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防盗章厂里的职工子女照顾他没争取到,现在自己工作也没有了,他的工资是家里的主要收入来源,这以后可怎么办。
陆静然宽慰了几句,又说:“我还有一批好的茶叶,等到卖完了有几千块,有了本钱,我们可以想想做生意。”
这句话让两口子的心里稍微宽慰,却不能完全从下岗的失落走出来。
李福来小时候家里兄弟姐妹多,家里总共两亩地,一年风调雨顺,两亩地加起来也就三四千粮食,最多能卖一千块钱。这点钱还要交公粮,再扣除种子、化肥钱,还有大队公摊的费用,最后所剩无几。
刘秀萍没有父母,生活就更加苦了。
他们小时候历经国□□[]那几年,禾苗没长大就旱死在了地理,遍地野草,树皮都被吃光了,树也死了,然后就只能下河去捞水草吃。
夫妻俩觉得生活好,能有饱饭吃,能有事情做就很幸福了。
然而一夜梦碎,他们相继丢了工作,这个打击很大,所以夫妻俩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
90年前后那批下岗的工人,他们也许经历不同各自有难处和苦楚,但是大致的走向都差不多。
陆静然从餐馆里出来,直接去找了孟建国。
上次对方来找她买茶叶,两个人聊得不错,后来对方给她介绍了几个客户,这么一来二去也就熟了。
孟建国也在工厂上班,他老婆在镇上开了个商店。
陆静然和他年纪差了二十多岁,两个人聊得来,倒是有点忘年交的意思。
孟家的两口子结婚了十几年,有个六岁的女儿,陆静然从前也来过两次。小姑娘很喜欢她,每次一见面就冲上来搂着陆静然的腰。
这次自然也不意外,边搂着陆静然的腰,边大声地通知父母人来了。
周末孟建国没有去上班,正在和老婆清点货物,他走出来看了眼,笑着说:“你怎么每次都赖在别人身上。”
“我不管,姐姐好香,我以后也要这么漂亮这么香。”小姑娘笑嘻嘻地说。
孟建国的老婆出来拉开了女儿,带着人进去看动画片了。
陆静然手里提着两个礼盒,开口说:“孟叔,中秋节我准备卖的礼盒,先拿来送给你的。”
“这么客气。”孟建国笑着接了过来。
他把摆在柜台上的礼盒打开,这个木制的盒子很大气,里面是黄色的绸步,还放着一排三个,一共六个木盒。
孟建国笑着问:“这是你自己弄得包装,挺好的。”
“是啊。”
孟建国打开其中一个小的盒子,满身毛、铜丝条、蜜蜂腿,这是顶好的碧螺春了比他预想的品质还好。”
他问:“那你这个要卖多少钱啊?”
陆静然说:“一般的三百五,这种好的六百,我一共不到一百盒。”
她让李志杰做了木盒,小的要168个,大号的要了42个,中号的60个。
茶叶每盒都是250克的规格。
大的盒子里面套着六个小盒子,放在黄色的丝绸布上,这样看起来更加规整高档,中号的外面有简单的花纹,就是单独一个。
“可以的,那我到时候帮你问问,有没有人要,这个品质不算贵。”
孟建国的姐夫在市里当领导,厂里裁员自然没有他。
也因为这样,每次过年过节,县里镇上的干部就会来他家看望老太太,倒是认识不少需要好茶的人。
现在都觉得一分钱一分货,好东西就该贵,这是绝大多数人消费的心理,特别是不差钱的人。
这东西不差,而且茶叶、酒、烟本来就价格浮动很大。
这会儿孟家的老太太坐在摇椅上晒太阳。
老人家多晒太阳有好处,她一天也就早上在外面坐会儿,等着阳光开始烈得时候,就得回房间里了。
老太太身体不差,就耳朵有些背,反应慢两拍,陆静然每次过来都会陪着对方说会儿话。
两个人聊天不在一个频率上,但是能交流无障碍,反倒是其他人听着都一头雾水。
陆静然问:“奶奶,您吃早餐了没有?”
老人家笑呵呵地说:“呀,静美来了看我了啊。”
陆静然说:“是啊,您身体好吗?”
老太太想了下,开始回答第一个问题:“哦,我吃了,我媳妇儿给我煮了粥。”
老太太的小女儿叫做静美,十六岁的时候去世了,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名字有个字相同,又或者是年纪相当,她把陆静然认错成了她,不过也没人纠正。
老太太每次见到陆静然都很开心,然后反复地嘱咐对方要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
陆静然陪着老人说了好一会儿话,临走打招呼说:“孟叔那我先走了。”
“好的,下次来玩。”顿了下又说:“你上次让我问,有没有人要阴沉木的家具,我还真的问到了一个,你要是觉得可以,我联系让他们哪天过来看,是个归国的华侨,价钱你放心。”
“那好,谢谢叔。”陆静然怔了下,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回音。
那套家具左右自己是留不住,不然转手卖出去,也免得被周家的人惦记。
虽然……有些可惜了。
陆静然也没有瞒着对方,她告诉对方想要卖了凑大学的学费,所以孟建国倒是很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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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勇跑进来的时候,陆静然正在看书。
“姐,我哥和人打架了,全身都是伤!眼睛都肿了!在和我爸吵架。”李小勇边哭边说。
陆静然放下书站了起来:“在哪儿?”
“在我家里。”
李志杰想起来前几天遇到了宋铭,对方当时还说,让你全家都变成穷光蛋了。
宋铭是提前就知道了他爸会下岗,这几次宋家的人来店面赊账,都被陆静然不软不硬地挡了回去。
宋铭的二叔是厂里领导,这明显就是报复了。
李志杰气不过,他爸半生都奉献给了厂里,按照道理来说,双职工的家里不可能两个都下岗。
他去理论,宋铭像就预料到了,他叫了四五个人等着。
宋铭嘴里冷嘲热讽说着不干净的话,他说,陆静然在你家转悠,指不定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既然不是宋家的种,那就应该把他大爷爷的房子也交出来。
这话彻底激怒了李世杰,他个子高力气大,对上了四五个人也没有落下风。
那几个人被他的狠劲儿吓到了,有些把持不住都跑了。
邻居看到通知了夫妻俩,李福来这才把儿子带回来,鼻子被磕碰到一脸血,看着吓人。
李志杰正在气头上,谁都拉不住,他说一定要去找宋铭。
陆静然叫了人一声,李志杰只是看了她一眼,宋家的欺人太甚,他忍不下去了。
陆静然问:“你是想找他们去拼命?”
“对啊,我怕什么!大不了同归于尽!”
他脾气胀起来了,只是话刚落音,陆静然就一耳光打了过去。
李志杰看着人,大声的问:“你干嘛打我?”
刘秀萍捂着嘴,小声地叫了声。
“你都要去找别人同归于尽,也不想活了,我打你一耳光要什么紧。”
李志杰眼睛红了起来:“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就知道赚钱!”
陆静然嘴角往上,笑意却没有到眼底:“是啊,我就知道赚钱,谁让我从小就没了父母,只能由着人欺负,只能这样高尚不起来。”
李志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低头不去看她。
“你看不起我,只是萍姨和我李叔以后未必比我过得好,儿子打架斗殴去坐牢,连累他们被戳脊椎骨,这就是你希望的。”
“不,不是!”李志杰连忙否认,
“你要是这样,萍姨六十多还得天天冬天洗菜,夏天在高温的厨房里,因为有个坐牢的儿子,只能比别人做得多,宋铭父母有钱有工作自然不愁,不过你是要去死的人,和你没关系,只能怪他们命不好。”
李志杰动了动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
陆静然她说完,抬手去拉李志杰的衣领,“你去吧,这些和你无关。”
“不,我不去。”李志杰摇头。
“你必须去,去啊!”
“我不去了!我不去了。”李志杰哭了起来。
陆静然叹了口气:“他们今天让你难堪,是因为这么做不会付出任何的代价。欺负你父母是因为看不上你,敢欺负你,是因为瞧不上我们这些人。”
“自己有本事才能不被人看轻,而不是去找人拼命,等到你哪一天真的有能力,别人哪怕占不到好处也对你态度不同,三十年前父敬子,三十年后子敬父,哪怕做不到,好歹你要能保得住自己,你父母输不起。”
刘秀萍伸手摸了下眼泪,李福来背过了身体。
他们都心里不好受。
李志杰“扑通”跪在了刘秀萍的面前,“妈我错了,我不去了,我不和他们打架了,你别伤心。”
刘秀萍摇了下头:“现在我不怕了,你和静然都已经长大了。”
陆静然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外面有人在叫。
“李家的嫂子,你有客人找你的。”
陆静然怔了下,说:“我去看看。”
她推开里屋的门走了出去,下一秒看到男人的时候,陆静然浅色的瞳孔瑟缩了一下。
这么多东西,自然不能搬上火车,为了稳妥陆静然决定走陆运。
南市没有直达东汉省的货运车,陆静然准备先去广州的,再转车去省城。
广州人以水为财,八零年代之前,铁路少,马路也不多,最便利的客运和货运方式是水路,看起来是迷信,其实都有迹可循。
到了八零年代末九零年代初,珠三角正好是私营客运的热潮,所以货车并不难找。南市不少个体户,他们定期会去广州进货,所以每天都会有车去广州。
陆静然从卫生间出来,这会儿又换上了从前那套衣服涂黑了脸,她对李志杰说:“我去转了一圈看看,今天能走就早点走。”
她表现地再轻松,也担心路上突生事故,不过情绪外露会让同行的人恐慌,弊大于利。
“嗯,好的。”
对方表情这么笃定,李志杰也觉得没什么可怕的。
再不可思议的事情,只要她在就会变得水到渠成。
陆静然分别找几个人打听了去广州的货运的价钱,和她心理价位预期的差不多。
她还准备继续往前走,就被人叫住了。
“喂,你今天落省城吗?”旁边的卡车探出了个头。
陆静然顺着声看过去,司机看起来二十多岁,皮肤很黑,不是本地口音。
陆静然说:“是去广州的。”
“那可以坐我的车啊,天一黑就走,我这驾驶座前面可以坐两个人。”司机边说边从车上跳了下来。
他上下打量了人一眼,挺年轻漂亮的一姑娘,又问:“什么货啊?多重多大体积?”
陆静然:“有点茶叶带回家,大概两百多斤,两大包,我们去东汉省,先去广州转车。”
“东汉省?我们我也是东汉省的人!你是哪里来的?”
陆静然:“岳北市。”
“我家在省城,那不是一个地方的,那正好车厢能放,就坐我车?”周石笑着问。
有个姑娘坐在旁边,开车聊天能提神,他昨天开车不小心差点睡着了,等反应过来吓出一身冷汗。
他把车停路边,抽了一包烟才缓过神,这会儿想到还后怕。
这一车的货要是出了事,老板非得扒了他的皮。
如果旁边坐着有人能提醒,肯定要好点。
所以他琢磨着搭讪人。
“可以啊,一百块行吗”陆静然看着了下身后的那辆车,进口的五十铃,ISUZU三代,性能自然没话说,怕是整个市场也找不出几辆。
能开这样的车,自然不会图她的那点茶叶。
周石点头:“可以,你东西在哪里吗?我帮你装车。”
对方给了公道价,周石虽然不缺那点钱,但是他对陆静然却好感上升了不少。
“在后面,我带你去。”陆静然没有推迟。出门在外有时候太见外反而不好,适当地让对方感觉到,他需要你的帮助,更能够拉近彼此关系。
待在原地的李志杰,心里坎坷了起来,怎么还不回来?他正左右为难,抬起头就看到陆静然带了个男人走过来。
陆静然和身后人介绍:“这是我哥。”
转过身又说:“这是我找的司机,也是东汉省的人,我们坐他车去广州。”
周石笑着递烟,李志杰摇手:“不,我不抽烟。”
随手把那只烟夹在耳后,周石抓起了地上最大的那袋抗在肩上,“跟我走吧。”
他倒是实在。
李志杰忙扛起另外一袋,跟了上去。
陆静然吃力地跟在后面,前面两个人扛着60公斤健步如飞,她拎10公斤手累到不行。
周石很健谈,也没什么架子。卡车晚上七点多发车,到了隔天下午六点才到广州。
车子开进城区,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这个年代,是深广发展最好的时候,高楼大厦已经拔地而起,短短百米不到挂了几十个霓虹招牌。
城市轮廓已经初具轮廓。
现在的广州,和上海北京相比也毫不逊色,一直到九十年代中期后来政策慢慢向北上倾斜,广州才渐渐慢了下来。
路上到处都是小汽车,还有红色的士,双层巴士缓缓驶过,马路两侧人流密集。
别说是宁县,省城都被这座城市远远的甩在后面!李志杰心里震撼无法言喻,这远比电影里看到更加繁华。
另外一个世界。
“那……是哪里?”李志杰指着路边一栋建筑问。
周石看了过去,笑了说:“第一次来广州吧,那是花园酒店,一间房得好几百呢!”
“几百……住一天?”李志杰小心地问。
“当然是一天,不然还是月租?”周石觉得这问题有趣。
李志杰沉默了,他到省城那天,想着以后一定要赚钱带父母也能逛一次省城。
可就在刚才,他有更匪夷所思的“宏大”的目标,要是能带父母来广州一趟,住上一晚花园酒店多好!
聊了一路,周石觉得说是哥哥带着妹妹,不如说妹妹带着哥哥,他年纪轻轻的跑货运,自然有一番经历,男人在漂亮的女人面前耍威风,难免满嘴跑火车,但这姑娘都一直笑着听自己说,他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总觉得她好像都知道,只是不说破。
这就很奇怪了……毕竟只是个小姑娘。
车子停了后,李志杰憋不住去上厕所,周石帮人把货搬下来,他开口说:“我其实也回东汉省,不过是我老板办货不能带你们,我也经常去南市,说不定我们下次还能见到呢,对了,我叫周石,你叫什么啊?”
陆静然大脑空白了两秒,开口问:“你说你叫什么?”
“……周石,怎么呢?”
【陆静然、周石等人涉嫌股价操纵、洗钱、行贿、空壳上市、偷税、等六起犯罪行为,陆静然判处无期徒刑,没收个人财产,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周石被判处二十年有期徒刑,没收个人财产,剥夺政治权利三年。】
这段话从脑子里冒出来,她吓了一大跳。
曾经卷宗里看到的材料,难怪她觉得周石面善,原来是看过对方的照片!
名字和模样对的上,籍贯还是一个省,没有可能弄错了。
周石曾经因为走私入狱被判刑十二年,因为表现好七年就出狱了,然后认识了陆静然,在对方手下做事。
陆静然落网之前,很多人都到风声都跑了,唯独周石没离开。
可是……如果是上一世的陆静然,这个时候应该还在宁县。
不可能会认识周石!
所有这是早就注定了的?按照一定的轨迹,不管她怎么努力都只是一枚棋子,会被摆在注定的格子里。
这个想法刚落冒出来,她就把它压下去了,她不信天不信命!
如果说陆静然是对这个世界失望所以才剑走偏锋,那么她从开始就知道这世界是不公平的。
市里大的福利院才有领导慰问拍照,她长大的那家,连着捐赠都很少。读书名额有限,大家抢破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