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月余。
魏王假还真牵了两匹獒犬过来。
他对着帷幕里的白桃道:“这都是孤的神兵獒将,身经百战,雄当万夫,杀的人数不胜数,那门外攻城的王翦之子王贲,只要进了城,必被它两咬断筋喉吞之入腹。”
傀儡女孩用手问出了比较关心的话,“会说话吗?”
“哈哈哈哈。”魏王假用手捋了捋胡子,“老夫是当今世上第一训犬天圣,白家长会以为老夫的獒犬不会说话?”
傀儡女孩用手表示:“哈,哈,哈。”
魏王假有些被冒犯的恼怒,脸上的愠怒遮掩不住,用力一拍桌子,“啪”的一声,身侧侍卫的兵器齐齐闪光。
“刷刷刷——”
白桃甩了甩尾巴,换了另一只爪子托腮。
真是个火爆的性子。
傀儡女孩适时道,“獒老,货不对板还不让买家开口说了么。买卖而已,买卖不成仁义在。”
“嗤。”他脸皮抽动,“就让你主仆长长眼。”
那两个獒犬原本就是黄害的爪牙,现在用来博得魏王欢心放在他的膝下,本来帷幔里面那散发的骇然力量就让两只獒挠着头皮都感觉害怕。
现魏王居然还让他们开口。
两只獒耳朵颤若筛糠:“???”
呜咽的那声音一个比一个抖,卡成碎片渣渣,前肢都差点给跪了:“汪~汪~汪~”
魏王假的脸色黑如锅底。
如果他心性再脆弱一些的话,扯个棺材板再拿根麻绳他直接吊死在当场得了。
两只獒瞬间感到不妙。
纷纷前肢趴在他膝上开口,“大王——”
魏王假脸色稍霁,不疾不徐饮了口酒,等着里面的白桃开口,白桃却是一眼看出这就是那日驮着黄害逃跑的獒犬,眯了眯眼。
傀儡女孩:“真是造化钟神秀,獒老此技,高超绝伦。”
“会言人语不足一提,神獒神獒,不能一獒杀万人,就是废物。”魏王翘着眉头道,“老夫这獒,可以给你看,但不卖。这是要拿来对付秦兵的。”
“就不怕秦军水淹吗?”
白桃坐姿懒散,一言直接将水泡挑破,露出伤痕底子出来。
“水淹?”魏王却笑得狂妄,“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古怪冷戾,如嗓子里卡了一片又薄又锈的铁片。
他对自己身份藏也不藏,“寡人还怕他不水淹,这城外水路条条道道都埋伏了阴间人,寡人的上卿如今在城外炼尸,就那区区一千人,还敢有脸号称秦军卒,和魏国良将比肩,到头来不过是为寡人所用。”
怪不得城内伏满了阴兵。
却见不着黄害人影。
还以为他有什么神乎其技隐匿的法子,看来在郑国那处。
现在终于套出踪迹来,白桃在心里为河狸点个蜡,不紧不慢的扯了扯袖子,连搭理魏王的兴趣都没有,疏忽离去。
她一走。
连着那病死鬼也消了形。
雕梁画栋的楼阁瞬间变得腐朽不堪,搭建的椿木被蟑螂鼪鼬啃噬的摇摇欲坠。
两只獒妖哽咽着终于敢哭出来了,“汪~汪~汪。”
好,可,怕。
盛景坍塌,周遭的侍卫围绕着魏王假戒备,“大王小心。”
魏王假反应过来,“不好,这是敌手,快去速速知会爱卿,快去!”
*
秦军好似不畏生。
也不畏死。
他们不畏孤魂野鬼,更不惧老林中的活死人,现在他们依旧拿着开挖的铁具在阴森的野林里依旧开挖水道。
夜幕中。
一滩黑影缓缓靠近他们。
只听得深夜树林中几声异响,这几百多人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纷纷被阴间人杀得毙命。
不过瞬息之间。
“他们”又重新爬起,刚开始肢体僵硬手脚不调,可到底是一群精兵,立马变得行走如飞,在林子里迅速穿行,喉腔发出“嗬嗬”气流声,和着一群阴间人群蚁排衙般的朝着自己的老巢而去。
黄害:“这仗我打赢了。”
身旁无实战经验,纵使踹符也被他所擒获的郑国气的磨着牙,“打赢?呸,为时过早,胜负未决。”
黄害冷笑道:“等着你的狐狸来救你?我手握两万阴兵,城内还有一万,她不过只身一妖,再强又如何,以少胜多天方夜谭,今时今夜,新仇旧恨一起算了罢!”
“别人不可以,但她可是天下修为最厉害的狐狸。”
郑国梗着脖子道,“甩了你不知道多少条尾巴,你就自卑吧,别说十万,就算是百万阴兵她也能照样给你拆成渣渣,我劝你动手前还是多思量些,免得到时候炖成一锅.啊啊唔,黄鼠狼臭汤!”
这欠削的玩意。
很快被黄害一脚踹下沟里。
滚了一圈泥泞和腐叶后,黄害就这高高在上的姿势抬起了眼梢,看也不看的转身,望着下方的炼狱,两颗尖牙露出,“我真期望她来。”
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发出来的,带着森然。
旁边被绑的翠娘,她的眼睛空洞的可怕,令人触之心惊,尤其是知道自己的爱郎被变成活死人后,越发显得苍惋。
你瞧见过风的样子吗。
风从四面八方吹来,裹挟着的东西,就绘成了形状。
风和热浪混在一起,霎时生了千团火块,捻成万万火蛇,营地里战鼓擂,号角响。底下村子里彻底陷入一片火海,那不知疲倦的阴间人如火焰般扑冲过来。
他们随着风的方向。
这里是秦军一千精锐的休栖地。
外有火海包抄,东南风又骤起逼人,四面八方,不畏灼烧的阴间人拦路。
三五瞬息间。
秦军便是死伤大半。
王贲脸庞黢黑,猩红着眼杀出来,仰着头口中高喊着轻兵死突的口号。
那风还在吹,吹动山川和树林,挑起灿烂至级的火光,扑向地平线,目之所及全是风,火红至极的风。
在漫天纷飞的火光中。
脚腕系着铃铛的少女走了过来,她拖着明红大袍,脸带青铜面具,耳系白铃花,强悍又妖异。
一举一动间瑰逸之令姿,独旷世以秀群。
她藏在面具下的狐狸眼缓缓朝着被绑成狗的郑国瞧上一眼,又扭过头去。
大袍展如翼,贴着地面而飞,利爪朝着身边那群围剿王贲的阴间人袭击。
她比煌煌火势更加的赫赫。
更像是射出来的一把羽箭。
郑国瞧见救兵,嗓子口要蹦出来的妖心终于半滚回肚子里,感动得要哭了:“呜呜呜,姑奶奶,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不过.姑奶奶,我在这里啊我在这里啊,你走错了!”
黄害瞧着下方的狐妖。
他眼中露出惊艳,声线阴冷得往后背上窜,“真漂亮,漂亮极了。这通身的修为,尖锐的利爪,灵活的四肢,飓风的速度,以及.”
下面的妖精一招一式看似毫无章法,却有种任凭斗转星移的海纳百川,在里子里又自有一定之规。
“完美的身手。实在聪慧极了。”
黄害的脸瞬间笑得扭曲,半张脸被火光映照得凶煞无比,“定能收下为我所用。”
郑国听到这句话,蓦然想起之前看到黄害布置在四周的招魂旗,以一定规律插立后就出现了这群莫名其妙不烧阴间人只烧凡人的鬼火。
怕是某种上古传下来的邪门阵法。
上古的阵法.
这黄害不一定就走狗屎大运还真给闯捡到了。
害怕和担忧如掉毛般袭来。
郑国真是魂飞天外,魄散九霄,想也不想大吼道:“姑奶奶,这臭东西插了招魂蟠,我记得有一个插在西南角的那刻槐树下。你快去——”拔了它。
话音没落,便被面色骤变,眼底凸显凶光的黄害一脚踹在地上,“找死!”
底下白桃如落花扫落叶般,扫落一群。
其实她眼睛里看到的东西远比凡人眼里的要多。
救下王贲后,身旁周遭忽然凝聚了无数张怨灵的面孔,这些大多都是战场上死亡的阴魂,他们口中依旧发出生前最后一刻的惨叫,拗哭。
伴随着尖利的血啼。
一声又一声,着实让妖精感到颇为不舒服。
这里又阴气极重,火焰烧起来的时候像是淋上了一层淋漓的水雾,遮掩住她的气息,唯有山鬼花钱散发的微弱光芒吸引着他们对它的渴望。
团团围住。
脸叠脸,痛苦堆痛苦。
他们似乎如处在汹涌的波涛中,急于向她伸出一双双大手,渴望被救赎。
白桃利落的卸了一个个阴间人的脑袋,瞧着面前这一张张面孔,他们有的飘向招魂蟠的方位,八个方位,乾、坎、艮、震、巽、离、坤、兑。
他们指引着她。
朝着救赎走去。
白桃舔了舔尖牙,整个人倒飞出去,鬼火席卷她的裙摆,赫然抓住无形的招魂蟠一拔。
经她这一拔,八位的招魂蟠齐齐显现。
不过。
这却不是救赎。
宛如发动血祭,无数的红线在地面上纵横亮起,大风吹卷这片的树木,刮面如刀,瞬间坍塌一片。似地狱门被打开,恶鬼齐出,暴怒的吼叫彻底响彻。
经纬的血线逐渐缩小,缩小之时,躺在上面的尸骨枯草,瞬间化作烟灰。
这片阵法在不断挤压,势要将所有活物挤压成齑粉。
“哈哈哈哈哈。”
黄害站在山头,畅快大笑,“狐妖啊狐妖,我哪有这种能耐开启上古阵法,可惜你聪明一世,给自己盖棺木板的滋味如何?”
郑国反应过来中计,眼尾猩红,“卑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