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渐少,大水冲过祭旗坡土城,开始四散流失。
达日阿赤要由北向南绕过呼啸岭,再渡过水位不断下降的土城——直向向正君的“炮兵阵地”冲锋!
“着向参将做好御敌准备,务必将达日阿赤拖上一时片刻!”
你敢冲,老子便敢拦——向正君领着左卫士卒,大部为步卒,但五千余人也不是纸糊的,总能将达日阿赤五六千骑挡上一时半刻罢?
只要能将达日阿赤咬住这么一丢丢的时辰即可——紧跟其后的桂东与晏劲松便能赶了上来,将达日阿赤给包了饺子。
这是一盘棋——王睿与苏合是对弈者,达日阿赤与明军众将是棋子。双方根据形势,不断调整布局!
原本不可一世自大青山上奔腾而下的洪流,于这双方一阵追逐后,果真变成了一湾涓涓细流——土城之后又是一汪草原,大水一过土城,便流得遍地都是——简直就是在冲“地板”,压根儿就拦不住达日阿赤的大军!
达日阿赤一绕过祭旗坡土城,却并不是又折而向北,直冲向正君而去,而是——仍是一路向西!
娘希匹!
达日阿赤竟是要冲着杀胡口去?
杀胡口?
难不成老子将杀胡口的大军都带了过来,这事儿鞑靼人知道了?
当是如此——达日阿赤既是无意于决战,当是能猜出老子的主力大军都在这儿了!
不然,以他这数千人的兵力便敢绕去杀胡口背面?
去找死吶!?
苏合确是教达日阿赤直冲着杀胡口而去,但却并不是因为他知道了杀胡口内眼下的兵力有些捉襟见肘,而是——大帅火筛,这会儿当是到了杀胡口关下!
达日阿赤奔去杀胡口,总比眼下这般被明军东追西堵的要好——大帅火筛陈兵数万于杀胡口关前,明军总不至于敢这般肆无忌惮的遣出兵力,想要将达日阿赤的数千大军啃得连骨头都不剩罢?
他确是不知道大同副总兵大人,到底于杀胡口关内带来了多少人马。
但他仍是低估了大同副总兵大人对于此战的布置!
“着侯游击出战罢!”王睿神色淡然,瞧着达日阿赤一路向西卷起的滚滚尘埃,叹了口气,“达日阿赤忒不干脆了些,非得这般折腾,惹得老子要甩出更多的兵力来宰他……”
不是鞑靼太无能,而是明军太狡诈——王副总兵为了打好这一场决战,早就在祭旗坡土城方圆数里之内,四面八方都布下了伏兵!
他话音一落,令旗即下!
侯“强暴犯”率军自林子内杀出,迎面直撞达日阿赤。
有时在命运的舞台上折腾了许久,自以为改变了些许,但是突然发现:所有的改变原来都也只是命运的安排——命运这个玩意儿,压根儿就从未被改变。
这种感觉会让人气馁到想屎!
达日阿赤眼下就有这种“赶脚”:老子他娘领着大军撒开腿丫子跑了一大圈,都快累出了翔,结果却他娘压根儿就没有跑出明军的伏击圈……
“死战突围!”达日阿赤瞧着前方密林内突然冒出的又一拨明军,钢牙一咬,打了几个手势,“着山上苏合暂不可下山。”
明军到底还藏有多少兵力?
这是个未知数——让苏合看看情况先!
王睿瞧着达日阿赤不再变换路线,而是奔着侯“强暴犯”的游击营直撞而上,淡淡舒了口气:“着桂指挥与二位游击将军将达日阿赤围而不杀,着向参将将火炮推上去,瞄准了达日阿赤的大军阵地。我倒要看看山上的鞑靼人见着自个儿的先锋大将被一刀刀的切成片,到底能他娘的忍多久!”
宰掉达日阿赤这么几千人不是王副总兵的战略初衷,更解不了他的心头之恨——不仅仅是达日阿赤的数万先锋大军,就连即将到来的火筛,他也燃起了要将其宰掉的心思!
他要火筛去给朱素嫃陪葬!
侯“强暴犯”终于与达日阿赤迎面撞上,大军相遇,如狮虎相博,如饿狼相残,断肢残臂漫天飞舞,腥风血雨铺天盖地。
侯“强暴犯”胯下战马前蹄高高扬起,又狠狠踏出,将拦路鞑靼骑士撞翻于地,他又刺出一枪,将身旁呼啸而来的一名鞑靼战士击落。只见他那一杠长枪不断刺出,又不断收回,宛若蛟龙出海,又似灵蛇钻洞。每出一枪,必夺去一鞑靼战士性命。
他杀得兴起,瞧着一名鞑靼大将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正欲上前同其厮杀,却远远的瞧着鞑靼大军背后的晏小个在向他打手势——别冲太快,火炮来了!
他吓了一跳,赶紧一勒马缰,止住马速——再他娘继续冲入鞑靼人的军阵正中,恐怕得同他们一道,去吃向正君的“开花弹”了。
“轰!轰!轰……”
达日阿赤的大军身后,突然传来火炮声响,紧接着炮弹落地,闪出一片火光,宛如地底绽放的巨大莲花,冲破地壳,直达天际。此起彼伏的爆炸声,若非虎啸,便是龙吟,恰似惊雷爆动,闪电横空。呼啦啦风起云涌,急飕飕寒气袭人。鸿鹄为之惊飞,虬龙因之变色。
声如狮吼,震碎六叶连肺腑。光似龙泉,刺穿三毛七孔心。
须臾沙石打地,尘土遮天。砂石打地,犹如满天骤雨即时来,尘土遮天,好似百万貔貅卷土至。
达日阿赤头也不回,置若罔闻的继续前冲——大军不能停滞不前,不然就真成了砧板上的牛羊肉,只余任人宰割的份儿了!
“着桂指挥分出一部兵力,去往达日阿赤正前,助侯游击一臂之力”,王睿瞧着达日阿赤只管往前,将正面兵力远在他之下的侯“强暴犯”冲得有些吃力,又下了几道军令,“着向参将也上,火炮只留操炮手即可……”
游击营只有三千骑,桂东的亲卫营却有五千骑,侯“强暴犯”以三千游击营正面阻拦达日阿赤的六七千骑有些吃力,能分出兵力来助他的,也就只有桂东的亲卫营。
达日阿赤的大军如同一匹艰难向前爬行的负伤的大棕熊,前边的的侯“强暴犯”像是一匹饿狼,与他凶悍对决,左右两边的晏小个与“猪肉王子”像是两只狡猾的大猩猩:始终在一旁朝大棕熊砸石块(不断射箭袭击),却又不上来与它纠缠在一起——这样才能让后边的小灰熊(向正君的操炮手们)毫无顾忌的朝着大棕熊扔“马蜂窝”(开炮)!
桂东分出两千骑,绕至了达日阿赤的正前:这拨人一加入进来,使得侯“强暴犯”的实力大增——终于拦住了凶悍的达日阿赤。
达日阿赤举步维艰!
“呜……”
悠长的牛角号声响起,山上的鞑靼人终于忍不住了?
达日阿赤心底一跳——苏合终究是嫩了些,太沉不住气,明军这般厮杀,不就是要他看着难受,于心不忍之下而出兵相救的么!
“呜!呜……”牛角号声骤然又变,时长时短,时而低沉时而高亢,苏合在向达日阿赤传达着他的“想法”——不管明军藏了多少兵力,但想要生吞我鞑靼近三万的铁骑大军,有些痴心妄想!
达日阿赤一恍——蒙古铁骑,在草原上怕过谁来?
再则,小王子也还在这被困大军当中——这数千大军可以尽殁,但小王子可得安然无恙的送出去……
念及此处,他精神一震,令吹号士卒回应苏合——先行分出一半兵力将明军火炮摧毁,余下大军不动,看看明军布置再说。
若不是后边这帮讨厌的火炮,光凭着明军的三拨骑兵,当真还不一定能拦着他达日阿赤——论马上冲锋厮杀,这些个明军着实还嫩了些。
“着向参将将火炮拉上呼啸岭”,王副总兵见着大青山脚逐渐奔出的鞑靼骑士,淡然下令,“着谭参将领五千步卒于呼啸岭下布阵,迎击下山的鞑靼人,着瓜游击与高游击也出战,于谭参将两旁护卫……”
山上虽然涌出大拨鞑靼人,但绝不在两万之数——鞑靼人还是不敢投入全部兵力来孤注一掷!
“鞑靼人既是想要吃掉我军火炮,那送给他吃便是”,王睿虽看似是在淡淡的瞧着扑倒在朱素嫃身旁的朱充耀,可他那怔怔的双眼又目无焦点,“不但要送他火炮士卒,还要送他两个游击营,五千步兵士卒……”
朱充耀终于缓缓抬起头来,愣愣的瞧着王睿——这厮,莫非是疯了!?
见王睿面无表情,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来,朱充耀又扭头瞧着下方的战局——侯禹、晏劲松的游击营,桂东的亲卫营终于开始收网,将达日阿赤团团围在了正中,双方开始了没有火炮参与的血腥厮杀;山脚下的鞑靼大军一露面,便直冲着明军火炮奔来,是个蠢货都能看出其目的所在……
好端端的,王副总兵为何“不但要送他火炮士卒,还要送他两个游击营,五千步兵士卒”?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王睿的目光又移到了朱素嫃的脸上,深情款款而又柔情万种,“你能舍下自己的生命,我还能舍不得部下的生命?”r11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