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长安看了一眼那块布上颇为一般的针脚,佯装不曾察觉,冷冷淡淡地回应。“反正是你的人,回去了好好教教,别总是这么笨手笨脚的,端茶倒水的小事都做不好。侧妃双手受伤,不如早些回去歇着吧,请个大夫来治一下烫伤,免得王爷心疼。”
康如月闻言,暗自松了一口气,马上摆出一副端庄得体的姿态:“多谢王妃大人有大量。”
等丫鬟扶着受伤的康如月离开,翡翠忍不住去拿了那块半成品,仔仔细细看了一番,流露出鄙夷不屑的表情。
“王爷的那些袍子和靴子,肯定不是康如月做的!王妃,您看这针脚,普通到不能再普通了,想必康如月的美名全都是假的,跟她此人一样,虚假的要命!”
秦长安眼神一黯:“她用了苦肉计,侥幸逃得了一回,还能逃得了第二回,第三回吗?经历了今天这件事,康如月再不懂道理,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能耐。除非短短几日,她就能练成一手令人惊艳的女红,否则,为了不再重蹈覆辙,被我刁难,短时间内,她不会再舔着脸出现在我面前。”
这么一听,翡翠的脸再度绽放灿烂笑容:“康侧妃想跟您斗,是她异想天开,她怎么可能是您的对手?”
“她若是每次都冲着我来,我倒是不怕,就怕她被人怂恿,冲着如意去,耍那些见不得人的后宅手段。她是康家二房的嫡女,她母亲是正室,终其一生都在后宅里压制那些姨娘和庶子庶女,康如月耳濡目染,又被那个许妈妈教的是非不分,今天的事情便是起头。一旦她在我这里占不到便宜,说不定会迁怒我儿子如意。”
“对小孩子下手,她真是可怕!”翡翠一脸愤愤不平。
“你跟奶娘交代一声,不管是吃的也好,穿的也好,只能用我让你们送去的。其他人的东西,一概不收。”
“王妃放心吧,那边有护卫守着,康侧妃和叶贵妾都没有进去的资格。”
秦长安突然想起已有两天没去看昆仑奴罗布,笑道。“白银可是去后面送饭了?我们去瞧瞧。”
“那个萝卜吃的可真多,人高马大,长的跟野人一样。”翡翠叹为观止。
“什么萝卜?还青菜呢。”她说笑道,走去后院马厩旁。
果然,马厩旁的铁笼里,罗布跟小狗一样蹲着,面前摆放着一大碗的东坡肉,正一手抓着香喷喷的肉,狼吞虎咽地吞食着。
而白银的手里,还捧着一大锅的烙饼,面无表情地看着笼子里的高大男人,仿佛在喂养一头饥饿的野兽。
这样可怕的吃法,让翡翠捂住了嘴,却又忍不住好奇地观望。
“王妃,今天厨房没做馒头,所以我端来了烙饼。”白银解释。
秦长安双手负后,笑吟吟地俯下身子:“罗布,怎么样?吃的虽多,还好你不挑食。”
罗布一听到她的声音,顿时放下了手里的东坡肉,油腻腻的双手猛地抓住面前的铁杆,双眼发直,若不是身处牢笼,他恨不得一口气扑上去。
“罗布很好,你要带罗布去找十三爷了吗?”
“吃饱了,今晚就带你去。”
白银一愣,没想到秦长安真的答应这个大块头,要找什么连名字都没有的十三爷,这不是胡闹吗?
罗布顿时来了精神,以衣袖擦拭满是有光的嘴巴,那双眼炯炯有神,一脸喜色,但很快又满是戒备地瞪着她。“你不会跟那个人一样,骗罗布吧!”
“白银,今晚你把罗布带去客栈,找凌云公子,还有,请周奉严大夫一同随行。”她不愿多说,毕竟凌云还没有恢复记忆,要想把他早日送回南阳,就不能太早泄露温如意的存在。
交代完了,她突然想起那个拐卖罗布的惯犯人贩子陈三,此人已经收监。她对人贩子是痛恨入骨的,因为她的生母庄福在逃离了滁州大宅院后,因为十五年都是与世隔绝的情况,所以出来没多久就被人贩子盯上了,后来才当做黑户转手到人牙子手里,幸好当时陆家来选丫鬟,否则,还不知她娘以后会过着何等悲惨的生活。
遇到陆仲,至少能让庄福过上了五年正常人的生活,也收获了一丁点寻常女人的幸福。
思绪纷乱,她的脚步最终没有在西厢门口停留,而是直接去了官府。
“金大人……”一个衙役风风火火地跑过来,凑到正在调解一桩邻里纠纷案子的官员耳畔,慌慌张张地说。“稀客啊,稀客来了!”
“吵什么?没看本官正忙着吗?什么贵客稀客,让你慌乱成这样?”一拍惊堂木,他面色凝重,继续质问:“这么说,就是赵家怀疑李家偷了赵家的耕牛,李家原本没有耕牛,却在赵家丢了牛后家里就有了耕牛下田,是不是这回事?”
金钊却在肚子里骂娘,这一天天的,都是些什么狗屁倒灶的案件?不是家长里短,就是婆媳失和,今天更是离谱,为了一头老黄牛,这两家就赖在衙门半天了。
“大人,真是贵客造访,是靖王妃来了——”
金钊“啧”了一声,没放在心上,嗤之以鼻。“靖王妃?我们小小的衙门什么时候来过皇亲国戚?你小子看花眼了吧。”再者,官府这种地方,前面常常有人击鼓喊冤,后面的监牢里看押着犯人,是个不讨喜阴气重的地方,要不是实在没办法,谁愿意来?还靖王妃呢?
“哎呀,大人,是真的!靖王妃说关于陈三的案子,想问问您最新进展,在偏厅候着呢。”
金钊手里的惊堂木,再度落下,镇住了跪在下面干瞪眼的两户人家。“别吵了!”
一解决了耕牛丢失案,金钊直奔偏厅,果不其然,一个贵气十足的美丽女子,正坐在圆桌旁,她的腰际挂着一块红珊瑚点缀的碧玉,上头雕刻着一头栩栩如生的麒麟,不是赫赫有名的麒麟玉又能是什么?
此人是靖王妃没错了。
“金大人,我把那个昆仑奴留下了,没给您造成什么麻烦把。”秦长安先发制人。
金钊挤出笑来:“都是一场误会,本官后来查清了。从北地逃出来的昆仑奴另有其人,有人告发,我们昨夜去城郊抓住了,那个昆仑奴脸上有字,已经收押了。您上次遇到的那个,不是从长城那边逃出来,并不触犯国家律例。一切都好说,好说。”
她眼珠子一转,眸光灵动清明,又问道。“那个人贩子着实可恨,据说他还拐卖了不少婴孩?”
金钊给她倒茶,正色道。“陈三是个老油条了,大牢进进出出好几次,但多半都是买卖无父无母的孤儿,所以没有证据,他咬定是自己收留了那些无家可归的孤儿,家中困窘才把人卖给人牙子……。有时候,总是缺少一些证据。”
秦长安静静听着,转动着手里朴素的茶杯,沉默不语。
“不过,靖王妃,您怎么想到要问这个案子?”金钊试探问道,他在这个位子当了十多年的官,相信这些贵人全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秦长安来了,就有理由。
“金大人,京城的治安多亏了你这些年的辛勤付出。”秦长安话锋一转,幽幽地说道。“但一个买卖孩童妇女的人贩子却总是在钻王朝律例的漏洞,就算我不是朝廷官员,也不想看他关押几年后,又出来为祸人间。”
利用最脆弱的妇孺,陈三没有半点悔改之心,拐卖的事情一干就是四十年,一想到生母也曾经落入这样的人手里,任由他们拿捏,她就恨得牙痒痒。
“这是当然,下官一定会秉公办理,搜集完整的证据,您请放心。”
“我听说这种人贩子,往往不是单枪匹马犯案,不如查查还有没有他的同伙,或许还有陈年旧事没有调查出来。”秦长安站起身来,微微一笑,嗓音犹如玉珠落地,掷地有声。“金大人,我希望看到一个满意的答复。”
“下官定当不负众望,为那些遭受迫害的妇孺讨个公道,会让陈三得到应有的惩罚。”金钊把话说得很满,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
“我信得过金大人。”秦长安转身离去。
金钊此人当了京城十来年的父母官,她是知道这个人的,若说此人有什么大的政绩倒也称不上,但他做事还算靠谱,也不会鱼肉百姓,作威作福。只是官运差了点,不太果断,有时候拖泥带水畏畏缩缩,不讨顶头上司的喜欢,以至于十几年都是个七品芝麻官。
衙役喜出望外,小声嘟囔:“大人,您若是把陈三的案子办的漂漂亮亮的,靖王妃但凡为您在靖王面前说个一句半句的,您可就要官运亨通,平步青云啦!”
金钊怒斥一句:“本官彻查案件也是应该的,拿着朝廷俸禄,就要做实事,你懂什么?”
话是这么说,但无缘无故来了个贵人,还是个亲王妃,若不是手下还在眼前,金钊也恨不得老泪纵横,感谢老天爷终于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了!
他瞬间好似被打了鸡血般,一扫刚才断案的颓然,整张脸上容光焕发。“快去把师爷带过来,本官要重新受理陈三的案子!”
……
短短三五日,不管是宫里还是宫外的消息,一件件接踵而至。
首先是宫里,方腾临死前招供了是楚白霜身边的月满姑姑把他弄进皇宫当花匠,月满被绞杀,惜贵妃楚白霜仓促回了楚家,虽说是楚父抱病,但聪明人一看就知道惜贵妃这是去避风头,免得被人说闲话。
其次是宫外,罗布不再被当成是出逃的昆仑奴,他见了凌云后当下痛哭流涕,一口咬定对方就是他苦苦寻觅的十三爷。凌云却还是认不出忠心的手下,但还是把罗布留了下来,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再想起些什么。当然,也是因为旁敲侧击,确定自己在金雁王朝生活了小半生,他打定主意,再也不走了。
“周大夫,你也认识以前的我?”他转向周奉严,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沉默了半响,周奉严才点了点头。
“那么……陆夫人,不,靖王妃跟我是什么关系?”
周奉严面色微变,刚才凌云还问的模糊,像是推测,到了秦长安这里,凌云话里的指向却异常明确。
“你想起来了?”
听到这样的答案,凌云知道里面一定有事,他眉头紧皱,俊脸冷凝。“难道我跟她曾经是……”是两情相悦的情人吗?
知道凌云误会了,周奉严哭笑不得地摆摆手,急忙反驳。“凌公子,你以前是个好人,当然,你现在还是。你曾经帮了身处困境的她,若是你相信男女之间也能当朋友的话,你们便是一对故友。”
只是朋友吗?!那为何什么人都不曾出现在他的梦里,却只有她?难道不是因为她在自己的心里,早已扎根,对他而言,她有着不同的意义?
他的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疑惑,以及一丝疑惑。“所以,她如今虽然不承认跟我相识,但却想要在暗地里回报我一次?”
“正是。”
凌云的眼神稍显落寞,低声呢喃:“我明白了,毕竟她已经嫁做人妇,就不该跟其他男人有所往来。”
虽然他们只见了几面,但秦长安一颦一笑的神态都已然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如今得知他们曾经是朋友,他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他很想扪心自问,以前的他,对她只是欣赏吗?还是,他自己把一份感情尘封起来,一直以来都在自欺欺人?!
周奉严苦笑道,“不是如你所想……”其实,主要是碍于温如意的身份,即便他已经不再是质子,但他是南阳皇子的身份,永远都不能被忽视。
南阳虽然是小国,但金雁王朝向来不会干涉其他国家的内政,秦长安愿意拉温如意一把,肯定要跟龙厉商量妥当。而这件事,是千万不能见光的。
算了,一时半会儿,周奉严也觉得说不清楚。
他的嘴边溢出一声叹息。“凌公子,明日开始,我带你到京城随处走走,去一些你曾经去过的地方,或许能让你想起一些画面。”
“有劳。”
凌云瞥向一旁那个高大又异常听话的昆仑奴,平静的心湖注入些许不安惶然,他若是个平民百姓,绝无可能养了一个昆仑奴。
更何况,周奉严几次三番都是欲言又止,可见他的身份并不一般。
周奉严将罗布认主的场面描述了一番,秦长安的心情很平静,南阳有人在等待一个有所作为的明君,在等一个能够改变南阳落后不堪现状的希望,而温如意毫不意外就是那个希望。
她只是帮南阳把这个希望的火苗守住,不让它太早熄灭,至于这星星之火,是否可以燎原,就要看南阳的气数了。
一双手掌覆上她的肩膀,轻轻搓揉了两下,她从思绪中抽离出来,转头看着身后的俊美男人,粲然一笑。
“惜贵妃竟然被赶回娘家了?难道皇帝没有挽留他的爱妃?”
龙厉俯下俊长身子,将脸埋在她柔嫩白皙的脖子里,沉迷地嗅闻着她身上的淡淡药香味,嗓音有些发哑。“错了,正是皇兄的意思。”
她眯起美目,脖子被他蹭的发痒,她懒洋洋地问。“皇帝想要保护她?即便察觉她很可能不如他一贯认为的那么单纯柔弱?”
他不置可否,只顾着打量眼前的女人,仿佛怎么都看不够她,每一日,她看起来愈发的充满少妇的明艳和身为人母的柔美,这两种气质冲淡她眉眼之间的英气和傲然,越来越有女人味起来。
最近他异常忙碌,但无论多忙,整个晚上就是他们相聚的甜蜜时光。
“秦长安,不是任何男人都甘心被美人蛇所纠缠的。”龙厉说的极为晦涩难懂。其实在皇家,多情的男人本是少数,为了权威利益可以牺牲一切,甚至是所爱女人的男人,比比皆是。
她眨了眨眼,扬起恶劣的笑意:“楚白霜不就想要母凭子贵吗?她现在在娘家,只要蒋皇后争气点,能够被皇上宠幸,怀上龙子的话,楚白霜的所有希望都会落空。”
“说得轻巧,皇兄身边的女人都是一些子嗣艰难的,否则,这些年早就有了一堆儿子。”他不以为然地轻哼,修长的手指却无声略过她圆润的面颊,话锋一转。“总算养出了点肉,不再看上去轻飘飘的了,晚上睡得不错吧。”
“我又没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自然休息的很好。”小手落在他的衣领处,她把他拉到咫尺之间的距离,两人四目相对,眼神交缠。“康伯府的老伯爷接触的那种药粉,便是北漠神仙膏改良而成,他接触这种东西已有好些年了吧。”
“原来,康达那个老混蛋已经在自取灭亡了,坏事做得太多,想要长生不老,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他轻忽一笑,眼底汇入无穷冷意,让那张俊脸愈发阴邪起来。“龙锦马上就要有动作了,大大小小的证据本王手里已经掌握了不少,等对方一咬钩,就能动手了。”
“龙锦会打到京城来吗?”
龙厉深沉莫测地看了她一眼,随即一点头。“密谋造反这种事,当然要抓个现行,这样一来,康伯府才没有任何机会利用御赐宝剑得到赦免,逃过一劫。到时候,那把宝剑就成了一块无用废铁,等皇兄清算的时候,不会再有任何人拿着鸡毛当令箭。抄家灭门,那便是他们的下场。”
她一时无言以对,想想陆家被抄家的那个晚上,她依旧记忆犹新,从那一日开始,她才见识到真正的灾难。对于罪魁祸首康伯府,她是绝不可能有半点心软怜悯,妇人之仁的。
心中暗潮汹涌,她主动轻柔地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闭上了双眼。
“每天都活在这种算计来算计去的生活里,还真是无趣透顶。”
他轻笑道。“以前本王觉得跟人斗心机挺有乐子的,反正斗来斗去他们也斗不过本王,到了后来,凡事都没了对手,整日面对一群阿谀奉承的蠢货,没劲。”
她沉默了半响,才抬起小脸来:“你跟皇帝之间……从小关系就这么好吗?”
“外人看来,当然是好,其实本王跟他记事起就不在一个宫里生活,他跟着容妃,本王跟着淑妃,宫中规矩多如牛毛,私底下并不能常常相见。但说穿了,除了我们是同父同母所生的亲兄弟之外,本王并不能感受到你跟陆家两个兄长之间的那种感情——”
在他浓烈的凝视下,眼前的景色蓦然刷上一层雾气,秦长安这才明白了,为何几年前她在暗巷用弩箭射杀董智为二哥报仇之后,龙厉发现了真相,她说这是她守护家人的方式,并且做好了被他送入大牢的准备。而当时一向心狠手辣性子乖戾的龙厉却不曾把她交出去,而且把这个秘密彻底掩埋,甚至从今往后,要她来守护他。
当时她只觉得此人多半是个疯子,时隔几年,此刻想来,原来这个男人的孤独早已渗透入骨髓,他表面对一切都不在乎,一切都唾手可得。
但事实上,他很清醒,皇家的亲情都是极为脆弱单薄的,也绝不会有人那么奋不顾身地挺身而出,哪怕用付出自己生命的代价来保护他这个人。
“那么炽烈、那么勇敢、那么真挚的感情,甚至带些傻气,当年本王的确是这么看你的……却没料到,最终能让本王感受到这些的人,还是你。”
她的鼻尖有些发酸,一把抓住他的手,贴上自己的胸脯,眉目动容。“你感受到了吗?”
他傲娇地挑起俊眉,嘴角邪气勾起。“好像是比以前更丰满了——”话说完,还不忘捏了几下,不客气地体验一下满意的手感。
一句话就能破坏感人氛围,总是一言不合就能让秦长安脸都发绿的人,这世上也只有龙厉了。
她气急败坏,被他的话激的火冒三丈,“啪”一声打落他不规矩的大手。“怎么?你喜欢丰满的是吗?那就去找叶贵妾吧,我当然有自知之明,反正不如叶枫那惹火身段,她那胸前的波涛汹涌,够你回味无穷的了!”
龙厉没有马上回应,那双无底的黑眸,静静地望着那凑着眼前来挑衅的小女人。
对于他的沉默,秦长安反而更气了。她只觉得,脑子里轰然一响,像是炸开一朵烟花似的,炸的她眼前发黑,险些喘不过气来。
“被我说中了?!”
下一刻,龙厉笑了。
那一抹笑,让她的心猛地一跳,不是他惯有的轻蔑的笑,更不是让人胆寒的冷笑,甚至不是他最擅长的皮笑肉不笑。
她笑容稍稍敛去,有些警戒起来,但那股逼他认输认错的冲动,实在太过甜美,让她完全忘了危险。
他单手抄抱,揽住她的细腰一转,接着再轻轻放下,让她坐在桌上,长腿打开她的双腿。嗓音有些低沉,不疾不徐地飘了过来,带着轻微的笑意。“好酸。”
她表情瞬间变得狭促,但怎么也不肯承认,她知道自己长相不差,却也绝非人间绝色;身段玲珑有致,但看上去却是纤弱单薄,总而言之,身材跟丰满两字是挂不到边的。但事实上,她从未羡慕过叶枫,私底下偶尔想过,胸前这么沉甸甸,走路不会累吗?
“你才酸呢。”
“周奉严说,怀孕期间的女人,往往会变的多愁善感,果真如此啊。”龙厉压下身子,深不见底的黑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手掌顺着曼妙起伏的曲线,寸寸滑过仰躺在檀木书桌上,动弹不得的小女人,喉咙溢出一连串的低笑。
“能不能别事事去请教我师父!让他看我的笑话!”她怒冲冲地回头,举起小手,气的就要打他。
龙厉却握住她的小手,将她扯入怀中,薄唇堵住她那不满的小嘴,直接将她抱上床榻。
那是一个霸道而掠夺的吻,他纠缠着她,不顾她的挣扎闷哼,细细品尝着她丁香小舌。
她余怒未消,虽然被吻的身子酥麻了一半,但就是不肯过早缴械投降,用力转开小脸,从他的吻下挣脱。
一股火热,随着他的眼神,他的爱抚,也染遍了她的全身。
热烫的大手,随着她曼妙的身线,一路往下挪移。他拥着她,俊长身躯圈抱着她的纤细,她扭身挣扎着,想躲避那销魂的热吻,却给了他更好的机会,吻不到她的嘴,他自然而然地转移战场,吻上了她更为敏感的脖子,再沿着锁骨,逐寸而下。
她被吻的气喘吁吁,知道若再不开口阻拦,接下来就要闹大了,只能抵住他的胸膛,瞪着流光溢彩的美目,正色道。“既然你把师父的话当成圣旨,我师父有没有跟你说,头三个月最该小心?”
龙厉笑着拆开她头上的几支发钗,漫不经心地调笑,但眼神依旧炽热。“本王是不能碰你,但你可以来碰本王啊。”
她双耳仿佛被烫着,但幸好有头发遮挡,才没让他看出来。
秦长安气笑道:“呸,谁要碰你啊。”
他不再说话,反而伸出手,捧起那张桃花色的小脸,仔仔细细地审视了一番,那双眼宛若火炬,想要把她内心的真正想法,全都看个通透。
她突然有些心虚。
“女子怀胎十月,真的不容易……”他幽幽地说了句,但表情讳莫如深,听得她心中咯噔一声,仿佛在她平静的心湖里,丢下一枚石子。
她似笑非笑地问,脸上有了一抹灵动的生气。“你说的是女人不容易,还是男人不容易?”
他在她的胸前,抬起头,黑眸里闪现着不寻常的光亮。“你我都不容易,但要计较起来,当然是你更不容易。”
言下之意,是他生怕弄伤她,无法在床上贪欢,他这几个月里,只能禁欲,忍得是难受了些。
“这还差不多。”她一脸骄傲,理所应当地接受了他的理解,其实跟其他害喜的孕妇相比,她已经算是运气不错的了,没有孕吐,只是偶尔犯犯懒,精神头也向来很好。
“为夫这么心疼你,夫妻本是一心,你可要体谅一下为夫的煎熬?”他温凉的指尖若有若无地拂过她的手背,垂着眼,长睫挡去他此刻的眼神,黑发间那一顶黄金流苏冠在她眼前熠熠发光,那张脸已然跟妖孽一般,无声散发着蛊惑人心的气息。
秦长安半坐起身,眼神带笑地凝视着他,巧笑倩兮,光是静静坐着便宛若花树堆雪,琼压海棠。
龙厉的眸色更深几许,真不知道是情到浓时,眼底的女人已然成为占据心头最大位置的那个人,时间缓缓流逝,在脑海里浮现的,全是她潇洒绰约的身影,她的嗔怒、她的灿烂、她的冷静,和那只会在他面前偶尔展现的温柔和凶悍,全都将她的姿容点缀的愈发明艳动人,不可方物。
她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我哪回没有体谅你?”想起前几天夜里的“战况”,她就情不自禁地心头一热,这男人实在胡作非为,哪怕没有在最后一刻占有她,但该做的、不该做的,他可是什么都没漏过。
“既然如此,也不差这么一次。”某个心都是黑的家伙如是说,笑意骤然生出一丝邪气,一手扯下帐幔,扶着她的腰,不再忍耐,直接吻了上去。
她同样回应着他,双手插在他黑亮的发丝内,当吻到动情时,竟然生生扯下了他头上的流苏金冠,两人倒在柔软被褥上。彼此的长发纠缠在一起,十指紧扣,随着他愈发炽热的亲吻,他迫不及待想要更多,却又刻意小心地避开她的小腹,哪怕两个月的身孕,如今还是平坦的,看不出一点隆起。
他的眼神炽热闪烁,结束了这一个吻后,才拉住她的小手,那种眼神情欲满满,她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他的意思。
温热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耳后:“好了,现在你可以来碰本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