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鹤堂的内院里,青锦踩着院子里的石板小路,慢慢的来回走着。
白昭仪站在拱门口,散退了院里所有的人,院子里的蔷薇花开的格外娇艳,款款走来,莲步生花,雍容典雅,凭添了几分尊贵。
青锦看了看院中的凉亭,走过去,寻了坐的地方,这才觉得舒坦了许多,白昭仪也跟着进来坐下。
“昨晚的事,姑姑跟众位叔叔大可不用在意,那些茶叶是我让送去的。”青锦素来喜欢开门见山。
“你送的?为何”白昭仪强忍下内心的惊讶与疑惑,面色平静的问道,在宫中生活了这么多年,都是隐忍中走过来的。
青锦看着满院的蔷薇,轻道:“听白墨说,他生前喜欢喝茶,我一时不记得他喜欢什么茶,就让人都带了点给他尝尝。”
白昭仪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表情也松软了几分,其他不说,往往世人都是说的多,做的少,不说孝顺不孝顺,起码是个有心的。
“今天是想托姑姑帮个忙,你也看到了,我委实不太习惯这些场合,老夫人那边你帮着交代交代,我那院子,外人就不要进去了,时间也不长,过阵子,外面的宅子收拾妥当,我便会搬出去,也不会麻烦太久。”没办法,本来依着她的性子,今天也不会过来,可为了日后安生些,只能过来一趟。
青锦的话和语态,让白昭仪刚松缓的神态又突的冷了起来,冷厉道:“我便要如何交代?”
青锦眯了下眼,视若不见,淡声道:“一切随我。”
“放肆!念你是二哥和前嫂子唯一的骨肉,已是对你宽厚了几分,即便养在外面,没学过规矩,起码的尊卑礼仪也应该知道!你可知道你说的什么话?”白昭仪已是面有怒色,对青锦怒目严斥。
青锦斜靠在亭中拦椅上,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在栏杆上敲击,声音轻缓而又平静的道:“是放肆了些,乡野之人,委实不习惯那些规矩,可姑姑在宫中多年,便也应该知道一个道理,规矩这重事也是因人而异的,大伯马上回来了,一个从八品的通判回来待职,若留在皇城,最后就算姑姑出力落下来,最多也不过一个正七品,而户部正好有个员外郎的空缺,从五品,据我所知,姑姑并非不知变通之人,你觉得白家的前程和规矩,哪个是你在意些的?”
白昭仪听出一身冷汗,缓缓起身,不可置信的盯着青锦,脸色有些白,她着实不知道,她竟有一个敢胆大妄为能指点朝中官员调任侄女。
青锦神色坦然任她打量,继续说道:“大伯是元通十九年的殿试第五名,曾也在户部干过主事,对户部多少有些了解,在青州外放三年,虽然清闲,但对地方粮草管派水利工程等多少也算心中有数了,大伯处事比三叔知道变通,眼光放的长远,也算胸有丘壑,无奈时运不佳,所以才耽搁了。”
听到这里,白昭仪已经知道,眼前这个侄女绝不是无的放矢,今天不过是过来跟她透个底,而她最在意的现在也是这个。
“朝中空缺,花些心思尚可打听的出,但凭你一个小丫头便想掌控官员的调任,姑姑很想知道,你的倚仗是什么?”宫中水深,朝中水更深,绝不是一个女子可以干涉的,一步行错踏错,整个白家包括她,可能都要搭进去,即便知道她是自己的亲侄女,也不可能凭着一面之词轻而信之,她也不敢有丁点侥幸。
“太子!”青锦对上白昭仪,姑侄两四目相对,青锦目色坦荡,而白昭仪则目色深沉。
“你认识太子?”白昭仪心中暗诧,莫非昨天太子到府,跟这侄女有关,再思及太子临走时问三爷的话,白昭仪心中好似豁然开朗,如果是这样,那太子昨日行为尚能解释的通,毕竟是少年轻狂,难免做些出格的事。
青锦点了点头,应该也算是认识了,虽只见过一面,也没表明身份,但大家心知肚明,细节可不甚在意。
白昭仪见她点头,虽不知道她如何能攀交上太子,对这种事也很是不喜,但对太子的品性却是了解的,到也不是那些孟浪没规矩的,如果真是这样那往后对白家自然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但想到太子的品性,又绝不是会为女子乱了朝政的,想到这惊的忙问道:“可是太子跟你提到过大伯,说过什么话。”
“姑姑只要知道,你在宫中,娘家人越好你便越好就行了,我还有些事,就不打扰了。”说完,就如刚进院一样,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
看着渐渐远去的身影,白昭仪独自留下思虑许久,得出自己的结论,认为刚青锦的话便是暗示,太子是为她将来考虑,才会这般筹划,也算…有福,但又纠结了起来,作为长辈,她还是该交代一些,女子还是要洁身自好、切不可恃宠而骄,未明朗之前还是的保存一些距离,就算单出府去住也的有个正当理由…即便见面也还是的小心…等等等,可谓忧心忡忡。
是以,没过多久,青锦便接到了一封长长的书信,大多内容她看的有些不慎明白,只一句话让她颇为满意,那便是‘一切随你!’。
皇城宫中,乾坤殿朝议,宰相大人洛央阁先将府原洪灾呈报,皇帝听后急忙下了一串旨意,着户部拨银粮赈灾、工部协助灾后重建,刑部负责查明各项水利工程是否存在问题,礼部负责安抚为主,也算是有条不紊,应对周全及时,连皇帝自个儿都觉得自己安排的周详。
待各部领旨后,宰相大人又呈上奏报,北境边城守将请求朝廷拨发粮草;南北边境时有摩擦,尤其是北境情况更甚,时不时在城外挑衅一二,本来三国那纸停战友好的盟约就形同虚设了,在边境小打小闹那是隔三差五就有的事,形式越发紧张。粮草军需也的保证供给,万一人家大军压进,如何应对?所以的时候准备着。
皇帝刚自得没一会,这下又急眼了,旨意也下了,户部所剩不多,边境所需粮草如何解决?皇帝看着满朝文武,满朝文武皆默不作声,谁敢做声?银子是大事,国库是个什么情况,大家伙心里有数。
“怎么,平时一个个不是挺能说的?一到关键时候,就哑巴了?”皇帝此刻火气甚大,大家更安静了。
最后又是发泄几句,让各位大人回去好好想办法,明日再报。
朝堂散后,宰想洛央阁和儿子孙子三人相携出宫,看的身后一众官员羡慕嫉妒,恨是不敢,有也只能摆在心里了。
要说这洛家可算的上朝堂的权贵之家了,祖孙三代同朝为官也是历史上都不多见的,更何况人家一个宰相,一个礼部侍郎、一个吏部郎中;那礼部侍郎还好,大家也能接受,可是一个年仅二十的吏部郎中就不得不让人磋叹了。
人家是真才实学,即便是沾了些祖父的光,也是让人无话可说的,从小在翰林院跟着皇子一同学习,十来岁参加恩考,逢考必中,最后殿试高中状元,诗词歌赋文采风流自是不用说,为人谦和有礼,没有一点官富子弟的做派,又生的一副好颜色,当真是对的起公子无双的称号,哎,大家也只能感叹一句,洛家祖上积德、祖坟冒烟才得了这么个孙子,光耀门楣是不用说了,重要的是有这样的孙子,洛家起码后面几代也不用愁了。
大家犹记得当年状元游街,那场面,怕是全城的姑娘都出动了,就差没扑上去给人抢走了,哎!可辛苦那些扫街的,被踩的乱七八糟的香帕、残花足足装了好几车。
太子府中,秦玥玺刚进府没多久,洛璃洵便登门而来,秦玥玺忙让人请了进来在书房相见。
太子妃府听闻洛璃洵来访,让人去备了点心茶水,也极规矩的止步书房外,让太子跟前的人送进去,自己便回去了,没有太子许可,书房任何人不得入内,所以她这个刚入府不过三月的太子妃自然也不列外。
“阿洵今日怎么有空来访,可是为了粮草的事?”两人坐在软踏上,桌上有个棋盘,但今天显然不是来找他下棋的。
洛璃洵喝了口茶,点了点头,然后调侃道:“殿下有福,太子妃贤良。”
秦玥玺不以为然,外面都说洛大公子如何如何端芳谦和,也只有他们一起长大的才知道,这大公子实则是最没规矩的一个,埋汰起人来不带任何脏字,说到太子妃,进府也有一段时间了,他也见的不多,赐婚下来后他便去了一趟府原,回来后又忙于公务,确实没甚在意。
“听闻太子殿下和一位姑娘在谈生意,不知进展如何?”因为相熟想知,洛璃洵也不拐弯抹角。
“是桩诱人的生意,但眼下,人家还没出价,所以不知能否做成。”也不知道琢磨的怎么样了,想起昨日之事,秦玥玺嘴角微扬,眉目舒展。
洛璃洵伸手在一旁的旗罐里拿出一颗旗子把玩,坐姿依然端芳,身为太子,已许久没见过他这般笑了,“能不能做成尚不知道,只是听闻琳琅银庄的东家姓黎,不知这位白姑娘可否能做的了主。”
秦玥玺看着茶杯,那样一个人,很难让人不相信,轻笑道:“约莫是能做主的。”
“殿下有把握?”洛璃洵眼中略带几分认真。
“阿洵,你该见见的。”是一个让人错过会觉得可惜的人,秦玥玺语气中带了几分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肯定。
这是第二次听到这话了,昨晚二弟也这么跟他说,到是怎样一个人,洛璃洵难得对一个人生出好奇,因为这两个人,实在都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
“殿下不是上门去了吗,可有收获?”这样的女子,可真是白家人,洛璃洵也难免有些疑惑。
秦玥玺笑的有些狡猾,手指弹了下茶杯对洛璃洵道:“是白家二爷的嫡女,据说自小因病养在外卖,才接回来的。”不过,他着实看不出那样的人是个自小体弱的。
看秦玥玺的样子,洛璃洵便知道,这琳琅银庄跟白家没半点关系,否则,那愁什么生意,要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金山银山就在眼皮子地下,早就开挖了。
“白家小姐、琳琅银庄…”洛璃洵再怎么聪明,眼下也没办法将两者联系起来。
“殿下,我们要不要来猜猜对方会出个什么价?”洛璃洵从来不爱转牛角尖,很多事,不用多久,自然就知道了。
秦玥玺也很想知道,边境粮草拖不得,“阿洵认为呢?”
洛璃洵看像秦玥玺突然放下棋子道:“该是所图不小,毕竟是宗大买卖,我虽不知这白家二房的嫡女,是怎么和琳琅银庄扯上关系的,还能做主应下殿下的买卖,想必也不是个简单的,但她若真是白家女子,我猜,该是殿下的后院了,而且还不是随便的一个位置。”心性大的女子所求不就是那母仪天下的最高位子么?
“哈哈哈哈哈!…。阿洵,也有你猜不到的事,她所求,绝非为此。”那人,虽只一面,他却骛定。
秦玥玺笑的开怀,洛璃洵有些莫名,许多年后,回想起来,无限感慨。
门外站着的人有些迷惑,太子殿下似乎很高兴。
有了白昭仪的周旋,老太太一声令下,二房大小姐身子不好,需要静养,府中人无事不可全去打扰,连下人也一并撤了,只安排了人每日送膳食过去。
青锦躺在院中的凉椅上,闭目而眠,好不惬意自在,在她睡着的时候,白府上下却越来越忙,太子来白府祭拜的事还是传了出去,望风而来的客人也就多了起来,再听闻相府的二公子也来了,这一下,白府一下成了热议话题。
白家大爷也终于在灵柩下葬之前赶了回来,白昭仪早已回宫,因着宫中的规矩,妃子是不能给娘家人送葬的,但十一皇子替舅舅送葬是合情合理的。
这日晌午封斋饭后,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从白府出发,一路白色,城里的人自觉的让出一条道来,死者为大,谁家都有这个时候,相熟的还跟着队伍送上一程。
青锦一早便提前出了城,在青山墓地等着,等到长长的队伍过来时,她已经等了好一阵了,这一程她是要来送的。
因有白昭仪的话在,老夫人也由着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不说,其他人也就不哼声,看到青锦时也没说什么,待到棺木下葬后,蔡氏已经哭晕让人送回去了,几个女儿也哭哑了,没有儿子送终,最后摔盆的是大爷的大儿子青霖摔的,事情也算办完了。
青锦从始至终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这是头一会看这样的场面,不禁想,她头一世死时又是何等光景,随即又觉得自己有点越活越回去了,待人都走了,她蹲在墓前,摸了下墓碑,原本这一世还有个父亲,现在也没了。
起身慢慢朝来路回去,步子不如平时的快,轻缓了许多,绿芽儿和白墨跟在后面,都不做声,只是安静的陪着,因为前面那个白色的背影此刻显得特别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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