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日,基尔港。
一年一度的基尔军港节行将开幕,受德国邀请,英、俄、瑞、荷、比等国照例派出海军舰艇前来参加庆典,德国海军则为每一个国家的访问舰或舰队举行隆重的欢迎仪式。
这一次,俄国人派来了他们在波罗的海的“火种”――因日俄战争期间尚未完工而幸存下来的博罗季诺级战列舰“光荣”号。五年之前,它还是世界上性能一流的新锐战舰,但这短短几年时间,英国皇家海军引领的无畏潮流给海军主力舰技术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论德国的拿骚级战列舰还是英国派来访问的无畏号战列舰,都足以让一万三千吨的“光荣”号相形见绌。因为对这种差距感到深深的忧虑,在财力有限且难以得到内政官员支持的情况下,俄国海军仍为自己争取到了一项庞大的造舰计划,这其中就包括他们meng寐以求的无畏战列舰,而且这些大型战舰将首次接受国外造船厂的竞标,理论上有可能交予外国船厂进行建造。
另一个传统的北欧海军强国,瑞典,疆域与国力已是今非昔比,他们无法跟上日新月异的海军发展潮流,其海军作战序列中充斥着早已落伍的岸防装甲舰和炮舰,堪舆一提的就只有新近建成服役且颇具特色的“费吉亚”号巡洋舰和从德国引进生产技术的“雷电”高速鱼雷艇。在基尔,他们的“费吉亚”号虽完全掩盖于英德海军的无畏舰光芒之下,但相比于德国、荷兰、丹麦那些稍显老式的巡洋舰,这种采用全封闭式双联装主炮塔和英寸舰炮的巡洋舰还是有它的领先之处。
和往年一样,格外重视海军发展的德皇威廉二世亲临基尔参加军港节,并向功勋卓著的海军人员颁发了高级勋章。因为对德国海军的舰艇设计建造工作做出了杰出贡献,夏树获颁一级红鹰勋章――冯。沃伦伯爵倾其一生的功勋才获得这样一枚勋章,约阿希姆王子以岁的年龄便获此殊荣,个人的天赋和努力固然是一个重要原因,“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也在现实中再次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授勋仪式结束后,在基尔皇室行宫一处面朝港湾的露台上,昔日的学院同窗们又聚在了一起。离开基尔海军学院还不到两年,这些海军青年容貌和身形未见多大改变,气质和精神面貌却都有了显著的变化。夏树的从容干练一如既往,举手投足之间已见将帅之风;克里斯蒂安看起来依然是那个玩世不恭的王族青年,言行举止却稳重成熟了许多;冯-卡根纳克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军人材料,刚毅、严谨而高傲的气质符合德**官给人的一贯形象,经过在海军参谋部的磨砺,他的眼神、他的表情以及他说话的方式都给人更加踏实厚重的感觉;还有埃克尔勒、丁格、佩特斯、西里亚科斯等等,真正意义上的军旅生涯渐渐将他们从朝气蓬勃的海军学员打磨成为优秀的海军军官。
论及才华,夏树的光芒无人可及,其余同窗则是一样的优秀、别样的专长。克里斯蒂安虽有傲慢、懒惰的王族脾气,却没染上孤傲自大的坏品性,在以高速鱼雷艇试验大队为基础组建的部队,他展现出了良好的统御和组织能力,这支鱼雷艇大队即便不算出类拔萃,在历次操练演习中也都有上乘表现,其本人也因为战术改良和战术创新多次获得荣誉嘉奖。
卡根纳克在学院时期就被评价为“具有成为一流参谋官潜质的人”,在海军参谋部,他也是公认的“最佳新人”,以敏捷的思维和胜人一筹的判断力而备受好评,他很快从诸多低阶参谋官中脱颖而出,成为海军参谋长冯-英格诺尔的参谋助手,前途一片光明。
夏树和克里斯蒂安是同窗当中最早进阶校官行列的佼佼者,这在很大程度上归功于他们的显赫背景,卡根纳克则是贵族阶层的代表,他毕业后很快获得海军中尉军阶,然后凭借出色的表现在服役的第三年晋升为海军上尉。至于埃克尔勒、丁格、佩特斯几人,自身天赋加上不懈努力,亦陆续迈入海军中尉行列。与此同时,同期毕业于基尔海军学院的多半学院还都是海军少尉。
“殿下像之前那样身兼军官和造舰监督职务不是很好嘛?”就职于“黑森”号战列舰的埃克尔勒好奇地问。
夏树没立即接话,卡根纳克帮着回答说:“以前我们到年开工建造一级主力舰,现在几乎年一级,设计任务成倍增加,而且随着舰艇吨位的大幅度提高,设计工作的复杂程度也非从前可比。我们的约阿希姆殿下虽是天才,也难以同时兼顾几头吧!”
“也是哈!”埃克尔勒看来是接受了这样的解释。
“说实在的,造舰设计工作确实很重要,可干久了也是相当乏味的。”夏树感慨说,“有时候挺羡慕你们的。”
“军舰停泊在港口的时候还好,一旦出了港,海上生活不也很枯燥无味么?”先在战列舰“普鲁士”号上服役,最近转至装甲巡洋舰“格奈森瑙”号的丁格反问说。
同届学院中的“炮术专才”,训练远航中不慎落水结果成就夏树英雄事迹的西里亚科斯中尉,从旁插话道:“军人职业便是如此,不同职务在这方面不会有太大的差别吧!”
“那也不一定。”在海军办公厅任职的佩特斯说,“最近有个去巴西担任军事参赞的机会,虽然远离欧洲,但能够增长有益的见识。你们觉得怎么样?”
“很不错啊!”卡根纳克不紧不慢地回答说,“不论今后是转向政界发展还是继续留在军事领域,担任驻外职务的经验都是大有益处的。巴西虽然离欧洲很远,但那里有很多德国去的移民,社会发展程度较好――比去非洲好多了。”
夏树笑侃:“让我选我也会去。”
“殿下也有意于此?”佩特斯笑着说,“噢对了,听说我们的驻英海军武官雷特梅耶将军马上要退休了,这个重要职务需要一位威望出众、处事机警的人担当。殿下?”
夏树笑了笑,这个消息他很早就知道了,而且他的亲叔叔――公海舰队指挥官海因里希亲王,也建议他走自己曾经走过的道路。诚如卡根纳克所说,驻外官员是提升眼界、累积资历的一个重要契机,是许多职业军人可望而不可求的上升踏板,而且,这一职位的工作地点是在英国伦敦,夏洛特此时所处的城市。可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夏树放弃了这一机会,但不等于放弃前往英国。事实上,出于缓和两国关系的考虑,德皇新近批准了一项人才性的交流计划,即接纳一批英国陆军军官来到德国学习培训,同时派遣一批德国海军军官前往英国进修深造。
尽管被誉为德国乃至欧洲最具天赋的舰艇设计师,夏树对自己仍有一个清醒的认知:舰艇设计方面,他靠的是超越时代的理论知识和谦虚勤奋的学习态度,想要达到尽善尽美的程度,还需要前辈和同行们的提点帮助;舰队作战方面,他的理论素养足够强大,并且拥有良好的心理素质和敏锐的反应神经,但实践操作的短板是需要花大力气弥补的,英国海军在这方面无疑走在了世界前列,能够从他们身上汲取经验应是大有益处的。正因如此,夏树希望自己能够参加此次交流,并且得到了德皇的认同,提尔皮茨则对此心存顾虑,他担心夏树此行可能受到别有用心之人的恶意利用,以此贬低德国海军的军官培养体系,进而影响海军官兵的信心士气。
……
时隔年,夏树又一次在基尔军港节的皇家晚宴上遇到了希尔公爵。因为年龄的关系,这位为英国海军奉献一生,曾参加过多次殖民地远征和干涉行动的老将不再继续担任现役职务,而是在皇家海军委员会得了一份闲差,并受聘于英国的几所海军院校任客座教授――这些都是夏树在与夏洛特相处过程中获知的。
此次参加基尔军港节,希尔公爵的角色从舰队指挥官变成了国王特使。英国的现任国王爱德华七世虽为威廉二世的舅舅,却很不喜欢这位“言必谈大炮”的外甥,他派来的特使所捎口信无非是老三样:和平、友谊、宽容。
肩负无望的任务,希尔公爵的情绪看来并不高。夏树本想同这位未来的岳公套点近乎,但考虑到自己行将以冒名顶替的方式前往英国偷师学艺,有可能在英国海军院校的课堂里碰上对方,只好暂且避而远之。
人生莫测,想见的人有时想破头也见不到,不想见的人却有可能随时出现。宴会临近结束,希尔公爵那健硕魁梧的身板突然挡在了夏树跟前。
“咳咳……尊贵的普鲁士王子殿下,我们许久不见了。”
面对公爵的如炬目光,夏树不情愿地飚起演技,他喜形于色地与之握手道:“喔,尊敬的公爵及海军上将阁下,您好!很高兴见到您!公爵夫人身体可好?希尔将军及夫人近来如何?”
“感谢殿下的关心,家人一切皆好。”公爵用他那有些声音的语调回答道。
夏树脸上挤出友善微笑:“自从那年携露易丝公主前往希尔庄园做客之后,一直没机会感谢阁下的盛情款待。不知此次是否有幸邀请阁下到鄙人位于布洛姆堡的领地去做客?”
这些当然只是客套话,夏树知道希尔公爵必不会接受邀请。果不其然,对方很官方地回答道:“能得到王子殿下的邀请,在下深感荣幸,可惜此次还有公务在身,希望下次能有机会成行。”
夏树依然保持着脸上的笑容,他岔开话题说:“对了,听闻希尔将军荣升海军少将,并被任命为首艘‘新型装甲巡洋舰’指挥官,为希尔家族增添了新的荣誉,真是可喜可贺。”
“多谢殿下关心。”希尔公爵嘴角撇出轻蔑笑意,“我们夏洛特毕竟是个孩子,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还望殿下见谅。”
希尔将军职务变动的消息,夏树确实是从夏洛特那里获知的,但在和平时期,在英德两国海军保持正常交流往来的情况下,夏树要得到这些消息是易如反掌的。
不等夏树出言辩解,希尔公爵抢先道:“夏萝能够和殿下这样高贵的普鲁士王子成为朋友,我们整个家族都感到非常荣幸,也希望这种纯粹的、没有任何不良意图的友谊能够长久地保持下去。我想,以殿下的惊世才华,不但德皇陛下百般爱护,许多国家的公主们也视您为最佳人生伴侣吧!等到殿下大婚之时,包括夏萝在内,我们整个希尔家族将会送上最真诚的祝福。”(夏萝即夏洛特的昵称)
说罢,希尔公爵弯臂欠身,留夏树一人在那里回味刚刚的谈话。
夏树极不情愿地转身望着希尔公爵离去的背影,这是他最不愿发生的情况,也是他深知无法避免的事情。在威廉二世登基的这二十一年时间里,英德两国从合作与制衡并存的关系演变成为对立甚至仇视,原本习以为常的跨国通婚在它们之间变得越来越不受欢迎。以霍亨索伦家族和希尔家族在各自国家的地位,他和夏洛特并不是没有一点机会,但前路注定充满坎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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