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问和素英自然是没有离开雷府。
素锦没权利撵人,但她又不想惊动了自家姑娘,因而只能“提点”一番。后续看素问是否会继续主做主张,若改了还好,若不改……她不愿意惊动姑娘,更不愿意让大少爷知道,姑娘身边有侯爷送的人。届时少不得她当个恶人,在姑娘身边说些不中听的话了。
素锦心中有了决断,但面上却不露分毫。
她素来稳重又妥帖,做事情也有章法。她真心想瞒住些事情,桑拧月必不会知情。况且此事确实是素问自作主张,因而她也没敢将素锦的警告说到桑拧月面前,此事就这般云淡风轻的过去了。
晚上雷霜寒回来,倒是带回来一个好消息,那就是李杉脱罪了。
李杉是雷霜寒身边的副将,从雷霜寒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兵时,就跟着雷霜寒厮混。这么些年下来,雷霜寒的地位水涨船高,李杉也因为一股子悍不畏死的劲儿屡立战功,再加上雷霜寒的提拔,李杉做了雷霜寒的副将,是名副其实的雷霜寒的心腹。
这次李杉栽进去,固然是受了雷霜寒的牵累,可他若洁身自好,这趟牢狱之灾本也是可以避免的。
雷霜寒将李杉送回水师大营后,就直接训了他一通,甚至恼怒之下还踹了他两脚。李杉哪儿哪儿都好,就是在女色上不节制。也是中了美人计了,这次才被栽赃成抢劫盐税案的幕后主使。
雷霜寒回来后就和常敏君说:“还是应该给他找个厉害的媳妇看着。自从弟妹去逝,李杉成了没缰绳的野马,女色上愈发无忌。你认识的女眷多,你帮着瞅瞅,看是否有那合适的,最好是脾性厉害些的,说给李杉,也好约束他点。”
常敏君自然一口应下。
李杉模样不差,如今还是从三品官员,想续弦多的是大姑娘小媳妇要嫁给他。但他这人好美色,脾性说好听点叫不拘小节,说不好听了,那就叫肆无忌惮。想要给他找媳妇,既要能压住他,又要貌美的,倒也不是没有,可若是和离或守寡的妇人,大多身边带着孩子,若是给李杉说黄大闺女,那就只能是商贾出身的。
常敏君如此一说,雷霜寒就道:“带孩子怎么了?只要长得好,性情端正,你只管说来,李杉不在意这些。至于商贾家的姑娘,只要厉害些,能拿捏住李杉,对李杉前头留下的那几个孩子好,那就不是问题。”
常敏君得了准信,心中大约摸有数了,就说,“等忙完这茬,我给安排安排。”
其实李杉这人仔细说来真挺好的,他模样长得俊,如今官职也高。他前头的媳妇给留下了三个孩子不假,不过两个姑娘都被教养的懂事乖巧,唯有一个小儿子,如今也才两三岁,由祖父母教养。这若是嫁过去,把孩子抱过来养,上边两个丫头不好说,但下边这个小的好好养一定能养熟。
常敏君冷不丁就想起桑拧月。小姑子嫁人四年没有生养,不知是真不能生,还是前头那男人身体上有些问题,以至于耽搁了小姑子。
如是小姑子真不能生,其实撮合李杉和小姑子还挺不错的。毕竟不管小姑子厉害不厉害,总归自家霜寒是李杉的上司,李杉即便有一百个肠子,碍于前程也不得不对小姑好,在家里也得俯首帖耳。更何况小姑生的那般美貌,她就不信得了这么一个美娇娘,李杉还有心思在外边天酒地。
但话又说回来,万一小姑能生呢?
小姑如今这年纪还很年轻,若是能生自然是生养个自己的孩子才贴心。况且后娘可不是好当的。做好了是你的本分,做不好多的是人戳你的脊梁骨。再来小姑那般娇娇美美一个姑娘家,说给李杉这粗糙大汉,总感觉跟让猪八戒吃了人参果似的,真就给糟蹋了。
不行,还是不合适。
常敏君冷不丁又想起那位沈候。据说是威仪凛凛,英挺俊美。加上他长年身居高位,身上自有一股让人望而生畏的气质。
她是没亲眼见过这位沈候,可也听了爹爹和大哥对此人的褒奖。男人之间自然不会过多在意对方的相貌,可自家兄长那日见过沈候后,也忍不住强调了一句“当真仪表修伟、龙章凤姿”,由此可见那位沈候容貌气质当真不俗。
自家小姑之前得了沈候那样的男人,如今再让她看李杉,那能入眼么?
想也是不可能的。
常敏君再次摇摇头。
不仅常敏君想到了桑拧月,此时雷霜寒也想到了自家妹子。
但也就是那么一想,随即雷霜寒就嫌弃的“嗤”了一声。
李杉配别的妇人还行,配自家妹妹那指定是不行的。
他妹妹性情温柔似水,长相清丽端方,她连大声和人说话都不会,把她嫁给李杉给人做后娘,呵,就李杉那睡觉打呼噜、满身臭脚味,那还是等下辈子吧。
将这个念头甩到脑后,又说起今天的案子,雷霜寒的不满直接冲破天际。
李杉是脱罪了,只是王启河那小子女干滑的很,直接溜得干净。
钦差倒是循着证据找到了与盐税案有关的另一人,但雷霜寒知道,那若不是被推出来的替死鬼,就是什么都不知情,只是被扣了屎盆子的倒霉蛋。
总之,幕后主使就是王启河那狗日子的东西,除了他,钦差再抓其余人全都是瞎忙活。
雷霜寒骂骂咧咧,一会儿骂王知州女干滑,骂他目无法纪;一会儿骂王启河坏事做尽,总有一日遭报应。就连钦差都被他骂进去了,说他们无能,看不穿王家父子设下的计谋。如今他们找到的证据证人,全都是王家父子想让他们看到了,是王家父子溜着他们玩儿。还钦差呢,一群傻蛋玩意儿。
骂的常敏君都听不下去了,不由拍了他两巴掌,说“妹妹快来了,你小声点,别让她听了去。你啊,赶紧给我消停点吧。”
又替钦差说话,“钦差才来闵州几天,他们是人不是神。查案么,你总得给人时间吧?什么事情不得一步步来?你真要是看不惯王启河逍遥法外,你倒是出门找证据去啊。钦差做的够好了,第一日升堂就还了李杉清白,你还想怎样?”
常敏君这话一出,雷霜寒就不满意了:“你到底是向着谁的?”
“我谁也不向,我就是说句公道话。”
这话雷霜寒更不想听了,可夫人冷眼看着他,雷霜寒也不敢再胡搅蛮缠。
他鄙薄钦差,可不就是带着个人情绪么。
今天在大堂上看沈廷钧对一切都游刃有余、威风凛然的模样,他就不由想到自己上次的失手。想到上次的失手,就不由想到这厮不要脸面、以强欺弱,不顾他妹妹的意愿强占了他的妹妹。他当时只冷眼看着沈廷钧审案,可他心里,早已把沈廷钧祖上十八代全都问候了一遍。
还有些话要说,可惜外边已经传来了脚步声,是三个小子和桑拧月一道过来了。
三个小子玩闹了一上午,下午午休起来就被常敏君安排做功课去了。
可惜,他们真是像足了他们爹,你让他们小小年纪舞刀弄枪去打倭寇他们不怕,说不定还会兴致勃勃,可你要让他们读书做功课,这可真是为难死他们了。哥三全都耷拉着脸,跟要他们的命似的。
鉴于哥三不服管教的性子,以及一个看不住就偷溜的作态,往日他们做功课常敏君要么是亲自看着,要么是派人看着。总归哪怕你的功课做的不过关,可你也要给我认认真真的做,敢打马虎眼家法伺候,敢消极怠工,家法伺候。
可今天常敏君是真忙,加上三个孩子机灵,说不想劳烦娘,他们让姑姑指导功课就行,于是,桑拧月就被赶鸭子上架了。
辅导小孩儿功课么,这有什么难的?清儿没出门读书前,所有的功课,包括他的启蒙教育,全都是桑拧月亲自来的。
清儿乖巧,在读书上也有天分,因而桑拧月从来不知道,辅导孩子功课,是这么一件让人崩溃的事情。
她一开始接下这件差事的时候,还没意识到自己接下了什么,可当她进了三兄弟的书房,看到满地乱飞的纸张,泼洒的地面和桌子上全都是的墨水,她登时就意识到事情可能和她预测的有些出入。
可是那时候她再想逃跑,也来不及了。哥三将她拉进书房中,还将房门关的严严实实的,然后,雷战小声问她:“小姑,你能帮我写功课么?”说完还小狗作揖似的讨巧卖乖,“小姑我这几天在水师大营可累坏了。倭寇虽然退了,但是我们要巡逻啊。我们的日常操练也加倍了,小姑你看我这胳膊、脖子都被晒伤了。我这胳膊腿也疼,疼得我都快抬不起手,走不动路了。”
桑拧月:那我可一点都没看出来。我就记得你上午当水匪逃命时,跑的可快可快了。你不仅跑的快,你还跳的高,真就是猴儿似的,一眨眼就窜到了葡萄架上,差点把葡萄架压塌了。
雷鸣和雷声也可怜巴巴的拉着桑拧月的胳膊卖惨。一个说:“我写的大字从来就没过关过,每次不过关,我娘就要棍棒伺候。”
一个说,“我才五岁,胳膊都没力道,我娘嫌弃我写的字跟狗爬似的,每次都让我返工,我可真可怜。”
桑拧月:这个,她更不信了。毕竟雷声别看年纪小,才五岁,人也瘦瘦的。可她又不是没抱过这孩子,他看着瘦,可身上的肉结实的很。她上午时没防备去抱他,差点给闪了腰。还是这孩子扯住她身上的衣服,才让她没跌倒。
你想想,连她都能扯动,他手上会没劲?你别以为我是个妇孺女眷,没什么见识的样子,就这么糊弄我啊。
桑拧月再怎么疼孩子,惯孩子,可也知道有些事儿能做,有些事儿是绝不能妥协的。所以,任凭三个孩子说破了嘴皮子,她也是不答应。
最后她实在耐不住他们软磨硬泡,准备撤退把嫂嫂喊来,这才吓住了那三个。于是哥三终于死了心,不再缠着她磨着她,让她帮着写功课了。
可他们也着实不是读书的料子,写大字更是跟要了他们的命一样。加上天热,人又心浮气躁,几个孩子磨磨蹭蹭不动手,即便动手了,也是东写一横,西写一竖,一张宣纸不够他们写两个大字的。
桑拧月看的那叫一个头疼,她好几次都差点忍不住,想开口说“我替你们写了算了。”最后理智又把她拉了回来,可她也不忍心催逼三个小的,只能装作看书不堪他们。
可她不监督了,那三个小的没人管束更不做功课了,干脆在书房内疯玩起来。
逼得桑拧月实在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最后只能拿起他们的手,手把手教着他们把所有大字都写了。
明明是三个小的做功课,可就跟她做了三倍功课一样,桑拧月终于得以从那间书房出来时,人都是飘着的。
她当时就下定决心:以后,这间书房她坚决不会再踏进一步!以后,她再也不会陪着三个侄儿做功课!
只要不让她监督他们做功课,他们还是亲姑侄!
桑拧月一脸恍惚,整个人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整个人蔫蔫的。
她面上表情都有些麻木,恍惚的看着那三个在前边撒欢的侄儿,忍不住问素锦:“他们怎么有这么好的精力呢?”
“可不是么,精力也太好了。”
素锦是真觉得自家姑娘可怜,她今天虽然没进去书房,可她就在书房外边守着。
书房内的大戏她虽然没看见,可她听了全场。
不用亲眼看,素锦都能想到姑娘该有多崩溃。更崩溃的是,她还不能敷衍了事,只能一丝不苟的教导、引导。
想想都知道姑娘有多难,有多累,有多心塞。
看着姑娘如今走路都是虚浮的,素锦忍不住叹道:“三个小少爷都是好的,只是,怎么就没继承咱们桑家读书人的天分呢。如果都像清儿少爷那多好,姑娘也就不用这么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