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是京城人士?”
两人全都点点头,异口同声。“是。”
“我初来乍到,对京城还不够了解,说说吧,家里都是哪里?”
“民女父亲是翰林院学士孙耀阳。”
“民女父亲是吏部侍郎王乃任。”
秦长安大概有了了解,受到家世的影响,所以孙诗琦看上去偏内向文弱,身上有着一股子文人的雅致,因为是院士的女儿,极为稳重得体,也因此而感染了住在一起的王莹。
若她没看错,王莹的内心还保持着姑娘家的好奇心和对世间的热情,所以性子应该比孙诗琦要更为活泼,此刻的安静纤柔,恐怕也是被这个场面震慑住了,而不敢做出真实的反应。
她没再问下去,毕竟能送入靖王府的,必定是有些背景的官宦之女,但至于这品级……则有着严格的考量,若是女子娘家的势力太大,则不可能容忍女儿被这种方式送到靖王府,迟迟得不到一个名分,这一年多都能安然若素。
正如她所想,听上去两个美人虽不是出身世家大族,但这种不上不下的身份,最适合她们的娘家把她们送进皇宫,想试试能不能因此而得了皇帝的青睐。但既然皇帝没有把她们留下来,按照规矩,皇帝也可将一部分的秀女赏赐给王公贵族,这些秀女往往能有个不错的归宿,最差的,便是再度送出宫,回到娘家,到底还能找到什么样的夫家,那就难说了。
王孙两家的家长想必也是顾虑到这一点,才同意将两个女儿待在靖王府里,毕竟他们认定靖王迟早会给自家女儿一个名分,至少也是贵妾的等级。毕竟,靖王哪怕不喜欢,但不可能打皇帝的脸面。
“今日我找大家来,是因为我的爱宠虎头被人下了毒药,危在旦夕——”秦长安开门见山,清冷的眸子环顾一周,飞快地扫过每一张各有特色的面庞,不放过任何一个微妙的风云变化。
闻言,康如月面色微变,眼底一抹窃喜一闪即逝,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而王、孙两个美人,则一脸吃惊的表情,她们虽然久居清心苑,今日头一回见到靖王府的当家主母,但也曾听说秦长安养了一头白老虎。不是小猫小狗,而是一头生猛野性的百兽之王,这是寻常的大家闺秀都无法想象的画面,因此她们对这个王妃又敬又怕,私底下商量了一下,还是跟叶枫保持距离,不再重蹈覆辙。
可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对白老虎下狠手?!
她们吃惊之余,更是有种毛骨悚然的恐惧感,流露在眉眼之处,无处可躲。
而叶枫……秦长安的视线在她的脸上停顿了一刻,她表面是受了惊吓,但那双微微上扬的眼眸之中,却生出一抹暗色,随即拨了拨自己耳畔的短发。
秦长安微微一笑,笑容却不达眼底,扶着椅子扶手,幽然站起来。
“我相信,凶手就在你们之中。”
此言一出,众人都有了坐立难安的感觉,康如月率先开口。“王妃,您的爱宠受了伤害,命悬一线,当然要找出真凶,这种心情妾身可以理解。只是,您随意怀疑清白的人,有些不妥吧。”
叶枫那双眼眸流转,脸上微微冷凝。“王妃,靖王府上上下下一百多人,您何以见得是我们几个对白虎下了药?妾身几个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这辈子连一头野兽都没有见过,别说对白虎下毒,就连靠近白虎都不敢……您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吗?”
秦长安笑眯眯地看着康如月跟叶枫一唱一和,相当默契,她当然听说了,前两天叶枫已经暗中去拜访过康如月了,谈了一个时辰才离开,不难想象她们谈的是什么,无非就是拧成一股绳,共同对抗她罢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叶枫,你今日说话底气十足,可是因为成功跟自家亲戚认了亲的关系?”
叶枫顿时如鲠在喉,心虚地抿着嘴,无言以对,双耳赤红。
“还有,我刚才说过下毒之人是接近了白虎,才对白虎下毒吗?你这么急地辩解,我怎么看都有些可疑啊,希望你不是做贼心虚。”
叶枫的笑脸变得僵硬:“妾身只是想为大家说话,王妃,您别多心。”
顿时,空气冻结成冰,有一瞬间是尴尬而静寂的。
“我当然不会冤枉你们其中任何一人。”秦长安剜了叶枫一眼,径自走出梅花厅,清冷嗓音飘落一地。“都出来,看看谁才是凶手。”
“我已经知道白虎中的毒药是‘三日醉’,这种毒往往用来毒耗子或者是虫类,所以坊间有卖。剂量若小,不足以致命,但若是下足了分量,变成了剧毒,有立竿见影的效果。服毒以后一个时辰内开始发作,期间四肢抽搐痉挛,口吐白沫,如果没有及时解毒,短短三天就会咽气。”
王莹不由地到抽了一口冷气,抓住孙诗琦的手,她没想过看似干净的靖王府后宅里,还藏着那么心如蛇蝎的可怕女人。
孙诗琦则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依旧从容镇定地看向前方,沉吟许久,才静静说道。“民女跟王莹愿意接受一切审问,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王莹迫不及待地点点头,小脸绯红。“今天民女跟孙姐姐在清心苑下棋,有丫鬟可以作证的,请王妃明察!”
嘴角勾起,她美目半眯,气定神闲地道。“可惜,我猜对方不是经常用毒的老手,所以匆匆忙忙买了一种坊间可以买到的三日醉,却不知三日醉有一种特别的气味。”
气味?闻到此处,康如月的脸色白了,当然,脸色更为难看的人是叶枫。
王莹好奇心泛滥,追根究底。“王妃的意思是,不久之前下毒的人,身上还残留着毒药的特殊味道,只要循着气味,就能辨别真凶?”
秦长安笑着颔首,毫不吝啬夸赞。“王小姐是个脑子灵活的人,这么快就想通了。”
王莹被秦长安一夸,顿时警戒的神色松懈大半,欢欢喜喜地拉着孙诗琦的手,不再那么紧张。
康如月却没这么好打发,她慢悠悠地说,自然而然地询问。“王妃,您是我们之中最精通医学的,您是权威,您说三日醉有气味,妾身当然相信。可是,妾身愚钝,怎么没有嗅闻到有什么不一样的味道呢?还请您细细指教。”
“你们闻不出来没关系,我自有办法。”她扬起下巴,对着天空,吹了一声长长的清亮的口哨,须臾之间,一只灰褐色的大鸟俯冲下来,准确无误地停在秦长安的手臂上,爪子看似抓的很牢,实则并无抓痛她一分一毫。
所有人又是目瞪口呆,最为夸张的人是康如月,她生来最怕这种长着羽毛的鸟类和家禽,看到头上一团阴影冲下来的那一刻,她不停地往后退,无法抑制内心的恐惧,低声喊道。“老鹰,是老鹰!寒怜,快帮我挡住!”
秦长安险些翻了个白眼,在心中说,蠢货,这可不是老鹰。
不管不识货的康如月,她定住脚步,看向手臂上的灵隼,吐字清晰。“它是灵隼,这世上吃遍百草的鸟类,所以,三日醉的气味虽然不浓烈,你们也许闻不出来,但绝对瞒不住它。”
这话听来虚实难辨,半真半假,但镇住当场的几个女人,已经绰绰有余。
康如月端着一副从容得体的架子,并未阵脚大乱,虽然依旧不敢看秦长安手臂上的那只古怪的鸟,但还是想要阻止秦长安。“这鸟也是王妃的爱宠,对王妃的任何指令必当言听计从,光看刚才你们之间的默契就能看出一二。待会儿它指证了我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不知当真是因为那人身上有着它才能感受到的气味,还是……”
话说到一半,她转过脸,那双宝气流转的眼短暂停留在秦长安身上,戛然而止,但在场所有人都听清楚了她的弦外之音。
毕竟,灵隼是秦长安的,说的好听是循着气味去揪出真凶,但谁能说的准是不是受到秦长安这位主人的唆使,指证的是秦长安心里想怀疑的人选呢?
所谓的人类难以察觉的气味,才需要出动灵隼,会不会也只是秦长安的一个幌子而已?
康如月见王莹和孙诗琦也不约而同地望向秦长安,心中甚是得意,不自觉眼神也张扬了三分,不要怪她挑拨,那是她们太迟钝了。
“当然,若是大家信不过我,大可交给大卿寺来处理。”秦长安的脸上满是漫不经心,对于康如月的连番追问质疑,她很清楚康如月为何这么不依不饶。
如果康如月太过沉默,就会在众人眼前沦为一个没有主见的应声虫……而康如月进门半个月,最想要的就是快速建立起她侧妃的威严,让其他人对她马首是瞻。
一听到“大卿寺”三个字,所有人都马上想起前阵子宫里的那件事,不由地都打了个寒颤。惜贵妃手下一个姑姑派人来污蔑靖王妃,被靖王妃要求大卿寺彻查此事。结果那个年轻的姑姑被绞死,惜贵妃也回了娘家楚家,可见那个地方的官员是铁面无私,断案如神的。
怎么想,还是此事在王府里面解决,比闹大到大卿寺要平和许多。毕竟她们都是大家闺秀,谁也不想进大卿寺这种地方,坏了自己的名声。
秦长安垂下眼,悠闲地转动着手上的黄金手环,嫣然一笑。“我呢,也是为了家丑不可外扬,才想到这个法子。如果你们坚持要去大卿寺,我并不介意。”
众人不再说话了,已然默认。但秦长安留意到,其中表情有些古怪的,当属叶枫那对主仆,特别是丫鬟小米,自始至终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开始吧。”秦长安伸手抚摸着灵隼的羽毛,眼波一闪,朝着一旁的翡翠点了点头,翡翠将沾了白虎口边白沫的丝帕放在灵隼眼下,等了一会儿,灵隼便张开双翅,猛地朝着其中一人飞去。
当所有人看清楚的时候,见灵隼攻击的人正是叶枫旁边的丫鬟小米,灵隼的双爪锋利,跟苍鹰比起来毫不逊色,不断用爪子抓着小米的衣裳,尖锐的爪子深深划过她的脖子和脸颊,小米圆滚滚的身子不停地闪躲着,大声尖叫着,但不管她躲到哪里,灵隼就追到哪里,直到须臾之后,小米身上的衣裳破裂褴褛,脸上脖子鲜血淋漓。
小米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不停地在地上打滚,双手紧紧捂着眼睛,歇斯底里地大喊:“不要啄我的眼睛,不要!”
秦长安面无表情地打量一旁的女人们,王莹已经扑到孙诗绮的怀里寻求躲避,而孙诗绮则轻轻抱着她,像极了一个照顾妹妹的姐姐般冷静宽容,至于康如月则是不动声色地望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小米的主子叶枫,身子紧绷的宛若石像木雕,眼神游离,始终不敢去看小米狼狈疯狂的模样。
灵隼突然停下对小米的攻击,头一转,身子宛若行云流水,朝着一旁安然若素的叶枫冲过去,叶枫没料到自己也会受到灵隼的扑打,不敢置信地睁大那双眼睛,却早已没了往日的风情万种,只剩下满满当当的惊恐惶然。
“我这灵隼看起来温顺,但实则不然,世间存活的灵隼不逾百只,只因它们的父母将窝搭建在悬崖上,还不等雏鸟长大,就将它们一只只地丢出窝里,逼迫它们用最快的速度学会飞翔……”她笑着,眼底生出深意。“当然,更多的雏鸟是被活活摔死在悬崖下面的,一窝幼鸟能活下来的只有那么一两只,所以,它们骨子里的凶残可不是说说的。”
话音未落,已然传出叶枫的尖叫求救:“王妃,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是小米,是小米这个该死的丫头!”
康如月的背脊上爬上一阵阵的凉意,她侧过身子,即便感受到叶枫眼角余光里饱含求救的信号,听了秦长安的这一番话后,她最终选择自保。
正想扑上去替主子挡住被灵隼攻击的小米愣住了,她没料到主子会把她推出去当挡箭牌,而她却只想着让主子少受点苦。
她心中半分委屈,却又不能在此刻把主子供出来,否则,她的下场会更加凄惨,眼泪情不自禁夺眶而出。
她用手去擦拭,擦了一手血一手泪,那张圆乎乎的脸庞上满是悲怆血污。
叶枫围着满院子乱跑,再也顾不得什么仪态,甚至还跑掉了一只绣鞋,可惜灵隼却不吃这一套,不管叶枫跑到哪里,它就固执地追到哪里。几下子就抓乱了叶枫最宝贝的头发,痛的她龇牙咧嘴,脸色惨白,不多久,她便披头散发,衣裳凌乱,俨然一个疯婆子,哪里还看得出半点的媚骨天成,勾人气质?!
秦长安看着此情此景,忍不住想笑,但她没笑出来,倒是耳畔传出一声笑声。她转头一看,正是王莹,她被秦长安这么一瞥,急忙捂住嘴巴,不敢再发出半点声音。
“想笑就笑吧,反正也是她咎由自取,她若是直接认罪,至少不会落得如此狼狈。”秦长安不冷不热地丢下一句。
康如月的心中好似被针尖扎了一下,她等到身后没有任何动静,才心有余悸地扭头去看,灵隼虽然凶猛,但毕竟不会要人命。叶枫除了满身狼狈,脸上手上全是被啄咬出来的红色痕迹之外,并未伤及要害。但光是被这么一吓,就足够吓出个好歹来了,这事她深有体会。
到了这会儿,她不再敢帮着叶枫求情了,只求这件事告一段落,叶枫别再生出枝节就行了。
叶枫气喘吁吁地趴在地上,满面泪痕,“王妃,妾身冤枉啊……是小米她自作主张,妾身怎么敢毒害您的爱宠?”
秦长安缓缓弯下身子,看似体贴地给叶枫整理了一下因为奔跑逃命而松开的衣襟,故意忽略她因为喘气儿愈发汹涌澎湃的胸脯,嗓音愈发冰冷决绝。
“若没有你的授意,小米她敢把三日醉下到鸡食里去?知道为什么灵隼会第二个攻击你吗?你虽然没有亲手触碰毒药,但身上也有三日醉的气味,想必是小米近身服侍你的时候沾上的。你以为你一定能逃脱嫌疑,笃定小米为你脏了手,而你则不被所累,却没料到再细微的气味,也逃不过灵隼的鼻子。”
叶枫咬着唇,事已至此,仿佛被人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胸口下的心脏砰砰乱跳,已然不受控制。她以为自己算计的很好,毕竟不管到外面店铺去买药,还是去厨房鸡笼里下药,全都是小米一人所为。哪怕到时候事情败露,白虎一死,不过是折损她身边一个卑贱的丫鬟罢了,纵使秦长安怀疑,没有证据,这把火也不能烧到她的头上来。至于小米的下场,如能逃过一劫就是小米的幸运,就算不能,最多发卖了出去,叶枫原本就嫌弃小米的笨嘴拙舌,若被秦长安撵走,她是没有半分不舍的。
谁曾想,小米头一回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心情慌张,没把手洗干净,反而在替她更衣的时候,将三日醉的气味抹到了她的身上!
这下子,她可是被这个愚蠢的丫鬟害死了!
秦长安双臂环胸,漠然地扫过跪在地上的主仆两人,居高临下地说。“叶枫,你当真以为王爷去过你屋里一回,你就可以在靖王府任性妄为?还是你认定你是皇上送来的美人,我就拿你一点办法都没了?”
“妾身不敢。”叶枫最终只能丢出这么四个字。但事实上,她的确是这么想的,皇帝送来的三人,唯有她能让靖王多看一眼,即便并未真正受到临幸,但好歹她是三个女人里面唯一一个得到货真价实名分的一位,因此,她笃定秦长安再难以容忍,也着实不可能把她怎么样。
“来人!把叶贵妾送回清心苑,没有我的首肯,谁也不能见她!”
康如月故作怜悯地劝道:“王妃,可是她们脸上身上全都被抓伤了,就算要禁足,也得给他们请个大夫吧。”
秦长安清冷地哼了一声:“凭什么我的虎头要因为她们的心狠手辣而忍受痛苦,她们下了毒手却还能安心养病?这三天内,若我的虎头能挺过来,我们再好好算算这一笔账,若不能……。三天后,我便把你们移交大卿寺,到时候我也想看看,有没有人愿意站出来保你,那个人,会不会是皇上。”
叶枫气的面红耳赤,东窗事发已经足够气恼的了,再加上这个康如月,她不说兴许秦长安还不至于把她往死里逼,可不就是火上浇油吗!这下好了,不但被禁足,她的脸都被灵隼抓破了,甚至不能拿药来涂抹,可不就要破相留下疤痕吗?!
但秦长安的话的确震慑住满心愤懑的叶枫,她不想被抓到大卿寺去,更清楚眼下并不会有任何人出来为她说一句话,只能被迫接受了这样的处置。
两个侍卫面无表情地驾着叶枫离开了,甚至没有给她穿好那只绣鞋的机会,就这么拖着去了清心苑。
“康侧妃,叶贵妾虽然是你的亲戚,不过,对付包藏祸心的人,你可不能太过松懈,否则,小心被反咬一口。”秦长安似笑非笑地说,眼底饱含深意。
康如月讪讪一笑,不以为然道。“不过是个远房亲戚,叶贵妾私底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妾身也还在了解,没想到她会对白虎起了杀心,简直是吞了豹子胆……”
所谓落井下石,也无非如此。
秦长安满意地点了点头,留着三个女人喝茶吃点心,一个时辰后才散了众人。
“王妃,叶贵妾敢这么做,难保康侧妃不知情。”白银低声说。
“其实这两人颇为不对盘,康如月是世家大族正室所出的嫡女,向来心高气傲,目空一切。叶枫的身世是官家女,但她父亲远在山东当巡抚,而她是庶女,对康伯府而言,又是八竿子才打的着的亲戚关系,并不亲近。而在康如月的眼底,叶枫只是个仰仗着康伯府的推荐才能进皇宫选秀的女人罢了,身份背景皆不如她,她怎么可能把叶枫放在心上?”
“您这么说,是她们各怀鬼胎罢了?”
秦长安慢悠悠地拈了一块桂花糕,一小口小口地咀嚼着。“没错。”让康如月和叶枫两个斗得死去活来,第一步,就是让两个女人离心。
“叶枫以为康如月是她在靖王府可以依靠的靠山,今天我已经让她看到了,康如月不是个靠谱的靠山,而且此人自私自利,随时都可能把她丢下。”
白银沉默了一会儿,见秦长安的茶杯空了,再度倒满,她不像翡翠那么多话,习武之人多半沉默寡言,她很适合倾听,在成为秦长安贴身婢女的这几年,她更学会了适时地开口,表达自己的想法。
那是一种,比她之前十多年更像是作为一个人活着的感觉,被信任、被尊重。
秦长安品了一口花茶,眼底清凉如水,掷地有声。“至于康如月,她认为叶枫身份矮她一等,就理应被她差遣,事事对她言听计从,不得反抗,更不能做出半点不利于她的事情。今天她就已经看到了,叶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康如月心里有底,自然是会失望,而她一旦有了不满的情绪,就不可能对叶枫推心置腹。以后,两人表面上再怎么亲密无间,也不敢是虚情假意,少不了防备和猜忌。”
“您的意思是,暂时先不管她们?”
她的眼底划过一抹轻蔑和不屑:“何必要管呢?两个女人一台戏,就算我不出面,她们也能给自己加戏。眼下最重要的是,让虎头早日恢复健康。”
“要不要我出去打听一下,京城是否有经验丰富的兽医?”
“我已经帮虎头催吐过了,它喝了很多水,大部分毒性已经从尿液里排出来了,加上虎头本来身体就特别强健,一天下来就能彻底排完体内的余毒。”
“那刚才——”白银察觉到了什么,没再问下去。
她挑了挑眉,朝着白银缓慢地眨了眨眼睛,那一抹笑意带些恶意的捉弄。“我不把情况说得严重一些,让她们吓得缩成一团,人人自危,又怎么能这么顺利地整治叶枫?”
开玩笑,她对自己的医术是很有自信的,而她对解毒制毒又小有造诣,那些寻常世面上买得到的毒药,不管是三日醉还是五日昏或者七天死翘翘,她都没放在眼里。
只是,虽然能够为虎头解毒,但虎头吃的那么多苦头,她不可能视而不见,更不会因为虎头能够很快痊愈,但不见得她就可以当做无事发生一样赦免存心不良的人。
翡翠端着燕窝粥从外面进来,嘴巴里嘟囔着什么,秦长安笑着横了她一眼。“又怎么了?”
“王爷回来了。”翡翠闷闷地回。
“靖王府本就是王爷的府邸,他回家本就是理所应当。”秦长安舀了一勺燕窝粥,慢条斯理地喝着。
靖王府的吃穿用度比起她在北漠当郡主更胜一筹,一小碗的燕窝是一般百姓一年都买不起的好东西,对于女子自然最为滋补。
所以相比较起来,虽然康如月有着一张美丽的脸庞,但因为那个王爷替身夜夜恩宠,在床笫之间毫无节制,康如月身边年长有经验的许妈妈又因为中风没跟着她出嫁,身边的都是一些年轻丫鬟,她们对于女子补身方面一知半解,所以短短半个月下来,康如月脸上的一抹憔悴,就怎么都遮挡不了。而反观“备受冷落”的秦长安,却是肌肤白皙如雪,脸颊白里透红,宛若成熟的蜜桃,容光焕发,那种浑身自然流露的风华和气质,反而把康如月压了下去。
兴许康如月此刻还是极为得意的,毕竟她认为自己才是那个抓住了靖王的身心的胜者,但殊不知女人一旦被掏空,也是很危险的,时间一久,就算她还想花费千金来调养,也是难于上青天。
翡翠扁扁嘴,看秦长安胃口不错,没再说话,心想着只要主子看不到那一幕就算了,眼不见为净。
“陪我去花园走走吧,消消食。”自从怀胎之后,秦长安更加注重身体的保养,她十九岁怀胎,又是头一胎,豪门贵妇们一旦怀上孩子,便只知道一味地进补,却不知要适当地运动,生怕一不小心就滑了胎,这个观念在秦长安看来,其实是很荒谬的。所以她每日打一套拳,一日三餐之后不管多忙,必当要去院子里走个几圈,将来临盆的时候,就能轻松许多。
“花园?”翡翠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退而求其次地劝道。“王妃,您要不就在芙蓉园里走走吧。”
秦长安一听,便明白了。“怎么?你看到王爷跟康侧妃在花园里?”
翡翠被那双清澈如水的清冷眼眸盯着,反而无法否认,只能默默点了点头,眼神有些闪烁。
“那我更要去花园走走了。”秦长安话音未落,已然朝着门外走去。
翡翠无奈地跺脚,白银则面无表情地跟了上去,她有一点比翡翠看的通透,那边是无论发生什么事,主子绝不会吃亏,让别人占了便宜。
花园里的凉亭,伫立着两人,男子俊长身躯上一袭红衣艳丽,身旁紫衣女子小鸟依人。不远处,秦长安眯了眯美目,好整以暇地遥遥相望着。
虽然知道龙厉心里膈应,不想让她看到他多年来培养出来的替身是何等模样,但既然是偶遇,就不能怪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