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静悄悄的,唯一的客人已经被宋玉壶客气的请去休息了。
倪申林一个人坐在会客室的一头的软塌上,其他几个人全都坐在了他的对立面。如此泾渭分明的原因就是,在中央的桌子上摆放着的烟枪还有精神膏。
倪申林面上还有水滴沿着突起的颧骨缓缓的往下流淌着。那是被白奇朗泼下去的凉茶。
白奇朗是在他正吸的开心的时候闯进去的,躲过了他设置的重重陷阱推开门的时候,就看到了听到声音的倪申林,正下意识的想藏起来烟枪,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兴奋混杂着挣扎的表情。
“我早就该想到的。”白奇朗自责的声音响了起来。倪申林回来之后种种的表现一一闪过眼前,都怪自己太过疏忽,全然忘记阿君走的时候欲言又止的表情。
“这事跟你们没关系。”倪申林别过头,不想去看那些注视着他心疼又恼怒的眼神,这让他觉得羞愧。
“你闭嘴。”吉祥蹦了起来,气得瞪圆了眼珠,指着倪申林的鼻子说道,“你回来的时候我说过什么,我们是一家人。明天就送你走,去救治所。”
“我不去!”倪申林死死盯着右边窗户上的纹路,他是极度在意自尊两字,不然也不会在懂事后,宁死也不肯再做小偷。这种事,让店里的人知道,自己都接受不了,怎么可能出去让大家都知道。
“你!”吉祥气得胳膊重重的一甩,磕到了旁边的桌子上,发出了一声闷响。她抱着胳膊,看着即使这样也不愿意看自己一眼的倪申林,“你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我们到底是不是你的朋友!你能不能听进去我们的话!”
“我…”倪申林悻悻的张嘴,自小的无人依靠,早找养成了这种万事靠自己的性格,就算知道要改,这根深蒂固的习性怎么可能说改就改?
“你是打算这样吸下去了是吗?”赵旭阳拉回了还在赌气的吉祥,面无表情的问道。那模样就像只要倪申林说一句是,自己就再也不管他,从此分道扬镳一样。
“我…也不想这样的。”倪申林终于转回了头,有些苦涩的回道。这些日子,他经历了戒毒,复吸,再戒,再吸的循环。在幻想的美妙与现实的沉重中反复的游走着,清醒的时候就一直在自责,自责到想要逃避,而逃避现实的最好方法,就是抽上一口。
“不要再说他了。”白奇朗大步走到了倪申林的面前,不顾他的挣扎拉起了他的袖子,那短短的一截小臂上有大大小小不下十道的刀口,有新鲜还在渗着血丝的,还有已经微微结痂的。显然就是最近划得。堂堂八尺的男儿也带上一分哭腔劝阻着众人。“别再说他了。”
“我真的不想这样下去了。”倪申林双手抱住了头,划下了软塌,整个人缩成一团,“我真的尽力了。”他在自己身体缩成的那个安全的团子里大声的嘶吼着,发泄着。
“想想办法啊。”宋玉壶红着眼睛捅着身前的赵旭阳。倪申林是她在彩旗镇里遇到的唯一的好人,在那些困苦的日子里,不管是偷偷送食物还是赶走找事的流氓,不知道帮了多少忙。看着他陷入这种困境,宋玉壶觉得心都跟着被攥紧了一样。
也许还有着大烟的效用,崩溃的倪申林开始不停地用头撞着榻脚,吉祥伸手就挡在了他的头前,被力量冲击着磕到了木头上,“你别这样,有我们呢,我们陪着你,陪着你戒掉它。”
吉祥护着倪申林的头,一遍遍的劝慰着。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任他的眼泪鼻涕蹭上了裙子。
这一夜,白奇朗和赵旭阳全都搬进了倪申林的房间。倪申林一直遮掩的书本之谜也终于被解开了,原来这小子每天不离手的就是那些书坊里的言情小说,全都是纯爱系列。白奇朗扯着一本怪声怪气的念道:“你无情你无意,你无理取闹。”
下一句又捏起了嗓子学起了女声:“哦你才无情你才无意你最无理取闹了啦!”
“哈哈哈。”还都红着鼻子的几个人都憋不住的笑了出来。倪申林惨白的脸也漫出了几丝红色,伸手抢着白奇朗手中的书。
两个人在院子中就这么追追打打起来。吉祥笑的肚子都疼了起来,回忆起之前那个相似的梦境,心里也不再难过了。即使磨难再多,大家都在一起,就足够了。这才是同心当铺,存在的意义。
有人经历着磨难后的重生,比如倪申林。
有人经历着磨难后的报复,比如丽娘。
嫣红的指甲盖整个被掀起,露出血红的皮肉。妖娆的面孔也挂上了浓重的青色,往日里那妩媚的风情全都换成了狼狈。杏花村案件的重大简直超乎了世人所想,对丽娘的追捕也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了。
自那日她从红楼下的暗道逃离,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都在逃。逃逃逃,为了逃命,金钱道义全都不重要,为了活下去,身体都可以用作交换的利益。
逃逃逃,恨恨恨。
让她落得如此下场的人,别想有一个好结果!报复的种子会开出丑恶的花,恶毒的果。这果子,她要让同心当铺的人一个一个吃下去!
同心当铺。
风在吼,鸡在叫,倪申林啊,在咆哮。
戒毒前的豪言壮语都是真的,戒毒时的狰狞叫骂也都是真的。同心当铺的每一个人,连着祖上的十八代,已经被倪申林翻来倒去的骂了两天了。
吉祥的黑眼圈都要耷拉到地上了,皱着眉头问着身边的百晓生:“你这样,真的管用?”心烦气躁的连帅哥看着都不顺眼了。
没错,戒毒的法子最后还是来自尽知楼,毕竟其他几个人太过年轻,而传信花的时间也实在太多。
“只要捆住他,让他十天内吸不到,应该就没问题了。”这几日也同样遭受着污言秽语攻击的百晓生却依旧一副翩翩少年的模样,看着吉祥困得打瞌睡的样子却觉得十分的好笑,手掌一伸就拖住了吉祥的下巴,惊得吉祥瞪圆了眼睛,立时就不困了。
“你干嘛!”
“我看你困了,让你睡的舒服些。”百晓生微笑着回答,没有一丝的尴尬,仿若就该如此一样。
这人,真奇怪……吉祥想着,却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