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繁星点点,江南的夜风依然转暖。
很快就要进入二月了,乍暖还凉。
陈蘅在睡梦里看到挥着神兵征战的慕容慬,似与夏候滔对阵,又似在杀山贼水匪……
一整晚,全都是他的身影。
慕容慬一身鲜血,似从血海中捞上来的,立在她面前,唤声“阿蘅”,他两颊狰狞的伤口淌着鲜血。“啊——”一声尖叫,陈蘅陡然坐起身。
杜鹃撑着烛台走近,“郡主,可是做恶梦了。”
陈蘅大口地呼吸,梦里的他是他,又不是他,是前世的慕容慬。
前世今生的交会,吓得她从梦中惊醒。
慕容慬在前世,是如何治好自己的病?
她不知道!
她甚至在前世时都未见过他,在带他回荣国府后,却与他有种似曾相识的前缘,她肯定没见过他,却又觉得他们是相识的。
一种从未有过后熟络感时不时从心底涌出,有时候连灵魂也觉得他们曾经相识。
二月二十日,陈蘅依旧早起习武练剑,除了凰影神功,她还学会了最上乘的轻功——行云步。
用过晨食,她正在睡回笼觉,迷蒙之中,闻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豁地睁眼,却见临窗处坐着一身玄袍的慕容慬。
“阿慬!”她翻身坐起,不待细思唤出这个名字。
慕容慬微微扬唇浅笑道:“听说……你近来数次梦见过我?”
她能梦到他,是不是因为想他、挂念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陈赤脚跳下榻,却在近他的时候停下了脚步,从上到下地打量,“你没受伤吧?”
她用力转着慕容慬的身子,又细细察看。
她关心他,亦放不下他,没有什么比寻到一个相爱之人更幸福的。
“瞧,我不是好好的。”
陈蘅定定地看着他,她怎会梦到前世的他?
“阿慬,我们在都城相见之前,是不是见过?”
“我可是第一次来南国。”
不可能再见过。
他笑道:“如果真有见过,定是在梦里。”
“也许真是在梦里。”
越来越强烈的感觉,她感觉自己前世说不得遇到过他。
可,她想了许久,还真没有。
难不成是前世的梦里。
慕容慬一把将她拥在怀里,“洛阳、颖川一带有山匪六十八处,人数最多者三百余人,最少的七八人,统共八千七百九十三人,杀二百五十九人,去小匪窝二十三个,现下还有四十五处山寨。”
几个人也能成为匪贼,为祸那一带出入的乡邻。
慕容慬道:“御牛、御狗几人还在颖川,我令他们打通颖川郡通往永乐县的道路。”
从颖川郡到永乐县,还有二百多里,其间相隔了三县之境的距离。
永乐县太偏,从东至西临百里森林,另两面皆是丘陵,森林周围除了一些武艺高强的猎户,几乎没人去哪儿。
世道不太平,从颖川到永乐还有十几处山贼窝。
慕容慬将自己人安顿在山寨之中,又成立了一个叫“太平帮”的江湖门派,帮主由北燕雪山派弟子燕楚担任,燕楚的同门师弟与三个北燕江湖门派弟子担任太平帮四大长老,有博陵王府的一位文士担任太平帮军师。
既然是江湖,就用江湖的规矩建门帮、抢地盘。
慕容慬道:“我已让莫松大娘拾掇,明日一早我们乘船去洛阳。”
这一路,当真是太平了?
陈蘅抬手,将自己的无名指递到他面前。
“先不急。”
“怎会不急,你不知道,原是服上三个月就能痊愈的,你这一离开,不知道又要耽搁多久。”
“师父为我研究了一个有效的方子,一月内吃这药方不影响,只是未来一月,得加重一倍的药量。”
“如果你带上我,就不会这么麻烦。”
“我不能让你冒险。”
他赌不起。
她必须留在最安全的地方。
两人说了好些贴心话,莫松大娘总有一种错觉,朱雀不像女子。
这个念头闪过,莫松大娘不由得细细打量。
可朱雀就是女子。
难道自家郡主好女风?
都城时,她就听过类似的传言,当即吓了一跳,若是真的,夫人又该要难过伤心了。
*
陈蘅走了!
天微微亮就走了。
白鹭听说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
“小羽,去打听一下,永乐郡主可有在盟主面前替我说情。”
侍女出去了一趟,过了许久归来,茫然道:“禀白从母,婢子什么也没打听到。婢子听说盟主是昨儿近午时分归来的,之后与帮主、四大长老在结义厅议事,是穆娘子亲自服侍茶水,守在外头的是帮主新收的两个弟子。”
一个是四弟子,原是父母双亡从北方来的孤儿,另一个是个女子,生得还不错,听说小小年纪,就把自己的继母给杀了,据说家里还算殷实,可继母刻薄,将她二八之龄的姐姐许给一个六十岁的乡绅为妾,其姐不甘,悬梁自尽。
继母居然心狠地将其姐的尸体卖给另一户人家结冥婚。
可稍后,又将主意打到她身上,她面上装着温顺乖巧,终于在一个夜黑风高之夜,放了一把火,趁着家中大乱,进入继母内室,用砍柴刀将继母砍死。
杀死继母后,她逃出家中,听说芦苇荡一带有水匪,摇着一叶小船投了水匪。
她到水帮后吃过不少苦,给水寨的寨主夫人当过侍女,还险些被水帮的弟子给玷污,是穆婉儿随三师兄出门巡视时从两个水帮弟子手里救了她,之后将她带回分舵。
观察了几个月,发现五弟子性子坚韧,有主见,又是个适合习武的,便引荐给了羊帮主。
要掌控水帮,一人几人不成,必须得有自己的心腹。
羊帮主就收了小五做弟子。
帮主、长老们议事,自有心腹弟子守在外头,寻常人打扰不得。
白鹭紧握着拳头,陈蘅到底有没有替她求情。
只有做了帮主夫人,才能有地位。
一日不做正室,她一日都无法安心。
水帮弟子的侍妾是可以转送,甚至可以礼物送给别人,但妻子则不同,是受敬重与保护的,她可不想年迈色衰时被抛弃。
“白从母,还要继续打听吗?”
白鹭冷冷地道:“不必了!”
以陈蘅的性子,如果帮她求情,定会使人留话,“你静待消息”,她根本就没留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