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的话,他便再未继续说下去了。
因为他瞧见叶景昭的眼底红了起来。
他挤出一丝笑来,语气中多了几分哄劝的意味,“想来,民间应该有不少好大夫,只是日后,少不得要拖累你。”
穆延宗语气温柔又带着几分宠溺。
叶景昭只觉得心跳有些加快,就连呼吸也莫名有些急促。
她稍稍偏过头去,虽然没有迎上他那炙热的眸光。
可她那恬静怡然的声音缓缓传来,落入穆延宗耳中。
他只觉心底一阵酥麻,看不见的耳尖上,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淡淡异样红晕。
“这些本就是我应当做的,你何必同我这般客气。”
自打穆延宗病重被抬入肃穆侯府。
穆老夫人得知这孙子摔断了腿,只打发嬷嬷送了一些补品来。
做了些面子功夫。
夜里却是连做梦都能笑醒。
先前自己百般筹谋,却半点无用。
还将自己好不容易积攒下的名声,也彻底毁了去。
现下,自己什么都未曾做,穆延宗那孽障就自己摔断腿。
真是痛快,就连老天都在帮着自己。
这些日子,穆老夫人带着老二媳妇游走在世家贵族之间结交。
穆二夫人原本不愿去,可架不住自家二爷态度强硬。
她心知此事婆母同二爷这般行事,上不得台面。
可到底,拗不过大腿。
她只能照做。
因为宫里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天子没有表态。
故而京都世家各个都在一旁瞧着。
也不肯得罪了穆老夫人。
毕竟若穆二老爷承袭了爵位,日后少不得要寻了当初不给穆老夫人脸面那些人家去清算。
随着京都世家渐渐议论起了肃穆侯府的爵位。
穆二老爷的呼声越来越高。
这事儿到底还是传到了天子耳中。
这一日,朝堂上,有人请旨,拥护穆二老爷承袭了肃穆侯府的爵位。
骁勇侯府江家,作为穆大公子未来的外祖家,自然是要帮着穆大公子。
朝中好一番争执。
最终天子将视线落在了太子身上,“太子,你觉得应当选谁承袭这爵位。”
太子缓缓迈出一步,拱手作揖,语气透着几分冷屹,“回禀父皇,儿臣支持穆大公子。”
这还是太子头一次,当着文武百官重臣面,这般直接支持穆大公子。
毕竟穆大公子这伤,外人不知,太子却最是清楚他为何受伤。
只是想起现下的筹谋,还不是时机。
因着太子出面支持,先前拥护穆二老爷的朝臣,本就都是些微末的小官。
见太子这般明着支持,先前的气势,一瞬之间就消失不见了。
下朝之后,天子将太子寻去了御书房问话。
“太子,这些日子,你可想好了。”
自太子踏入御书房,皇帝的双眉就紧蹙了起来。
太子拱手作揖,“回父皇,儿臣现下手上还差一些证据,再过三日,儿臣自会给父皇一个交代。”
太子踏出御书房后,皇帝身形微颤,抬手揉着眉心。
呼吸渐渐紊乱。
一旁的内监连忙奉上茶盏。
皇帝摆了摆手,“都退下。”
一旁的内监搁下茶盏,带着御书房内伺候的宫人,一一退了出去。
待御书房内,再无旁人,天子这才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奏章,心绪复杂万千。
“哎……”
谁也不知,皇帝为何伤神。
随后,宫中传出消息,说天子在御书房直至坐到了后半宿,这才回了寝殿歇息。
这一日,叶景昭再度来了肃穆侯府。
见穆延宗现下也恢复大好,屏退了屋内伺候的众人。
她这才走到穆延宗身边,停下脚步,蹲在了他身旁,“先前你病着,有一事,我不好同你说。”
她抬手为他将盖在双腿上的毯子又往两边掖了掖。
继续道,“前些日子,我三姐姐同我说了一件事儿,我按着她的消息,寻了一人来,现下人在外头,我叫人好生看着。”
“不过需你前去审问才行。”
“那人是丁木匠,听说从前是伺候在老侯爷身边的侍卫。”
穆延宗听的心下一惊。
等他带着叶景昭打着出去逛逛的名头,出了侯府。
一路便直奔去了囚禁丁木匠的宅子。
当穆延宗被小厮用轮椅推着到了关押丁木匠的屋子时。
待看清了丁木匠的容貌。
穆延宗心下陡然一颤。
声音透着几分颤抖,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他死死盯着目前的丁木匠。
“穆叔,你竟然还活着!”
“大公子……”
丁木匠先前并不知晓将自己抓来的这些人幕后的主子是谁。
可今日,当他瞧见穆延宗时。
眸底满是震惊。
他被捆住了双手双足,正被人按着跪在穆延宗跟前。
待那声熟悉的“穆叔”传来,他仓惶着倒在地上,身形颤抖着。
身体仿佛一瞬之间就被人抽空了一般。
他先是不可置信,随后又是面如死灰。
“穆叔,我父亲何曾亏待过你,你为何要诈死!”
穆延宗想起幼时,穆叔是父亲身边最得力的侍卫。
也是父亲最信任的人。
那时,穆叔总是将他抱在肩头,带着他出去游玩,教他武功。
穆叔更像是他的老师。
先前父亲忽然暴毙,他也曾起疑,派人暗中去查。
谁料父亲丧事才毕,穆叔一把火死在了家中。
那一段日子,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光。
他不知自己是如何挺过来的。
他从未疑心过穆叔,只当穆叔是沉浸在父亲暴毙后的悲伤中。
整日用酒来逃避现实。
这才在一日夜里,吃醉酒,昏睡时,不小心打翻了烛台,在睡梦中,被活活烧死。
可谁料,他竟然再度遇见了穆叔。
许多事情,不必问,他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若是穆叔心中坦荡,又为何改名换姓逃走了。
若是父亲的死同他没有干系,他今日瞧见自己时,又为何是这般面貌。
他依稀记得,父亲从前虽身子骨弱。
但也并不是什么不治之症。
不过一场风寒,最后竟要了父亲的性命。
他不信,可事后如何查,却什么都没查到。
“大公子,我该死……”
“可我、我也没有办法……”
“这一年多来,我整日恨不得死的是我自己。”
穆延宗看着面前的穆叔声泪俱下,眼底却再也不见从前的万般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