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少歇的脸孔轮廓清晰，皮肉有温度，查旋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真的说了这话。
可小人儿却觉得相当滑稽。
他前一秒私会佳人，后一秒在小人儿这里求和好。
知道他和那个韩小姐没什么事情，可他真的很好笑。
富少辉在这期间瞪着大眼珠子看他俩没敢说话。
查旋本以为富少歇回避会点，都忘了流氓哪里懂得避讳。
她灵巧低头绕开富少歇手掌的禁锢，接着起身离着他远远的。
富少辉要不回来了，至少今天无果。
看样子富少歇还准备用富少辉继续威胁呢。
查旋看都不看他俩，直接朝门外走，却被富少歇一把拽住。
小人儿疯了似的回头一口咬在他的手腕处，跟着眼泪就下来了。
多少个日夜她痛苦难熬，想要跟富少歇双宿双飞，可富少歇从未考虑过她的感受。
她忍受着毕良野当时带给她毫无躲避的勾引，每天过的惴惴不安。
她背叛她心中的伦理道德，又要担心富少歇什么时候会发现以至于离开她。
她忍受着富少歇和庞重阳合伙会不会发生不好的预测。
她忍受那么多，富少歇始终视而不见。
她忍受了所有的痛苦折磨，一个人自我痊愈。
她想过富少歇有难处，可她也在尽可能的让富少歇远离那些难处。
他利用她，埋怨她，抛弃她，现在一句“我们和好”有什么用？
曾经沧海难为水罢了。
查旋咬他手腕期间，富少歇一动没动，就站在原地看着她咬。
他颀长的身姿定定的立着，像一颗下定决心任由暴风雨雪无情拍打也不会动摇的松柏。
小人儿抬头的时候，满脸的水痕划过沾染富少歇手腕鲜血的嘴唇，像刚刚被雨露滋养的红玫瑰，艳丽的很。
她摇头又绝望的看着富少歇：“我们完了，永远也回不到过去，富少辉你不同意就算了。”
她踉跄的逃离，富少歇却没松手。
查旋咬不动了，气的伸手脱掉了脚上的小皮鞋，一下砸在了富少歇的脸上。
她疯了似的大喊：“我不要再见到你！”
小人儿千里冰封起爱情的堡垒，在富少歇时至今日算是给两人关系一个彻底交代亦是一个出乎意料结局的时候，让她在瞬间溃不成军。
何英和春芽看到查旋光着一只脚满脸泪痕的跑了出来，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情，吓得不行。
富少歇没有追出去站在原地，满眸都是凝重。
而富少辉心惊胆战的闪躲眼神怕殃及池鱼。
出了门的查旋没边儿疯了似的奔跑，哭的伤心止不住，跑到拐弯的时候却撞上一堵肉墙。
她泪眼朦胧的看清眼前人是殷甫辰，哭的更厉害了。
她今天就是出门不顺，烦谁碰见谁。
殷甫辰皱眉看着她的脸，继而注意力就被她的赤脚给吸引了。
查旋没准备搭理他，想要绕过他，却被他打横直接抱到怀里。
他坚挺的手臂如同铁墙，任由小人儿疯了似的扑腾他也没松手。
何英和春芽紧随其后见状上前想要接过查旋，殷甫辰却利落转身没给她俩机会。
好在走廊不长，查旋房间近在咫尺。
殷甫辰光明正大抱着查旋进门给她放到沙发上。
小人儿立马想要缩腿却被殷甫辰抓住小脚儿。
查旋没有裹脚，可脚掌却不大，皮肤白嫩，指头圆润也秀气。
放在殷甫辰手中，还没有他的手掌大。
他细细的查看查旋小脚儿，皱眉道：“不疼吗？”
走廊内都是地毯，就算每天有清洁工清洗，有些颗粒状的东西还是会隐藏在地毯内的。
她脚底板沾了好几颗小石头，很小，没有磨破皮，却给她扎红了。
查旋抹泪用力收腿，殷甫辰始终没有松手。
小人儿烦躁又火大，突的一下子朝他胸口踢了一脚：“你干什么啊，我招你惹你了，松手啊你。”
其实她没踢到，因为殷甫辰惯性往后面仰了一下。
她的小脚儿只是经由殷甫辰金灿灿的扣子虚晃而过。
春芽在这时送过来毛巾，本想要借机会给查旋擦脚挤走殷甫辰，可殷甫辰顺着春芽的动作接过了毛巾。
不只是春芽愣了，查旋红着眼睛也愣了。
她从来没想过殷甫辰会给她擦脚，或者是给任何人擦脚。
他没看查旋，视线认真盯着小脚儿，继而用毛巾轻轻的覆盖在查旋脚背上细心的擦拭。
不知道是不是殷甫辰过于有气质，就这样普通的动作经他手却是说不出的一道别致风景线。
不像是服侍什么，倒像是细心呵护某种心爱的小动物一样。
查旋一时间呆呆的看着他。
殷甫辰的事情她这几天也听说了。
查旋从前认为他城府深，在其位攻于心计，出发点一定是为了自己私利，权利嘛。
如今他和乔秀背后势力冲突，冲着这点，是让查旋有些佩服的。
细节有待考究，小人儿的偏见却少了许多，加之那日救助。
利用高之耀事情属实，于公说她和殷甫辰也没有交情，而且殷甫辰最后适时救了查旋，说明事态发展在他掌握中。
查旋并没有损失。
这种利用有两种说法，殷甫辰无非借力打力，没有他的利用，也有乔秀的算计。
不过也总是不太好的，所以查旋也就是少了一丢丢的偏见而已，过多别的感情谈不上。
殷甫辰帮忙擦拭没有抬头看查旋，他的动作很轻，似乎扶着小脚儿的那只手还在帮查旋轻轻的抚柔。
他的手掌也有茧子，没有富少歇和毕良野的厚，摩挲起来很舒服。
他没抬头看查旋又问了一遍疼不疼，小人儿也在这个时候敛神“蹭”的一下子抽回了脚。
但她没说话，目视他，也辨不清楚情绪。
殷甫辰看着她淡淡的笑了，副官适时递给他毛巾，他摆手示意拒绝，反倒将给查旋擦小脚儿的毛巾握在手里。
他很自然坐到查旋身边问她怎么哭了？
这话就让查旋想起来方才和富少歇那一幕。
她情绪有点低落，双手抱腿蜷缩在沙发上不肯说话。
殷甫辰也没急，安静坐在旁边等她开口。
这时，副官态度强硬让何英和春芽跟着退出房间，何英和春芽不肯。
查旋瞧了眼转头问殷甫辰：“你有事吗？”
殷甫辰点头说：“有点儿。”
因他一本正经，查旋便冲着何英点点头。
随着清脆门锁闭阖的声音，房间归于安静。
深秋飒冷的空气使得打到窗户上面的光柱都是笔直的。
查旋坐直身体认真问他：“那你说吧。”
殷甫辰沉默几秒钟后才开口，而且他扭头和查旋对视：“对不起。”
查旋霎时间是有些没反应过来的，不过很快她就知道殷甫辰这是在说高之耀那件事情。
她无所谓的摇摇头：“没关系。”
殷甫辰有些没相信小人儿的大度，盯着她的面颊想要窥探详细。
查旋笑说：“你也救了我。”
没有殷甫辰的利用，查旋可能会真的出事儿，她和殷甫辰没有交情，人家没必要特意跑来告诉查旋乔秀要害她。
至于后续殷甫辰中秋夜的表白，无非就是将利用戏码演的更加真实一些。
所以小人儿没有理由怪他。
殷甫辰似乎也明白这个道理，可他似乎又不太想认可这个道理。
如若要认可，那么他和查旋之间的关系比生疏还要远一些，他还有什么理由，什么借口在接近查旋呢？
时间陷入冗长的沉默，查旋抱着腿默不作声。
半晌殷甫辰声音很轻的问了一句：“来得及吗？”
查旋纳闷的撇头：“什么？”
殷甫辰却突然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他起身随手将毛巾放到一旁的桌角上面：“査小姐好好休息吧，脸上的伤还没有好，不要总是哭，泪水流进伤口，脸上的皮肤好的也会慢。”
他一系列的言行让查旋有些没摸到头脑，故而她呆萌的点点头。
殷甫辰没再多说，利落的开门离开了。
这次房间剩下小人儿自己，她被殷甫辰莫名巧妙的到访搅的大惑不解。
他是专门来道歉的吗？
完全没有必要啊，事情已经浮出水面，再说他道不道歉，在查旋这里都没什么用处的，小人儿根本不在乎他。
管他呢，殷甫辰好像一直这样让人摸不到头脑。
小人儿穿上了拖鞋去洗手间擦了擦眼泪。
别的她没听进去，殷甫辰最后那句话她记住了，皮肤没恢复好的话那可不行。
她看着法式洋镜中真的肿的不成样子的自己，一度觉得悲从中来。
随后她将自己蒙在被子中窝了一天，谁劝她吃饭都没用，直到傍晚毕良野回来。
查旋的小脾气小悲伤全都撒在毕良野身上了。
她骄横又不讲理的瞎胡闹，想要知道毕良野去了哪里又不肯直接问出口，活脱脱闹了半个钟头。
到最后她窝在毕良野怀里也闹不动了，嗡嗡的问了句：“你去哪了？”
毕良野耐心吻了吻她的额头：“想我了？”
查旋不说话，好似在毕良野面前她从来都不称心如意的说点什么。
或者明明是那么回事儿，她也要别扭别扭，而毕良野好像也就喜欢她这种别扭。
他抱着她亲昵力度又很轻的蹭了蹭她没受伤的那半脸蛋儿。
“再待几天我们好回去了，这几天带你出去玩儿。”
一听玩儿，查旋满脸都是兴奋，可当她抬头面向毕良野的时候，却见到他异常疲惫，好像心情也不好。
她狐疑问他：“你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吗？”
毕良野宠溺看她：“能出什么事情，我打听了几个好玩儿的地方，我们明天就去。”
他的搪塞功力一流，查旋有些分辨不清楚自己判断力的真假。
主要是毕良野太难搞，不好判断。
饭店侍者来送晚饭的时候，胡邦在门口站着，很明显他有事儿。
毕良野对查旋说：“你乖乖吃饭，我待会儿回来。”
查旋很老实的点点头，可毕良野前脚刚出门，她就凑上去了。
门开着一个小缝，她背靠墙壁，耳朵就贴着缝边儿。
胡邦说兵工厂武器全部被搬走了，看守人员伤亡惨重。
毕良野问他：“他呢？”
回润城了，今晚的火车，可他把富少辉留下了，我让何英看着，要告诉査小姐吗？
查旋当即震惊！
这说的不是富少歇吗，怎得又留下富少辉？
门外毕良野说先别告诉查旋，接着又问胡邦庞重阳呢？
胡邦说暂时没动静，还在川南。
毕良野说知道了，先救人要紧。
他进门的时候，查旋就站在原地看他，没有躲避。
她仰头面色凝重问：“是他抢了吗？”
毕良野抿唇点头。
查旋一度觉得呼吸困难。
其实在她心里，或者也可能是今天富少歇的求和好，会让小人儿有点错觉。
她觉得也许随着乔秀的死，可能这些人之间的战争也就不会存在了。
经历过同生共死，这种劫后余生也许会让大家心里的仇怨都减轻了不少。
她也以为富少歇求和好，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在心里做好了准备，包括对毕良野的态度。
可她还是太天真，甚至于太缺心眼。
没有乔秀，富少歇和毕良野的战争也是早就开始了的。
更别提还抢了查旋。
彼此不共戴天之仇怎会因为迫不得已的同生共死就会泯灭掉呢。
他们巴不得弄死对方，尤其是富少歇，巴不得将毕良野抽筋扒皮，取他首级。
小人儿满脸愁闷和担心问毕良野怎么办？
毕良野摸着她脑袋安慰她没关系，只是丢了武器，图纸还在。
查旋诧异，没敢相信富少歇手软了？
其实是毕良野的图纸随身带着，放到哪里都会出现意外，索性他随身带着。
而且他今天出去一天，就是和别人谈这个问题。
从乔秀失踪曝出兵工厂位置的时候起，毕良野已经着手准备换地方，也在他计划中，带图纸也是这个目地。
知道这些情况的查旋异常安静，很懂事的样子跟毕良野说：“那我们也回去吧。”
她看的出来毕良野心里是着急的。
因为他稳，情况也没有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所以他不表现。
就算情况真的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毕良野也不会表现出来任何的慌张。
他就是这样，天王老子来了，他都不会皱一皱眉头，永远稳操胜券，操控全局。
大抵查旋温柔，毕良野宠溺的看她：“不着急，东西已经没了，早晚回去都一样，还没带你好好玩儿。”
小人儿忧心忡忡的摇脑袋：“不玩儿了，我们回去吧，我也不想玩儿了。”
兵工厂的武器虽说是第一批制造，算是试验品，可威力却存在。
落入富少歇手中没什么，别忘了还有个旗杆儿。
对了，之前解决赵飞楠几人，庞重阳太太也没幸免于难，富少歇暗中下手，吓疯了庞重阳的太太。
听说庞重阳回到川南想要和很多家联姻，还一直在选择。
这次来京都，出奇的是川南并未派本家人出席，声称全家人得了水痘，只派了一位庞宽座下师长出席。
现在摸不清楚庞重阳还有没有和富少歇联系。
可毕良野分析庞重阳不会和富少歇决断。
一个女人在庞重阳眼中远没有富少歇带给他的利益大，所以他不会因此而开罪富少歇的。
曹尚之一家除了钱财本也就帮不上什么忙，说不定曹雪的离去正中庞重阳下怀，不然怎会积极寻求联姻呢。
查旋听到这里更担心，也担心毕良野个人安危。
就现在情况来看，富少歇实力貌似越来越壮大。
而毕良野由于之前行事作风张狂，让不少人吃了亏，他的仇家很多。
如若这些人都联合起来，那么结果是查旋不敢想象的。
普通人伤不到毕良野根基，可普通人加上富少歇那就不一定了。
想到这些的小人儿瞬间通体传遍凉意，她有些心惊胆战的看毕良野，眼神中有她从未流露出来的心疼和担忧。
毕良野见状却新奇也兴高采烈的。
他当即抱起查旋，匪气十足问她：“担心我不行了？”
他这样子是没有半点弱势的，可查旋却不能相信，她小心翼翼的眨巴了眼睛，那就是默认了。
惹得毕良野哈哈大笑，他不怀好意调侃查旋：“那我不行了，你会跑吗？”
他是玩笑吗，查旋却怎么觉得他是认真的呢？
毕良野漆黑的眸子泛着看不清楚内容的虚光，查旋看了好半晌都没有看出来他本身的意思。
她低头不语，回避他视线。
毕良野当即停住脚步，双臂收紧晃了晃她：“说话，你会跑吗？”
这句话，他声音沉了不少。
查旋抬头看他，其实她心里很模糊，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她自己不知道会不会跑。
但担心是有的。
她看着他眼睛也很老实的回答：“我不知道。”
可毕良野却笑了，没有生气和落寞，却有些欣慰？
他抱着查旋坐到沙发上让她靠在怀里：“也许以后你就会知道了，现在不知道也挺好的。”
查旋觉得这话不对，她问他什么意思。
毕良野却突然又变回了先前的玩味语气：“你不会跑的，都说了你肯定爱上我了，怎么会跑呢，我都替你回答了。”
这绝对不是他心里话，查旋知道。
毕良野痞惯了，嘴上功夫了得，张嘴就来的深情话语他说的惯，可如果是触之心底里面的他反倒会玩笑掩藏。
可他越是这样，查旋的心就越会惊慌。
她强烈要求回润城。
她磨了毕良野好长时间，毕良野没办法才同意。
京都之行就这样在惊天动地中开始，在匆匆疾驰中结束。
飒爽的京风带走了乔秀的一切，也迎来了朔寒的隆冬。
朔寒姓什么，就不好说了。
富少辉跟在查旋身边上火车的时候特别老实，查旋还挺纳闷他嘴皮子挺贫的呢。
后来看见毕良野她才明白这小胖子太会看眼色，他害怕毕良野。
加之何英是他现在专门的看管，会功夫，他也不敢嘚瑟。
查旋趁毕良野不在的时候问富少辉，富少歇为什么将他留下？
其实她是想变相套套富少辉的话。
富少辉眼神瞟门口，非常警惕摇头表示不知道。
可他心里明白，富少歇多半是利用他。
富少歇不喜欢他，他自己知道，可富少歇喜欢查旋啊。
喜欢的眼神富少辉还是看得出来的，就像他喜欢隔壁家的小妹妹一样。
他以前住的地方隔壁有个小妹妹，比他小一岁。
粉雕玉琢的，长得很漂亮，他可喜欢了，总想要上去亲亲人家。
他看富少歇就是这样。
再说那天富少歇当着他面搂查旋，他也看见了。
他以前看见过富国渊搂乔秀。
他非常确定这就是喜欢。
具体的他不明白，可只要能让他跟着查旋就行，直到他看见毕良野才明白出了虎口又落入了狼窝。
他现在也挺愁的。
毕良野对查旋是不是喜欢，他有点看不明白。
也有喜欢，但还有些别的意思。
富少辉觉得这就很难办。
所以在他看不明白的时候，他就不说话，装乖就是了，先保持中立，谁也别得罪，还不一定跟谁呢。
抱着这个想法查旋问他什么，他都不说话。
后来查旋也就不问了，以为他离开富少歇自由了，也有时间伤心了，她不好打扰。
回润城的火车比来时要安稳，风平浪静到达了目的地。
润城的温度要比京都暖很多，风也没有那般强硬，近日下了几场雨，空气中还有些潮湿。
毕良野将查旋送回查公馆赶着回督军府处理事情，查旋说：“放心去吧，我会好好的。”
她这样懂事，毕良野却不舍，安慰了她很多天兵工厂那边不是问题，可查旋依然这样担心。
搞得毕良野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查公馆大门口，他趴在查旋耳边说：“洗干净等我，这么多天风尘仆仆的，都没有好好吃我的辣椒呢。”
查旋还是惯性娇嗔的骂了他一句没正行，却又出乎意料害羞的点点头。
看的毕良野当即抱着她亲了好半晌。
不远处麦嫂和佣人们见状都不好意思了。
富少辉更是整张小脸儿全是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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