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斗哥哥,你咋这么不讲道理!”刘娟儿两手大张,横眉竖目地拦在锅灶前,鼓着小嘴对卞斗娇叱道“就你家少爷是人,我铁叔和段婶儿就不是人呀?!还有我爹娘呢?我虎子呢?你要整锅鱼汤都抢走,那咱们其余的人咋办?我爹娘和哥也好几日没吃上热乎乎的荤汤了!”
“废话什么?!少爷都和我说了,你爹娘和哥哥不是在山里吃过他猎捕来的烤山鸡么?你这丫头可真没良心!你家人以后有多少机会吃你做的鱼汤?少爷呢?”卞斗不耐烦地抬起下巴,伸手轻轻一拨,刘娟儿只觉自己犹如被一个沉重地铁棍打了一下,身子顿时一歪,就头撞进飞身赶过来的烧水婆子怀里!
“哎呀呀,这位小爷是打哪儿进来的?可不兴欺负女娃呀!”烧水婆子险些被刘娟儿撞得摔倒在地,却见卞斗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随手抓来一个大汤碗,揭开锅盖就动作飞快地添了满满一碗汤。
“你……你做啥呀!这怕是还没到火候呢!”刘娟儿又惊又怒,卞斗还是头一次对她这般粗鲁,以前虽说也开玩笑似的将她单手举到半空中,但此时他显然是怒火攻心,丝毫顾不得怜惜她的娇弱女儿身!却见四周原本各自忙碌的伙夫呆呆地朝这边看了过来,见卞斗衣着不俗,气质森冷,竟谁也不敢过来插手管闲事,那个管事的伙夫犹自骂骂咧咧的,意思是嫌刘娟儿招惹麻烦。
刘娟儿无法,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卞斗将锅里成型的鱼料全都捞进碗中,仅剩一些带着鱼肉末的汤水,卞斗似乎感觉不到汤碗的滚烫,就手从怀中取出个包袱皮胡乱一围,而后又瞟气得说不出话来的刘娟儿一眼,沉声道:“腥也罢,生也罢,总之我一定要让少爷吃到这碗鱼汤!得罪了!”
说着,他一手提起包袱就往外走,刘娟儿这才醒过神来,几步绕到他面前,气急败坏地怒道:“以往我见你一直不顾自己安慰护着白哥哥,且又为了红薯的事儿满城奔波,看着就跟个小侠客一般仗义!这会子为啥就这么不讲理?!我到底哪儿得罪你了?我莫非是不想让白哥哥留下来吃碗鱼汤再走?明明是他质疑要走,就跟要逃命似的,这会子又让你来抢鱼汤是啥道理呀?”
“你懂个屁!”卞斗似乎比她还生气,脸色白中泛青,错身将她挤到一边,也没多解释两句,脚下生风地往外走。刘娟儿堪堪扶住门框,心口一阵阵发疼,她有些猜到卞斗的失常行为,却怎么都想不通,他为何不跟自己好好说话,倒像遇到仇家似地如此不讲情面?
“娟儿,娟儿!鱼汤煮的咋样了……哟!这是咋了?!”刘树强恰好甩着胳膊走到客栈的外堂里,却见卞斗一阵风似地与他错肩而过,刘娟儿白着小脸跟在后面疾步追了过来,也来不及同刘树强打招呼,撞开他的手就加速朝卞斗的背影追去。此时虎子已去了车马口,胡氏和彭氏回了楼上,偌大的外堂内除了刘树强也没有旁人认得刘娟儿和卞斗。
“等等!你等等呀!卞斗哥哥!哎哟!!!!”刘娟儿眼瞅着就追不上卞斗了,只好使出苦肉计,半真半假地原地摔了个趔趄,匍匐在地带着哭音嚷道“卞斗哥哥为啥这么对我?!我到底做了啥伤天害理的事儿了?!呜呜呜……”
卞斗原本不打算理会,兀自搂着包袱朝街外走,但随着刘娟儿的哭声越来越大,他到底没能狠下心来,只得目无表情地转了回去,一手提着包袱一手伸出去扶刘娟儿的胳膊。
刘娟儿见他中计,忙两手抓住他的衣袖,一脸狠狠地抬起头娇声问:“我还当你真的不心疼我了?!卞斗哥哥,你为啥发这么大火?好歹也等我把鱼汤给煮透了你再送过去给白哥哥呀!瞧你这脸黑的,都快成锅底了!”
“我是生气!我和少爷疼怜你的心不下于你亲生哥哥,你知道少爷为了来救你和你的家人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吗?”卞斗的眼中冒着细小的火焰,他粗鲁地摔开刘娟儿的双手,沉着脸低声怒道“我说我被白家留在紫阳县的人发现了,那是骗少爷的,我不这么说,他怕是还不想快些动身回京城!你可知道老爷发了多大的火?竟然给李家来信,让李家的人帮着收拾少爷!”
“啊?”刘娟儿吓得一愣,忙又扑到卞斗身前急声问“卞斗哥哥,你快告诉我,你回紫阳县都打听到了啥消息?李家咋能这么猖狂呢?你都不知道,在我铁叔的老家发生了啥事儿,咱们差点都把命丢在五林村里了!”
“我知道,少爷同我说了。”卞斗顺了口气,又恢复了目无表情的神色,只是没有再推开刘娟儿的身子“我本来问好了船,等少爷赶到舵口,我就觉得他神色不对。后来那商船也不急着走,说是货物有些没理清,少爷就同我聊了几句,我也是不顾他的阻拦才追回来找你要鱼汤的!”
我去!你这是要鱼汤吗?你明明就是抢!刘娟儿默默翻了个白眼,一边擦干眼角的泪花一边接口问:“这鱼汤就让你拿走吧,若是不够熟你可甭怪我……对了,你还没说紫阳县发生了啥事儿,李家二房是不是又弄鬼了……”
“我一回紫阳县就去了你们家,恰好碰到几个闲汉再撬锁,你们家那个长工当时去医馆看向家那个小厮去了,我把那几个闲汉打了个半死送官了。”卞斗简明扼要地将了几句,只听得刘娟儿心惊肉跳。
“那……那他们是想干啥?是不是也想把咱家的屋子给烧了?”
“具体想干什么我也没顾得上问,反正不是什么好事!后来我等你们家长工回来,就交代他先把你们的家当打包装好,随时等信随时准备走人,还给他介绍了比较靠得住的马车。”卞斗似乎不耐烦长篇大论,奈何刘娟儿抓着他的衣袖不撒手,只得耐着心思说“后来我就去找付清,让他注意多看顾你们家。”
“哦……那啥……卞斗哥哥,你们做的那船是不是不急着走?来得及的话,让我把这汤提回去重新开火煮透了可不好?……”刘娟儿被卞斗和白奉先的仗义感动得心里软,越发后悔自己对白奉先使小性子的行为,只得眼巴巴地瞅着卞斗手中的包袱,希望能给白奉先带去一碗火候到位的美味鱼汤。
“怕是来不及了,这会子少爷定然正为我拖着船家!”卞斗冷着脸摇了摇头,轻轻抖开刘娟儿的双手,叹气道“我也不知你和少爷闹什么,这希望你记得他对你的一片真心,此次回京,还不知老爷会怎么发火作践他……”
闻言,刘娟儿的小心肝一抽一抽地疼得发抖,她无奈地丢开手,涰着眼泪对卞斗轻声嘱咐道:“卞斗哥哥,你同白哥哥和亲兄弟也没有两样,希望你能一直守护着他,让他少吃些苦!请你帮我给白哥哥带一句话……就说……刚过易折,让他别和白大老爷硬顶,免得自己吃亏!下次再见时,我希望能看到你们真正开心的笑容,卞斗哥哥……我就不多送了……你也要好好的……”
说着,刘娟儿垂着脑袋错开身子,步履沉重地朝客栈走去,卞斗微微动容,见她不打算回头,便狠了狠心,提着包袱转身疾步而去。
刘娟儿却没忍住回了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卞斗越变越小的身影,心道,再见,希望你们道路多平坦,前途多光明。
等刘娟儿再回到小厨房,抬眼却见刘树强正被那个管事的伙夫拉着要钱,烧水的婆子正站在两人身边不停嘴地劝说道:“不值那么多银子,不就是半壶油么!你可不能讹了人家的,瞧人家的小女儿多懂事乖巧呀!”
刘树强气得脸都紫了,一把摔开那伙夫的手怒声道:“三钱银子?莫非你们厨房的油是镀了金的?!嘿!当我是个好欺负的是咋地?!”
那伙夫却不依不饶地高声道:“你闺女把咱的厨房糟蹋成这样,作料都撒了好些呢!咋不值三钱银子?要我说也不知你们这些当爹娘的是咋想的!把闺女养得那么娇蛮,说啥子来不及去腥,就得用油来煎鱼!你今儿不给银子可别想走!”
刘娟儿虽看着气闷,却也没有心思大吵大闹,兀自走到灶头前揭开了铁锅,因灶头的火一直没灭,等她同卞斗一路拉拉扯扯这么久,此时锅里的汤已经上了火候,奶白色的汤中漂浮着点点油花,一股香浓的鱼味弥漫到空中,渐渐拉拢了正在吵架的几个人的注意。
“娟儿,那人不是说你煮了好大一锅鱼汤么?咋就剩汤水了?鱼呢?”刘树强走到锅边凑头看了看,皱着眉头问了这么一句。刘娟儿却不正面回答,而是用炒勺舀了半勺汤靠在刘树强嘴边,淡淡地笑道:“爹,快尝尝味儿咋样!”
刘树强皱着脸尝了一小口鱼汤,两眼一亮,忙又夺过炒勺喝了个精光。
“鲜!!太鲜了!!!”刘树强满脸红光地喝了好几勺鱼汤,看他津津有味的样子,只让旁人流口水。却见刘娟儿取了个小碗给烧水婆子盛了满满一碗汤,笑眯眯地递到她手中。烧水婆子受宠若惊,捧着碗一口气喝了个精光,而后又意犹未尽地盯着那锅直咂嘴。
那几个伙夫也看着眼馋,但刘娟儿并不想理会他们,只等刘树强将鱼汤统统盛到大汤碗里,准备端回客房给胡氏和彭氏尝鲜,刘娟儿这才一脸淡淡地凑到那个管事的伙夫面前轻声道:“该要多少银子,我只让我爹同掌柜的说,您没有意见吧?您若觉得不公平,就去和掌柜的说吧,我倒想知道那么点油是不是能值三钱银子!呵呵,您这厨房的油怕还真是镀了金的!”
语毕,她也不管对方吃瘪的难看神色,抬着下巴跟在刘树强身后朝二楼走去。
父女二人走到二楼的楼梯转角处,刘娟儿身后突然冒出个裹了布巾的脑袋,却见虎子一股风似地跑上了二楼,扔下刘娟儿呆呆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对刘树强问道:“哥这是咋了?咋跟做贼似的,还围着脸?”
刘树强却似乎想到了什么,端着汤碗哈哈大笑,笑了半天,他才涰着眼泪对刘娟儿接口道:“这回门送喜礼的小媳妇,那可不是羞于见人吗?!”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