,“天圣女,我会守护你,医族也会守护你。”
陈蘅抬起眼帘,望着对面的云曦。
迟疑间,他爽快地举起骨杯,一饮而尽,饮下之后,倏尔起身,揖手退出大殿。
没有一个字,也不曾说一句话。
他是心痛的,却也是无奈的。
陈蘅捧起骨杯,却蓦地一凝,“我现在还不能饮,若饮下忘川水就无法解开诅咒。忆东灵女被夺去灵女之血,体弱多病,可她却修习了布阵术,她的布阵术是历代灵女里最高的。以我现在的修为,就算再修炼十年、二十年,未必能如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