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甫辰说话声音清润也沉稳,可这句话还是让查旋心慌。
她面色严肃而凝重,点头示意殷甫辰可以直接说。
殷甫辰见她这样,反倒又笑了。
他低眸笑的很轻,没有出声音。
“査小姐如此紧张的原因是因为什么,让我猜猜啊。”
查旋没想过他开始别有深意的拐弯抹角,却又摸不清楚他意图,故而沉默看他。
殷甫辰抿了一口咖啡偏头煞有介事说:“因为担心,我猜的对吗?”
他这话落再回头看查旋面上是笃定的神采。
查旋问他担心什么。
殷甫辰放下咖啡杯回复的有些无辜:“这恐怕就是一直围绕査小姐的问题,你都不清楚你自己在担心谁,我又怎么能知道呢。”
将别人的难堪说道台面上,还说的如此清新无辜怕是只有殷甫辰了。
查旋一下子就明白殷甫辰这是带着明确目地来的。
她翘腿笑看殷甫辰,透着机灵的高傲相:“殷总长还有不知道的问题?”
谁还不会调侃呢。
殷甫辰见状,转圜了目光没看查旋回答:“有很多。”
他偏头,目光遥望远方,光柱视线亦无法将他眼中意想照个透亮。
查旋立马不甘示弱回嘴:“比如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在拽下去耽误时间。
殷甫辰这时回看查旋,清明的瞳仁泛着灼灼光亮。
“比如不知道査小姐心中所想是不是我准备投其所好的主题。”
他难得说话不绕弯子,如此直接。
可查旋整个人听完他这句话都不好了。
她能清晰的听到自己心脏在贲张跳动,那是抑制不住的慌张。
但她也没调整坐姿,依旧懒洋洋的靠在沙发背上面抬眸盯着殷甫辰。
“总长不说怎知不是我所想的?”
殷甫辰点头,算是表示认同。
“那我就直说了。”
查旋点头:“但说无妨。”
他双手放在膝盖处随意交叉:“毕帅如今在兰城擦屁股,原放置瀛水和柳南的大批军火和烟土同时去向不明。
毕督军本打算彻查,却收到了毕少帅去京都联手再造兵工厂位置泄露的消息。
瀛水兵工厂武器丢失,毕帅损失惨重,这次京都兵工厂虽然还没有造出来武器,却又要丢失排头身家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毕家生意在润城以北遭到精细重创,算的上是烽火狼烟起火之势。
那么査小姐分析一下,毕家这块肥肉会有多少人想要分得一杯羹?”
他这一长串儿的话落,大厅内空荡死寂。
查旋几乎是缓了好半晌,才在脑中将他的这些话逐一吸收咀嚼。
殷甫辰字字句句挑重点,这些字句化作冰碴,一下一下的击打在小人儿心房,将她的心在猝不及防间打成了筛孔。
信息太多,无一句废话,显然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在让查旋自己估量结果。
可这结果也不用估量,明摆着呀。
查旋震惊也惶恐,未想到短短几月时间,富少歇出手这样狠。
她曾经担心富少歇受欺负,担心毕良野吞并富少歇,所以她才不考虑倾帮事宜。
殷甫辰看查旋慌张的眼珠儿无处安放,他给查旋讲明。
“富少用时几月四处游说,捭阖之术被他演绎的炉火纯青,墙倒众人推的道理査小姐是懂的吧。”
富少歇沉寂两月没有对查旋提出的分手做任何挽留或者处理他法,查旋一度以为富少歇已经彻底放弃和自己的感情。
或者是他无法接受查旋已经和毕良野在过一起之实的背叛。
查旋以为富少歇和她一样沉浸在失去爱情的痛苦中受尽苦楚。
可没想到他是在谋划大策。
他没有对毕良野做出任何措施报仇,放弃小打小闹搞不垮根基浪费的时间。
到如今直接出手致命!
他要毕良野死!
甚至要毕家倒台!
和毕良野长久以来的仇恨加之夺查旋之痛,早该料到富少歇不是这样善罢甘休的人。
江湖流传富少歇手段狠辣,城府极深就从来不是空穴来风。
他挨家挨户拜访毕良野仇敌,割蝇头小利作为诚意和信誉,再以明帮名声做后盾,纵横的恰到好处。
这些人本身也就差一个背景和实力均深厚挑大旗的人,富少歇出现的天时地利人和。
查旋的脑子里面出现短暂的空白,以至于彻底怔楞。
殷甫辰观摩查旋表情,低头优雅拿起咖啡杯微抿。
“想必査小姐也知道毕督军宁愿用你大事化了的想法,但富少这次来势汹汹,怕是用你也阻挡不了他的怒火。”
殷甫辰这句话再度将查旋潜在徘徊的即将会想到的想法给彻底抹死,扼杀在思想的摇篮里。
小人儿提防也有些苍然看他:“总长说这些想必已经了解事态发展,我猜的不错,总长想要和做生意是吗?”
殷甫辰淡笑,嘴边噙着一抹轻佻:“査小姐不愧是聪明人。”
从上次查旋就能看得出来,殷甫辰并非不懂风情之人。
流传他不近女色,多半是他谨慎起见,防患于未然,索性自律其身,清心寡欲。
可试问世间男女,谁能真的做到无欲无求。
他当总统一统天下的心已经是昭然若揭,这不就是欲?
只不过他的欲望带着厚积薄发的沉淀,不会冒然展现。
欲望的基础上面少了热血冲头,才会觉得他少了风月,但他并不是不懂的人。
小人儿满脸的严谨,正襟危坐同他相谈:“总长直说,我有什么能做的,能改变这场可以预见的战争,我都会尽力,但我有一个条件。”
殷甫辰承认了,查旋也要拿出姿态,且还要先声夺人,不为别的,殷甫辰太他妈难对付。
殷甫辰淡笑,明目张胆调侃:“听闻査小姐从未谈过生意,怎得此刻要交换什么都不知道,就要跟我谈条件,想要欺负我吗?”
查旋没有笑,小手儿缕了耳边散落的发丝说:“我没谈过生意,但我知道做生意诚信最重要,双方要建立在信任的基础上。
我没想要欺负总长,也没有那个本事。
我想总长来找我一定是已经衡量好了利益的平衡,但我就是有个条件,你要在答应我这个条件的前提下我们才可以进行谈话,否则谈出来我也未必会同意。”
小人儿说的坚定,相当正式。
殷甫辰这会儿没有调侃她点头示意她算是答应。
“那么査小姐先提,我斟酌情况在做定夺。”
查旋低眸踟躇,小睫毛忽闪好半天说:“我不想让他们任何一人垮台。”
这是她心里话。
虽然不知道殷甫辰要求她做什么,但她要在保障富少歇和毕良野都无恙的情况下才能答应,否则她做不到。
不要用感情和浅薄见识道德来评判小人儿这样摇摆没有节操。
换做是任何人,任何人的心底里面一定没有希望他们俩任何一个人去死的。
分开了,不代表没有情义,更不能见死不救。
殷甫辰闻言,似乎是嗤笑了一下,放在双膝上面的双手呈任意姿态交叉,跟着后背靠在了沙发上。
他仰头射出一道浮光似笑非笑看查旋:“査小姐是不是太贪心了,或者说査小姐将我看的太过厉害,我恐怕没这个能力做到这点,这不是我能掌控的。”
查旋也低头嗤笑,再抬头她俏皮的很:“不能总长也不会来了吧?”
殷甫辰摇头:“你提的要求在我范围之外,也在我原本预想之外,我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
查旋一点没留余地,直接拆穿他。
“那你怎知我的担心如今没有花落谁家?”
殷甫辰笑查旋有意思,清隽的面庞渡上了一层好看的柔光。
像三月里的柳树,冒头的嫩芽看的人惊奇也欢喜。
他俩相见,斗嘴似乎从一开始就是,从未停歇过。
殷甫辰拆穿查旋心中窘迫,小人儿就要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撕破他一丝不苟伪装的面具。
可她不知殷甫辰的风趣好像就是如此呢。
看一个人气急败坏总比寡淡自持强,尤其是在异性面前。
他笑着看向别处思考半晌问查旋:“査小姐也不问问我的要求,说不定我提出来的你也不同意呢,那我们的生意也有可能就谈不成了。”
查旋这会儿就不戳穿他了,谈不成没把握您会来吗。
她不语看殷甫辰等待他后话。
殷甫辰自嘲笑了笑坐直身体:“我可以帮助毕少帅,眼前的形式对他不利,我出面可以帮助他解决京都兵工厂问题,只要兵工厂问题稳妥,他们父子俩专心处理别处,大旗暂时会静止。”
查旋似乎觉得他说的有些简单,疑惑问道:“就这样?”
殷甫辰似乎也知道查旋不太理解,同她讲解兵工厂在此刻是至关重要的作用。
抛开钱财不说,算进损失,最重要的是时间问题。
上一批瀛水兵工厂武器已经完成现归富少歇。
对比手中筹码,富少歇现在拥有这批武器又有了庞大的同盟,毕良野真的危险了,天知道富少歇以现在这样的迅雷之势不会冲着毕良野开炮。
他可是分分钟都想要崩了毕良野的人。
从前不出兵,因为涉及太广,哪怕是谁杀了谁,后续问题一大堆。
他们两人之间的战争,已经不单单局限于一条人命。
牵扯了名声,地位,钱财,势力……
查旋恍然大悟,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或者是她一直想的太简单。
那要是这样看,富少歇迟迟没有利用这批武器也是没有摸透毕良野手中武器的具体情况?
殷甫辰说:“只要京都这边兵工厂稳定,毕帅父子就有很多时间,兵工厂是最棘手的,我也只能处理最棘手的,想要我倾巢出动,那是不可能的,帮人帮急不帮底。”
他说的头头是道,也十分在理。
查旋没有反驳,也分析利弊好像就是这样。
按他所说毕良野现在所处情况,就是兵工厂最棘手。
这样子,也算是拉平了富少歇和毕良野势力。
小人儿点点头表示认同:“殷总长很有诚意,那说说你的要求,我能做什么?坑蒙拐骗的事情我也可以考虑,但我不害命,谋财的话我也可以散财。”
她要把底线说出来,只要不害人命,坑蒙拐骗的事儿她也干过,善良点的那种,小恶趣。
可这话经由她一本正经的样子说出来完全不正经,可爱又俏皮,太招人稀罕了。
怎么会有人想要干坏事儿还让人听得这么愿意接受呢。
殷甫辰笑的不明所以,目不斜视看查旋。
“査小姐当真能豁的出去啊,这是降低了底线?”
查旋无赖相:“我没啥底线。”
她要让殷甫辰知道她不是个好欺负的,口不择言的先虚张声势一把。
可殷甫辰没有被她吓到,反倒是看她调皮相,笑的风华凛然。
“包括跟在我身边?”
他清润的声音在查旋已经刚刚放松下情绪的精神上面投掷了一颗重磅炸弹!
也像静谧湖泊上面被投掷了一个巨石,炸开了泛滥的水花儿。
小人儿警惕也不可置信看他:“你说什么?”
殷甫辰视线灼热透着不容置喙的霸气:“你听见了。”
是,查旋是听见了,但她没相信啊,更想不明原由啊。
她堪堪放缓视线,回避他目光,低眸沉默。
殷甫辰亦是没有说话,他在给查旋时间考虑。
查旋猛的回想起来和殷甫辰相识的点点滴滴。
殷甫辰自己都承认在利用,不存在真的动心与否,所以查旋觉得自己也有可能小题大做了。
她恢复如常样子抬眸问:“总长再说的具体一些可以吗,你要我具体完成什么事情?”
跟在他身边总要帮他做些什么,不然就跟着他,他有副官,有随从,查旋啥也不会。
殷甫辰笑的暧昧:“具体的事情要看査小姐自己的意愿,你平日里什么样子,跟在我身边就可以是什么样子,该注意的地方我会提点你,至于一些其他的,比如试验我的肾好不好用,査小姐若是提出的话,我想我是可以配合的。”
他笑的极具风韵,嗓音也暗哑了许多。
查旋怔怔的盯着他,隐约觉得心中有股气,是不是被他戏耍了。
可他眼神中又透着认真,一点不像开玩笑。
查旋慌了!
这样的殷甫辰是她没有见过的,他在调戏她。
而查旋这位经由过两位极品男人调教出来的小风月人儿竟然也会就这样被他给调戏到了。
因为她耳根有些发烫,继而衔接到了脸颊。
她立马迫使自己镇定问殷甫辰理由:“总长的目地?我想听真实的,既然你说过是谈生意,我想要知道你的出发点还有利益,别跟我说上次一样的表白话语,我不会信的。”
查旋就是查旋,慌神之后的快速镇定让殷甫辰笑看她不语。
他好不容易风情一次,可对方却没有接招,这种感觉就不太好。
小人儿接着激他:“如果你不说,我乱猜的话,那就不好玩儿了,谈生意,利益都要明朗化,对家不只殷总长一个人。”
殷甫辰不受她威胁:“就目前来说査小姐对家还真的就我一个,富少的大旗査小姐有志气不扛,也不如和我合作来的心中轻松,毕竟査小姐也不是个好脾气,难不成想受委屈,何况论起把握,也是我有胜算,我对自己处境了如指掌。”
他一语道破查旋的威胁。
查旋就算去求富少歇,富少歇也不会撒手放了毕良野,她去求也是于事无补。
加之两人的关系,查旋现在并不想面对富少歇。
殷甫辰看查旋愁容不展,也没有过于逼迫,他讲明自己利益先让查旋放心。
杨三立和殷甫辰对峙多时,殷甫辰对富少歇支不支持杨三立没有把握。
“这就是我的利益。”
殷甫辰知道即便现在富少歇和查旋分开,但查旋若是有事,富少歇绝对不会置之不理,毕良野亦是。
查旋在殷甫辰手中,算是一个筹码,牵制富少歇和毕良野的筹码。
他不管局外事,这次帮助毕良野总要有个明目张胆的由头,也要得到一个自己得力的筹码。
他并不用和查旋说详细多少,相信查旋心中也能想明白。
小人儿听他这样说,不知道为什么心中踏实了许多。
以前她讨厌被人利用,被富少歇利用,被毕良野反利用。
因为利用让她认为感情不纯粹,可人生来谁又不是相互利用的呢。
局势已然,她纵有千百般不情愿,能眼睁睁看着毕良野陷入绝境吗。
她的踏实怕是她心中不想去和殷甫辰有瓜葛的情义在作祟。
这样明码标价,就很好。
查旋说:“总长能否给我时间让我考虑?”
她想要给毕良野打电话问问情况是不是真的这样严峻,也想,也想说点什么。
如若真的答应殷甫辰,她也需要做心里建设。
跟在殷甫辰身边以什么身份那些明面上的问题她不会在乎了。
从她跟着富少歇再到毕良野,她的名声早就没有了。
她想要让毕良野放心,虽然她还没想好怎样说,但小人儿想和毕良野说说话。
可殷甫辰笑着摇头:“怕是我能等,毕帅也等不起,我建议査小姐现在打个电话问问情况,落实好,免得认为我趁人之危。”
他用事实逼迫查旋快速做决定。
他话落起身,居高临下看查旋:“我还没有欣赏过府上的秋景,査小姐不介意我去转转吧。”
查旋也跟着他起身,可她的思绪依然混乱,甚至非常犹豫。
对于殷甫辰这种逼迫式的谈判,看起来让查旋别无选择,她不安,也不愿,可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微微点头想要招呼佣人带他去转转,却见殷甫辰抬起了手。
查旋起身时几缕发丝缱绻唇边,可能他想要抬手帮她,却被小人儿警惕后退给躲开了。
殷甫辰好看的手指自嘲般在空气中晃了晃,淡声道:“去打电话吧。”
查旋转身之际听见殷甫辰在她身后轻声一句:“我给的绝对不会让査小姐吃亏,也许会有额外的,说不定査小姐以后会了解。”
查旋没回身听着殷甫辰皮靴触碰大理石发出的声音渐行渐远,她一下没了力气瘫软回坐到了沙发上。
她想哭,却找不到借口。
她沉默两分钟拨通了兰城府邸的电话。
毕良野说过回兰城让查旋给原来府邸打电话,她知道的。
接电话的是个副官,听说是查旋,让她先挂断,稍后给她回过去。
挂断电话的小人儿像是没有生命力等待宣判的行尸走肉。
也许是殷甫辰谈判方式太过强势,也许是她心中也暗暗察觉毕良野处境艰险,她就没办法思考除殷甫辰外还有没有别的路子。
二十分钟后,电话响了。
小人儿接起来后听见的是胡邦的声音。
胡邦声音挺急的,但在强装镇定,先问问是不是查旋出了什么事情。
查旋说没有,她问胡邦毕良野呢。
胡邦说:“少帅不在府邸,出去有点事情,我怕您有什么事情所以先回给您,您放心,我们这边一切安好。”
小人儿本也就是想听听毕良野声音,从胡邦嘴里更是问不出来什么了。
挂断电话后,她思来想去给毕督军打了一个。
其实她完全没必要打,殷甫辰没必要框她。
可能她还在寻找一线侥幸的生机,或者是借口。
毕淳海语气不善,却也没有对查旋进行言语攻击。
小人儿知道毕淳海对她有意见,也就直接就事论事。
结果毕淳海和殷甫辰所说如出一辙。
且他声音乏力又疲惫,让小人儿在瞬间联想到毕良野,还有殷甫辰所说时间问题。
毕淳海挂电话之前让查旋自己好自为之吧。
查旋的眼泪在这个时候下来了。
像是终于等到了心中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承认的宣判来临,她没希望了。
毕淳海都让她自己好自为之,说明情况严峻到毕淳海没心思搭理她的程度,也给了她善意的忠告。
她想迷茫,想要偷懒,想要继续摇晃,想不下定决心,但现实都不允许。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毕良野失势,更不能看他没命。
即便她依旧不清楚心中的感情,可她不能坐以待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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