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匪头子继而将视线转移到周恪凯身上,让他自报家门。
周恪凯报了一个普通大户人家的地址,并没有说自己是周明轩的儿子。
土匪躲在这里与世隔绝,不害怕军阀,却也深知惹不起。
若找到军阀家里去要赎金,那是天方夜谭,就算侥幸要了赎金也会撕票,他俩没有活命的机会。
芦寒沙眼神在周恪凯身上转了转,她不相信周恪凯是普通大户人家的孩子。
能跟查旋玩儿的,身份都不简单,尤其是男的。
可惜芦寒沙已经否决了查旋的身份,她不能拿这个作为借口。
土匪头子打量周恪凯很久,确实看不见他身上有什么硝烟气息,的确就像个富贵人家的小少爷,白白嫩嫩的。
他又转头看向查旋:“我不管你是倾帮也好还是什么帮也罢,我们为钱,你俩给个地址,让人送钱,钱拿到了,一切好商量。”
他说话相当痛快,以至于查旋和周恪凯互相对望。
他们想象当中的土匪不会这般好说话,就在之前客栈内,男女土匪还想强了他俩呢。
俨然现在其他土匪听到土匪头子这样说也都面露不甘,但不敢说话。
这地址只能周恪凯给,查旋对京都不熟,总不能给出殷甫辰地址。
土匪给周恪凯拿来笔纸,周恪凯毫不犹豫的写出了一个。
土匪头子眯眼打量,随手交给小头目:“去查查。”
他们也要确认信息,看看周恪凯说的是否属实。
本以为异常艰难凶险的考察竟然就这样结束了,土匪头子让手下将查旋和周恪凯绑起来扔到柴房里。
柴房又脏又冷,阴暗的小木门一关上,房间内乌漆墨黑的,还散发着阵阵霉味儿。
周恪凯关心的问查旋有没有哪里受伤,查旋轻声说没有。
小人儿整颗心都在芦寒沙身上。
阔别几月,就好像上个世纪的事情一样,当初芦寒沙跑来查公馆挑破毕淳海指使她诳骗查旋要手令,毕良野下令将芦寒沙送走,查旋有心想要问问后续处理,却碍于当时两人关系的程度没有开口。
再后来接二连三出事儿,查旋辗转到了京都,早已经忘了芦寒沙这个人。
如今再看,时间并不能带走仇恨,特别是芦寒沙心中的仇恨。
周恪凯没有打扰查旋,安静的靠在她身边给她取暖。
此刻的他懊悔万分,也迎来了他前所未有出现过的颓败。
他考察个客栈考察成这个样子,这最基本的防范意识他都辨别不明白,还谈什么保护查旋呢。
他也忧伤的意识到他自己能力有限,连土匪都比不过,又怎样能比得过追求查旋的其他人。
小人儿见他不说话问他:“你给的地址是哪里的,他们会给钱吗?”
周恪凯说会,那是他一个同学家,收到这封信就会通知他家里的。
小人儿说:“很聪明嘛你,身手也不错,只可惜我们寡不敌众,咱俩配合的还是不错的,对吧?”
查旋乐观的话语在这间黑漆漆的柴房中实在不应景,以至于周恪凯很奇怪的的问她。
“你不怪我吗?”
其实小人儿猜到他不说话是在自责,在这种境况下,她就不能在冷言冷语的落井下石或者针对他。
“怪你做什么,我是单独从家里出来的,又不是被你拽出来的,这是意外,可能没有你,我一个人住在客栈也会遭受这种情况,那样就更不能分辨现在是不是安全的了,你没必要自责。”
周恪凯沉默,他认为查旋这是在宽慰他,可他说些别的话也着实没有用。
他想问问查旋关于芦寒沙的事情,又怕查旋不想说,故而他一直不说话。
查旋说先睡会儿吧,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如先养足精神。
她的话在周恪凯听起来稀奇古怪的,哪有人被绑架了还要睡觉歇会儿的,心也太大了。
可他没问出口,老实的跟着查旋的动作一起往后仰。
因为柴房太冷了,地上依稀可见没有化开的冰雪,他想要离查旋近一些给她取暖。
小人儿很快睡了,她是真累,也因为身边有人,她有安全感。
但她没有睡多久,柴房的门就被打开了。
光亮一涌而进,芦寒沙身影逆光而现,手里面的油灯伴着房门的关阖照亮她开心又阴森的面孔。
周恪凯警惕起身看她,她也在打量周恪凯,而查旋则没有看她,继续半靠在草垛上。
芦寒沙拿着油灯在周恪凯脸旁边照了照,轻笑对查旋说:“老的腻了,换口味了?”
查旋不搭理她,周恪凯则是视线冷森。
芦寒沙笑着瞟他一眼不回应,自顾自的移动到查旋身旁。
“大小姐成了丧家犬还那么大脾气,到死你也改不掉这个毛病啊,别人跟你说话你永远都不懂得尊重别人。”
小人儿听到她这句话笑着扭头看她。
“你特看不惯是不是,不论你的曾经还是你的现在,你都离不开低声下气的伺候人,所以你不甘心。”
芦寒沙给土匪头子敬茶让查旋看明白她在这里的地位,时至今日,查旋说话也没必要客气。
显然她这句话戳中芦寒沙心事,但芦寒沙并没有恼火。
她坐在查旋对面的一把破椅子上,腰条崩的还很有风韵。
“不甘心也没办法,谁让我没有大小姐的好出身呢,你得天独厚,可以利用的地方多,所以这些男人才趋之若鹜,否则毕良野又何苦为了讨你欢心非要将我送走呢?你相比于别的女人不就是仗着自己的好出身让别人利用的地方多嘛。”
她话落,周恪凯才听明白敢情这是查旋的情敌啊。
小人儿饶有兴致的勉强起身:“有利用总是好的,人活在这世界上总要遵循某些法则,不过有的人可以在利用中得到比原本要利用的事情更多的价值,譬如心甘情愿,譬如真心,哪怕是伪装出来的真心,他也不会在我面前冷言冷语,芦小姐就不同了,从前小心翼翼,我看你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查旋不甘示弱专挑刺激芦寒沙的话说,导致芦寒沙清丽的面庞上骤然刮过一层冷风。
“用不着你在这里嘲笑我,没有你,我也不会落得今日的下场,不过风水轮流转,你来陪我这不是很好吗,这里的兄弟们多,该是能满足你查大小姐的胃口的。”
查旋冷笑:“你的下场是你自作自受,你扪心自问没有我你就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吗?”
她话落,芦寒沙骤然起身,怒气冲冲朝着查旋吼:“没有你,我现在依然陪在他身边,他的一切全是我的,我十六岁跟在他身边,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也没有人比我更能辅佐他,我可以为了他付出生命,而你呢,你会做什么,不是仗着你的身世还有富少歇,他根本不会看你一眼。”
她吼的声音很大,带着她无限的愤懑和不甘,巴不得要生吞了查旋。
可惜查旋眼中看到的只有芦寒沙的可怜,她将自己的失败归功于在别人身上,根本不明白一个男人若真的爱她是别人抢不走的。
没有查旋的时候,毕良野也从来不属于芦寒沙,她更像是毕良野培养的一个下属,一个得力干将,或者一个没有生命力却有用武之地的物件儿。
只可惜芦寒沙自己异想天开的以为自己可以独占毕良野,所以才会对查旋有敌意。
眼下查旋没回话,但她的眼神刺激到了芦寒沙,芦寒沙都没有说话,上前挥手就是一巴掌!
“少用你这种装出来的无辜样子看我,我不是男人,也不吃你这一套,你休想给你自己推卸责任,没有你,我也不会沦落到土匪窝里!”
她出手猝不及防,导致查旋挨这一巴掌挨的结实,而且周恪凯和查旋都被绑着手脚,根本没办法还手,眼看着小人儿的脸蛋在昏暗的油灯下面迅速泛红。
周恪凯阴森森的骂芦寒沙:“你这个疯女人!”
芦寒沙看着周恪凯哈哈大笑:“我是疯女人?也比你身边这个破鞋强,你喜欢她什么?这张脸?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这张脸呢?”
她说话间从袖口里面掏出了一把匕首,锃亮的利刃泛着白光在她指尖流转。
查旋当即有些害怕了,小脸儿崩的煞白,周恪凯也是。
小人儿抬头看她:“过去的事情先不提,你我各有立场,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说服对方的,我现在跟你谈个条件交换怎样,其实你并不好过,而且你也不想永远留在这里,但你逃不出去对吧?”
芦寒沙闻言一怔,但依旧恶狠狠盯着查旋。
查旋是通过那几个土匪跟她说话的态度判断出来的,还有就是芦寒沙的心气儿高,绝对不可能自愿跑来当压寨夫人。
唯一的解释就是她跑不掉。
周恪凯看了看查旋,又看了看沉默的芦寒沙,他跟着附和。
“你杀了我们对你没好处,不如为你自己谋出路,如果你想逃我们可以帮你,你也划算。”
芦寒沙嗤笑:“别异想天开了,先看看你们自己有没有命吧。”
她丝毫不给查旋在说话的余地,拿着刀慢慢靠近,像个着了魔的病人,双眼通红,异常坚定。
小人儿仓皇的看着她,急中生智说了好多互惠互利的话。
印象当中的芦寒沙聪明稳重,不会不分析利弊的,可查旋现在跟她说什么,她好像都听不进去,扬言一定要毁了查旋这张脸。
当她匕首眼看着要碰到查旋皮肤上的千钧一发之际,周恪凯突然挺身“忽”的一下趴到了查旋的脸上。
伴随着查旋的一声儿大叫,芦寒沙手中的匕首“噗嗤”一下直直的捅进了周恪凯的背部!
周恪凯一声儿闷哼,接着查旋抬头便看到周恪凯的脸。
他清秀的面庞忍着剧痛几乎完全扭曲,那双狭长的眸子泛着泪光却在心疼的看着查旋。
他的笑容那样温暖,让查旋的心在瞬间被抽疼了,也定格了。
小人儿一动不动的看着他,即便他受了伤,可他的笑容依旧有十足的感染力。
芦寒沙绷着脸颊想要再度拔出匕首的时候,柴房的门开了。
土匪头子走进来,身后跟着好些人。
光亮一股脑涌进来,查旋进一步看清楚周恪凯清秀帅气的面庞上苍白的吓人。
她吓坏了,颤抖着唇瓣打量他,以为他不行了。
但他始终不动,查旋甚至能感受到他用身体的力量牢牢的压在自己身上,他这是怕自己再度受伤害。
土匪头子打量周恪凯和查旋几眼,接着抓住了站在一旁面无表情芦寒沙的手。
“夫人对我忠心,我就都听夫人的,你想怎么处置他们就怎么处置他们,这回我相信夫人是绝对不会弃我而去的。”
芦寒沙没什么表情:“多谢大当家的,我想先回去洗个澡,我累了,晚点在处理他们。”
土匪头子高兴的点头:“没问题,都听夫人的。”
小头目看见周恪凯受伤,查旋哭的那心疼样子,似乎是想要问点什么,被土匪头子一个眼神制止了。
一群人在查旋撕心裂肺的哭泣中纷纷离去,柴房回归于黑暗,不过比之前好,芦寒沙没有拿走油灯。
土匪头子的话证实查旋猜的没有错,芦寒沙不是心甘情愿留在这里的。
就说以芦寒沙的聪明才智不可能放着这样好的逃走机会不要,非要为了报仇。
如果她真有此烈骨,当初在毕良野让她选择的时候,她完全可以以命相抵表爱情忠贞,可她没有。
方才她也一定知道有土匪在监视,所以才弄了这么一出儿。
查旋哭着能看到那把匕首插进去很深,匕首四周鲜血淋漓。
她感受着周恪凯趴在她耳边那不均匀的喘息,似乎能感同身受他的伤痛。
她六神无主冲着门口大叫拿点药,人受伤了还怎么能要到钱,可门口都没有人回应。
她气急败坏的嘶哑嚎叫,似乎从来也没有这样心急如焚过。
周恪凯有气无力的笑了一声:“别喊了,不会有人来的,省省力气。”
查旋哭着让他别说话:“怎么办,你有没有事儿,是不是很痛,要不要趴下,会不会好一点,我给你让开地方。”
她不能确定芦寒沙捅到了哪里,只是看匕首插进去的程度和出血量害怕的要命。
周恪凯现在是跪在地上,身子的重力完全压在查旋身上,小人儿没什么,却怕他跪着痛。
周恪凯有些撒娇道:“不要,我好不容易得来机会靠近你,不要推开我好吗,看在我受伤的份上。”
小人儿听到这句话瞬间哭的更加厉害了。
他说的可怜极了,微弱的气息夹杂着他掩藏不住的开心在查旋耳边响起,每一个声音都是复杂的,让查旋痛苦难耐。
他太傻了,怎么会这么傻,命悬一线的时候还不忘了开心终于接近了小人儿,叫查旋情何以堪,尤其回想起来她每次见周恪凯都没有好脸啊。
周恪凯趴在她肩头呢喃:“别哭,我真的特别开心,虽然我受了伤,但我保护了你,最起码你没有受伤害,我不能想象这把匕首落在你的脸上,我会怎样,恐怕会疯,会,会怎样,我完全想象不到,总之我不能让你受伤,一丁点伤害都不行,我生平第一次痛恨我自己为什么没能经历的多一些,或许,可能我像他们,哦,我的意思是说像他们,就是很多人那样厉害,那样就可以保护你。”
他语无伦次的真心表达让查旋泪如雨下。
这个时候的周恪凯还在顾及查旋的感受,生怕说错什么让小人儿不开心。
小人儿无法想象周恪凯方才挡刀的勇气何以那样坚定。
这么久以来,查旋一直以为周恪凯是心血来潮的不定性感情作祟,加之和富雅仪的关系,所以她从来不把周恪凯当回事儿,甚至很无礼。
因为叫花子预言,查旋更是对他凶狠,加上周恪凯几次行动鲁莽,查旋看到他就要退避三舍。
可此刻,他的真心表白预示他心中真正纯粹的情感。
他紧张,小鹿乱撞,大概也加上疼痛,导致他没办法顺利讲出自己的感情,也可能是太兴奋了。
查旋哭的乱七八糟埋怨他为何这样傻呢。
“你这样会送命的,如果是在脸上,就不会这样严重。”
周恪凯生气的喘了一口重气打在小人儿耳蜗处。
“胡说八道,你的脸岂能随便被人伤害,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其实就想……”
他不知怎的,说到这里不说了。
查旋以为他不行了,吓得大叫他:“想什么,你怎么不说话,你说话啊,你别吓我啊,周恪凯。”
“这是你第一次叫我名字。”
他再度响起的微弱声音里面包含着他青涩的感情。
查旋哭着佯装闹脾气:“你为什么说话说一半,你这样会吓死我的你知道不知道,你趴着好不好,这样我能看到你的伤口,不然我真的叫不准你到底受伤多严重啊。”
他撒娇的嗯了一声儿,是不同意的那种长音儿。
“不好,我想要靠在你身边。”
换做以前,他这样撒娇,查旋说不准会掐死他,可这会儿小人儿不敢。
她重重的抽泣,周恪凯又不说话了,查旋又害怕了,她晃荡脑袋。
“你说话啊,我们说说话,我陪你说话好吗。”
周恪凯感受到查旋肌肤的触碰,侧脸将唇瓣对准她脖颈处。
“这样你能感受到我的呼吸,不要担心,我没事,她没有扎到要害,但不能轻易动,会大出血。”
他这样的动作导致温热的呼吸全部打在小人儿侧脸处,痒痒的。
可小人儿不能拒绝,即便是想要腹诽什么,也不敢了。
周恪凯为她挡的这一刀让她彻底对周恪凯改变了印象,就算是个普通朋友能够为自己这样,也不好在恶语相向了。
周恪凯问她第一次见自己的时候是什么印象。
查旋如实回答是个小风流公子哥儿。
周恪凯笑了,接着问查旋他长得好不好看。
小人儿顿了半晌,不是周恪凯不好看,而是他自己这样问怎么好意思呢。
周恪凯长的其实很好看,尤其是那双狭长的眸子,眼角飞扬起来的时候让人如沐夏风。
对,不是春风,是夏风,比春风多了些炙热,多了无限奔放的朝阳。
查旋轻声回答:“好看。”
周恪凯一听这句话很委屈的问:“那你为什么讨厌我呢,除了雅仪的关系,你总是对我凶巴巴的,我知道不只是因为雅仪,肯定还有别的,你告诉我。”
他很委屈的样子脑袋在查旋的肩膀上面蹭了蹭,蹭的小人儿痒痒的想要躲,可她刚动,周恪凯就“嘶”了一声儿,查旋便不敢再动了。
就在小人儿刚想要张口反驳的时候,周恪凯的唇瓣贴上了她的耳垂。
他的唇瓣凉凉的,软软的。
“我第一次见你就想要摸摸你的脸蛋还有耳朵,我这样会不会很流氓?”
他话是这么说,可话落他的唇瓣又触碰了小人儿的耳垂一下。
查旋甚至能感受到他湿儒的蛇尖。
小人儿哭着不说话,周恪凯紧张道歉:“你别哭,我,我就是忍不住嘛。”
他撒娇,她也想撒娇,他更想撒娇。
两人就这样在这间昏暗发霉的柴房里面互相你来我往的撒着娇。
抛开偏见和忌惮提防的小人儿发现周恪凯根本不是一个讨厌的人,他也不是一个鲁莽的人。
他没有情感经历,前几次的鲁莽是因为查旋极端行为造成的,所以他着急,才鲁莽。
查旋是他人生当中第一次开出来叫做初恋的绚烂花朵。
他像个孩子一样的兴高采烈,深深地知道不能随意采摘这朵花,于是他想要摸摸,想要呵护,可这朵花却带刺。
他被刺伤了很多次,但是他不灰心,他有信心拿下这朵花。
他洋溢着青春的自信是他最大的赤诚资本,他愿意为这朵人生当中第一次开出来的花付出全部。
查旋催促他休息一会儿,她估计芦寒沙会再来找他们的。
土匪头子的话谁都听的明白,芦寒沙今儿这出本来是想借机会刮伤查旋的脸,一来让土匪头子放松警惕,她表忠心,二来她也过了瘾,即便查旋出去也毁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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