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11-11 08:00:00 字数:3127
王睿的折子,通过陈尚彪,递给了王花花,王花花思虑再三,终于决定厚着脸皮去了趟锦衣卫衙门——又将折子转交给了牟指挥使。
出乎意料,牟指挥使竟没有不屑一顾的将它搓成一团给扔进了撮箕——再往上边呸了口痰,恰恰相反,他却是将王睿的折子极其认真的看了一遍又一遍(王睿的字写得歪歪斜斜,着实难以辨认得紧),最后竟似松了口气般的将它工工整整的折了四下,塞进了怀里……
牟指挥使在诏狱外边布满了“暗桩”,却又貌似十分愿意的来替王睿将折子转交给圣上!?
牟斌这厮,心底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王花花便是带着这样的疑问,皱着眉头离开了锦衣卫衙门。
牟指挥使的“想法”,他王花花当然不会懂!
在牟指挥使看来——王睿的这道折子,可不仅仅只是“折子”,而是弘治皇帝想要的——他王睿的“态度”。
王睿这厮,总算还不是无药可救!
弘治皇帝看到王睿的折子时,心底毫无来由的竟也松了口气,他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这些天儿以来,王睿这小王八蛋蹲在诏狱,可是一门心思的只想着活命了?”
牟指挥使也难道的露出淡淡一笑:“他原在南熏坊锦衣卫千户所的一干下属,我一个不落的全留给了他,为的便是暗里予他一些‘方便’,可他竟似压根儿就没想到这一层,竟还真傻啦吧唧的呆在了诏狱……”
“这厮,比猴还精,有着手底下的一帮老部下可提供‘方便’,怎的会‘想不到这一层’,他若是一门心思的只想着活命,必会有办法在这层层‘方便’之下跑路的”,弘治皇帝又是淡然一笑,“有了‘方便’却又不行,宁愿‘傻啦吧唧’的呆在诏狱,他这厮,确是有些悔改之心了……”
(呵呵!
呵呵……)
“微臣事先还觉着以这厮的人品,当是得必死无疑,没想到他这厮倒还有些人性,也不完全是头牲畜”,牟指挥使摇了摇头,“我同保国公各自压了一万两,赌他必死无疑,唯独平江伯赌他能活蹦乱跳的出来,平江伯这回,是赢大了……”
“若是朕来下注,当也会压他必死无疑”,弘治皇帝莞尔一笑,又行皱眉摇头,“一个连战死部下的脑袋都要摘了用来领赏的人,若是会有‘悔改之心’,当初就不会那般去做了,可他竟真还有了这‘悔改之心’!朕与你等,都看走眼了,唯有平江伯,才是‘慧眼识珠’吶……”
牟指挥使又行点头:“更让微臣觉着意外的,是他这道‘折子’,他竟然将在北疆的事儿大包大揽,用以来向圣上为他几个下属乞上一命……”
“这厮,确是还有些人性,也还有些担当,还不至于烂成一堆,扶不上来了”,弘治皇帝又瞧着桌上的折子,“他这一手字,鬼画符似的,写得真他娘的烂!”
北疆武人出身,会写字就很不容易了,圣上!
“好啊!”弘治皇帝又行舒了口气,“他既是懂得来向朕替他部下乞命,那他还是分得清大小王的罢!”
王睿那厮,曾以“出个主意”——“光明正大”的“要挟”起圣上来饶他一命,这正犯了帝王心术之大忌。而他突然上的这道“折子”,不但体现出了他那一丝可怜的“人情味”——多少还是讲些“袍泽情义”的,更暗里体现出了他的“潜意识”——他还是知道这天下之间,谁才能主宰着人间生杀:圣上在他心里,依然是站在至高无上的位置上!
若是“重用”了某某某,而这某某某却压根儿没将圣上放在心上,却压根儿对圣上便没有畏惧之心——这他娘的,还得了!
王睿这厮,在圣上心内留下的“两道阴影”,终于就这般悄无声息的又行“抹”去了!
“这个方程,又是怎的一回事?”弘治皇帝捡起桌上的“折子”,又行细看了一遍。
“确是如他所言,同他之间压根儿便是一点儿干系都没有”,牟指挥使的小眼睛又行眯了起来,“这厮,忌恨这叫方程的姑娘将他给送进的诏狱,便着了他的老部下,一唤作晏劲松的百户,栽赃嫁祸,将这方程也给逮进了诏狱。他这几日当是良心发现了罢,竟也如实相告,替她向圣上乞命来了。”
弘治皇帝摇了摇头:“替她乞命算不上,这方姑娘本就是无辜之人,顶多算是良心发现,还她清白来了。而他在这折子中只字未提这唤作晏劲松的百户,却只称是‘锦衣卫弄错了线索’,呵,他倒是还不忘了继续‘保’着他这位老部下……”
自个儿决定下水了,却不忘了将身边的人推上岸——这厮,果真还是有些“袍泽情义”(虽然这种“袍泽情义”不怎么健康,不值得提倡,但好坏都算是“袍泽情义”么不是?)的!
晏百户栽赃小方程——这事儿,牟指挥使原来竟也是知道的,可他却始终睁只眼闭只眼,装作“没看见”——他这是不愿“打草惊蛇”,放开了手脚,来为王睿提供“各种方便”了呀!
“那厮,当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他了。有时比猴还精,有时却又比猪还蠢。他在这折子内说‘锦衣卫弄错了线索’,才将那方姑娘逮入了诏狱,可这‘弄错了线索’的人,归根结底的查起来,不还是那位晏百户么?圣上若是着了微臣去查,这追究起责任来,不还得将这一本烂账算在晏劲松头上!”牟指挥使眯着小眼睛,竟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了——小王八蛋,造假都造得这般不完整,走出去了,可别说是咱老牟的人!
弘治皇帝哭笑不得:“看来,朕同牟爱卿,都得装上一回糊涂,让他蒙混过关了……”
弘治皇帝确是仁厚:这是无意追究他王睿,甚或是任何人的任何其他“责任”了——包括晏百户栽赃小方程。
“……这般看来,他也是早就察觉出了身边的‘方便’,且是在‘利用’着这些‘方便’了”,弘治皇帝神色大舒,宛若一抹阳光盛开,直将牟指挥使的心头也照射得暖了起来——圣上即位十三年,便整整为国事操劳烦心了十三载,难得见他如今日这般眉头尽展,笑若莲花轻开,“他确是察出了‘方便’,却又不愿用着这些‘方便’去活命了……”
(呵,呵呵!)
“微臣,亦是这般认为”,牟指挥使稍稍张开了小眼睛,毕恭毕敬的瞧着弘治皇帝,“圣上,这小王八蛋,现如今该如何处置了?”
“哈!”,弘治皇帝又行展颜一笑,“老牟吶,你这是在明知故问了不是……”
“嘿嘿……”,牟指挥使讪讪一笑,“圣上若不开金口,微臣自是不能‘擅做主张’。”
弘治皇帝定定的瞧着他,却露出促狭一笑:“这小王八蛋,爱捣蛋得紧。他既是那般爱折腾,那朕也来折腾折腾他。先将他在北疆的那一屁股屎,都他娘揩其他犯了事儿的北疆将领们身上去罢。但却不忙着放他出来,就让他继续在诏狱内呆着罢,多吓唬他几天……”
“微臣明白”,牟指挥使双手一抱,朝着弘治皇帝行了一礼——他愉快的接手了这趟“任务”!
夏的阳光,奔放而热情,泼洒着傲视一切的自信;含蓄而温馨,为大殿内外镀上一层金光。
风在阳光中吹着,阳光在风的身后蔓延。如果说风能吹动阳光,那么阳光则是一跳无线的绸带,在风的传播下,缓缓飘向人间。
“牟爱卿,原来这夏日的阳光,也是这般好看的”,弘治皇帝定定的瞧着殿外,突然冒出了这么句话。
牟斌一愣,不知该如何接话。
“有这敞亮的阳光,便就会有漆黑的夜”,弘治皇帝继续喃喃自语,“若只有白日阳光,而无黑夜阴冷,那这人间万物,不都得暴晒而亡了么?”
“水至清则无鱼吶,陛下!”
弘治皇帝的这句话,牟指挥使总算是听懂了:圣上有意“重用”王睿这么一屁股极其不干净的人——他这是在给自己找“理论依据”!
弘治点了点头:“大明需要能替国朝谋得大利的人,内阁大臣们,或守成有余,或纵有中兴大明之心,却苦无良方。王睿这厮,献来的‘四总部’军制与军事衙门,以及那别具一格的‘募兵制’,三者任取其一,都是内阁大臣们终其一生都没法想得到的,可听平江伯说,那厮却是信口捏来,不假思索的对答了出来。苍天既是愿意赐我大明这般英才,可他为何却偏偏……”
“有了瑕疵才好吶,陛下”,弘治皇帝的意思,牟指挥使又听懂了——圣上虽也明白“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可在内心上,他仍是嫌王睿这厮不够“完美”,不够“干净”,“像他这般天纵英姿的人物,若是浑身上下毫无瑕疵,那才真是用不得的了!”
弘治一愣,贵为帝王的他,哪能不明白牟指挥使的意思!
他回过神来,便仰天大笑了几声,又行狠狠拍了拍牟指挥使:“爱卿所言极是,他这般人物,只有有了‘瑕疵’,才能算是‘完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