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长冯-卢比奇刚刚下令关闭探照灯,左舷黑暗中便闪现了橘‘色’炮焰。炮弹转瞬即至,在舰艏前方轰起冲天水柱,这中间根本听不到重磅炮弹的破空尖啸!
见识了刚刚那场惊心动魄的战舰大碰撞,“腓特烈大帝”号上的军官们既感到心有余悸,又觉得心‘潮’澎湃,突如其来的炮火让他们变得格外清醒和冷静,但水兵们大多处在惴惴不安的状态,他们既不清楚战舰碰撞的伤势,也不了解海战形势的变化,炮弹爆炸的轰响在身处下层舱室的他们耳中格外沉闷。他们忐忑,他们踌躇,他们惶惶不安,却没有离开岗位半步,而是以各自的方式一遍遍默默祈祷。
烟焦气味浓烈的舰桥上,夏树及英格诺尔等人一言不发地望着左舷海面。朝本舰开火的是一艘强大的英国无畏舰,这点毋庸置疑,而它身后是否紧跟着整个英国大舰队的‘精’粹力量,这才是直接关系到德国舰队战术部署的关键问题,但这漆黑的雨夜将答案严严实实地遮掩起来。从对方炮火的状况来看,夏树意识到,“腓特烈大帝”号此刻的位置正好横在对方身前。“凯撒”、“国王”已紧随旗舰转向,如无调整,后续的艘无畏舰也将依次右转,这本该是一次相当漂亮的抢占字头机动,可这风‘浪’滔天的海况使得舰队战术无从施展,强行横穿对方阵列的结果很可能是一次次两败俱伤的战舰碰撞。
想到这些,夏树仰面嗟叹。在这个舰船以旗语、灯光和无线电码为主要通讯手段的时代,想要从容驾驭一支舰队,不仅指挥官需要很强的个人能力,各级军官、士官和水兵的密切协作也不可或缺,而这些都必须在平日的基础战术训练和编队航行‘操’练中逐渐积累、培养,方有可能将战时的失误减到最低限度。以雄厚的国力为后盾,野心勃勃的德国人不仅打造出了一支傲视列强的舰队,至开战时已拥有了一支不逊于英国海军的高素质官兵队伍。得益于此,无论是黄昏前后的高速突进还是雨夜中的战术机动,德国舰队始终保持着较为严整的队形,籍此掌握住了两次宝贵的战机,先瓦解贝蒂舰队、后重创伯尼编队,使战局不断朝着有利于己方的方向发展。纵然如此,极其糟糕的视线和十分恶劣的海况仍让夏树顾忌重重。其实,若不是这场突如其来而又避无可避的雨暴,他本可利用“俾斯麦”号携带的舰载机和鱼雷艇母舰编队搭载的高速鱼雷艇扰破英国舰队的阵列,进而将其逐个击破,舍尔的老式战列舰队也不必为牵制敌方主力舰艇而‘蒙’受灾难‘性’的损失。
踌躇之间,夏树转头向右。紧邻舰桥的二号主炮塔已经变成了一堆扭曲变形的钢铁残骸,厚达英寸的正面装甲依然没能抵御住英国战舰在极近距离上发‘射’的穿甲弹,这时候,一小队损管人员正顺着外翻的破口进入炮塔内部,但里面几乎不可能有幸存者,他们能做的只是看看里面的火炮是否有继续使用的可能——仅剩4‘门’主炮的“腓特烈大帝”号俨然成了一艘拥有厚装甲和强火力的前无畏舰。
在夏树的视线中,位于前甲板的一号炮载着它那对英寸口径的双联装主炮沿顺时针方向转动,长长的炮管在与舷线垂直的角度停了下来。片刻,猩红的焰光刺破黑暗,这一声隆咚轰响仿佛巨槌擂动巨鼓,心随这战舰猛然一颤,因迟疑而凝滞的血气又重新涌动起来。
瞬息,猩红的光焰再现,隆隆炮声再度催动心中的战意。几乎在同一时间,后方海面响起密集而磅礴的炮声,想必是“恺撒”号和“国王”号在联手攻击转向不灵的“本邦”号,‘激’烈的轰响难辨其况。
“全速向前!”夏树这一声铿锵有力的命令让困‘惑’矛盾中的军官们找到了使力的方向,舰长冯-卢比奇上校亲自走到电话旁,用他那高亢的嗓音向轮机部‘门’下令:“轮机满负荷运转,全速前进!”
因为锅炉舱始终保持着充足的压力,轮机舱的工作人员只需调转几个旋钮就能让舰上的三台蒸汽轮机全部达到满负荷运转状态,从而以马力的功率输出实现。节的静水航速。由于汹涌袭来的海‘浪’造成了极大的航行阻力,舰尾又有接近吨的进水,“腓特烈大帝”号只跑出。4节的实际航速,但这已赋予了它充足的近战机动能力。
就在“腓特烈大帝”号开火后不久,它左舷方向的海面突然亮起了数盏大功率探照灯。沉沉黑暗中,这一根根穿透雨幕的光柱竟给人一种奇幻的美感,但随之而来的炮火立即让人们从幻觉回到这残酷的现实世界——它们哪是天堂的圣光,分明就是死神的魅‘惑’!
在探照灯光的指引下,英国炮手们展现出了一流海军应有的‘射’术,全速航行的德国公海舰队总旗舰顿时笼罩在炮火‘激’起的水柱‘浪’‘花’当中,密集的炮焰与浩‘荡’的炮声很可能让初见阵仗的菜鸟们误以为对方已经火力全开,老手们却能够从这声光场景推断出对方的实际情况。很显然,那艘英国战舰只调动起了部分主副炮火力,若是真正的全舷齐‘射’,“腓特烈大帝”号至少要被海水多浇湿一遍!
面对英国战舰的轰击,德国炮手们不甘示弱,主炮装填间隙,左舷所余的一对双联装英寸炮和4‘门’毫米炮进入全速‘射’击状态,咚咚炮声就像是一名军乐手在快速敲击进军鼓,大大小小的炮弹以‘肉’眼可辨的轨迹朝那些探照灯飞去,它们虽然穿不透英国无畏舰的装甲,却连续打灭了对方三四盏探照灯,黑暗中很快只剩下两盏探照灯,犹如恶魔的一双眼眸恶狠狠地注视着海上的对手。
凭借主炮‘射’速的明显优势,“腓特烈大帝”号的两座双联装主炮抢先发动了第二轮炮击。虽然只进行了急促的瞄准和调整,德国炮手们依然奉上了一场颇为‘精’彩的‘射’击表演,四发炮弹有三发落在了距目标舰舷十米以内的位置,它们轰起的水柱几乎贴着英国战舰的舰体,这可不仅仅是浇湿甲板建筑、冲走倒霉舰员的效果,落点极佳的近失弹很可能炸开水下数米位置的舷侧装甲,造成舰舱进水,对战舰的破坏和威胁甚至超过了直接命中舰体。
高高扬起的水柱犹在回落,两发副炮弹击中这艘英国战舰,跃起的爆炸闪光瞬间照亮了它的轮廓和姿态。德国主力舰队的年轻指挥者也敏锐地捕捉到了这至关重要的一幕,他不失时机地下令道:“左转个罗经点!”
这一次换德国战舰主动冲向英国战舰——“腓特烈大帝”对“猎户座”。
眼见德国舰队的先导战舰迎面冲来,指挥这艘英国战列舰的帕博上校顿时慌了神,他原本打算发挥全舷齐‘射’的火力尽速干掉对手,可如果是野蛮撞击而非文明式的炮战,以己舷侧对敌舰艏几乎是最糟糕的态势。
意识到对方的航速已经成为致命的利器,帕博上校一面下令满舵左转,一面寄希望于装填中的主炮火力。在“恶魔之眼”的映照下,两舰的距离迅速缩减,瞭望台上的英国舰员已惊讶地望见了对方桅杆上的舰队司令旗!
咚……咚……咚咚……咚……咚……
舰舯、舰尾的六‘门’。英寸主炮因为之前未获‘射’击角度,此刻是第一次开火。在这之前,炮手们仅从‘射’击指挥室得到方位和距离的指向‘性’数据,他们必须结合自己的观瞄确定最终的‘射’击参数,再由‘射’击指挥室根据初次‘射’击的弹着点散布情况进行校正,但眼下的形势已经不由得他们从容调整了。若能一击即中,还有机会将对手的野蛮冲撞扼杀在终点线前,否则的话,胜败存亡将‘交’由命运做出决断。
区区两三百米的距离,人们的直观感觉是稍作瞄准就能命中,即便稍稍偏离,也能够对目标构成近失伤害,可大大出乎人们意料的是,六发炮弹不但无一命中,有两发居然偏出百米之遥,最近的一发也只打在了舰艏前方十数米处,看似壮观的水柱完全不能阻挡钢铁战舰的强势突进。
一转眼,“猎户座”压低至水平角度的四‘门’前主炮接连咆哮起来。在这‘肉’眼足以看清对方信号旗的距离上,炮弹明明都是直奔敌舰而去,却没有一团爆炸的烈焰如愿出现。四发。英寸口径的穿甲弹要么擦着“腓特烈大帝”号舰桥飞过,要么在高耸的烟囱上钻出一对弹眼,还有两发一左一右地落在了舰艏侧旁,能否炸穿舰体装甲不说,阻止对方的最后一次机会就此溜走。
在“即将发生碰撞”的警告声中,“腓特烈大帝”号上的军官和水兵们在深呼吸的同时纷纷抓紧手边的固定物,而在数度与死神擦肩的战斗舰桥内,视忠诚和荣誉为生命的高级军官们都意识到这是一次铸就毕生荣耀的机会,他们各自正冠整衣,以从容不迫的姿态迎接军事生涯中最大的一次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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