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判哨声此起彼伏,球员人影晃动摇曳。
十二个并排相连的标准篮球场,二十四支奋力相争的篮球队,比场内赛况更激烈的是场外观众的情绪,无数身着镇北军制服的军人高喊着,挥舞着手臂,为自己心仪的球队加油助威。
这场赛事为荒废已久的长春市立体育馆带来了一股新鲜活力,工字型结构的馆楼里人头攒动,呼喊声经久不息。
镇北军总指挥李大同站在主席台上,向四周打量着这座原本只能容纳五千人但现在却挤了足有上万人的室内体育馆。
战争导致东北地区大量基础设施损毁严重,今年夏天的雨水又特别多,哈尔滨和长春一线的十多个大中城市先后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洪涝灾害,给镇北军治下地区的民众造成巨大损失。
李大同命令各地镇北军部队立刻加入抗洪抢险救灾队伍,不得有丝毫延误。但未等他的命令传达到哈尔滨,哈尔滨代市长、镇北军第四军军长薛世杰已带着数千官兵跳入松花江水中清除积年淤泥以加速泄洪进程,同时封堵可能对城内居民生活区造成威胁的河道岔口。
从四面八方赶来帮忙的市民们自发地为抗洪抢险的镇北军将士提供了各种支持和援助,截止到汛期结束时,哈尔滨城区仅有两人在洪灾中丧生,这两人还不是老百姓,都是镇北军第四军参与抢险救灾工作的士兵。
在李大同的严令以及第四军的带头示范作用下,长春、松源、齐齐哈尔等地的镇北军各部全都投入了轰轰烈烈的救灾抢险战斗。第一军军长马仁杰亲自坐镇最危险的饮马河堤防大坝,三天三夜没合眼;第二军军长胡潜亲自带领军属侦察营乘橡皮艇搜救水淹地区民众时不慎失足落水,造成右臂骨折,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
老百姓的智商也许不是最高的,但他们的眼睛总是雪亮的,谁对他们好,他们永远记在心里。经过这场洪水后,镇北军在东北地区的人望迅速爆棚。洪涝过后的第一个晴天,大约有五万人挤到镇北军设在各地的征兵站,要求加入这支以实际行动服务民众的军队。
为了鼓励疲惫不堪的镇北军将士们,为了消除洪涝灾害带来的低迷情绪,也为了向民众传递友好信息,在薛世杰的建议下,李大同下令在长春搞了一场东北军民篮球联赛。无论军人还是社会各界人士都可以自由组队报名参加这场比赛,最终夺冠的那支球队可以获得各种紧缺的生活物资奖励,还能得到李大同的亲自接见。
于是,一场席卷大半个东北的业余篮球大赛再次将镇北军推到了各方关注的焦点中心。
李大同很满意,一个不漏地向附近站起来朝他频频行礼的军官士兵们点头。他最后坐了下来,回头对后排正襟危坐的薛世杰道:“你这主意真是不错,不光徐庆邦的炎黄军,就连互助会奉天垦荒区也派人来了,这一下咱们镇北军可是出尽了风头啊。”
右臂裹着绷带,脸上还有许多疤痕的胡潜低声道:“我听说,锦州那边的炎黄军在洪灾期间固守军营不动,当地老百姓背后快把他们脊梁都戳断了……”
李大同点点头:“奉天那边的灾情如何?互助会有什么动作?”
薛世杰犹豫了一下,回答道:“奉天今年的降雨量在东北各处最大。”
“哦?奉天死了多少人?互助会垦荒队有救灾援助行动吗?”李大同目中精光闪动。
“互助会根本没有发动民兵救灾,奉天城里也没死人……”薛世杰缓缓道。
“这怎么可能?我去过奉天,那地方的城市街道规划比哈尔滨更糟糕,怎么可能会零伤亡?”李大同瞪着第四军军长,仿佛瞬间就看破了对方拙劣的谎言。
薛世杰咳嗽了一声:“这个……李总,奉天城里现在不足千人,暴雨来临这些人也全出城避雨去了,只剩下一座空城……所以没有伤亡。”
“什么?!”李大同差点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奉天?空城?”
奉天城战前人口接近千万,战后直到自由联盟控制时期仍有五百万常驻人口,没想到互助会接管才一年不到,这座东北名城里就玩得只剩千把人?
“那些人都到哪里去了?”李大同的声音颤抖着。他可不相信这些人会全部加入奉天城外的垦荒队,愿意当农民种田的毕竟是少数。
难不成,互助会把这些人全都……处决了?
“根据我掌握的消息,互助会从今年开春一直在动员奉天附近的民众向北迁徙。”
“迁徙?迁到哪里?”
薛世杰旁边的第四军情报处黄处长凑到李大同耳边低语道:“西伯利亚,哦,不,按互助会的说法,是内蒙古自治区北部。他们在三个月内动员并运送了超过两千万人口进入西伯利亚地区,这里面还不包括由原露军战俘改编的警卫军,以及主体国残部组成的鬼奴军。”
“互助会会长安秉臣同时还是内蒙古自治区的特派员,救国委员会赋予他督理自治区军政要务的特权,本想是赏一块不毛荒地困住他的手脚,没想到他拿着这块生锈招牌硬把天戳了个窟窿。现在,救国委员会那帮人后悔莫及,可也拿他没辙。”
李大同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再次回过头来看着薛世杰:“你听说了没有?美国人在纽约郊外的高速公路上伏击了安秉臣的车队。”
他是来出席东北军民篮球联赛之前才听到这个消息的。
薛世杰点点头:“我听到的说法略有不同。互助会的自由平民中盛传是一伙墨西哥毒枭伏击了互助会车队,但从互助会在各地驻军的动向来看,他可能没有死,我认为很可能只是受了重伤。”
李大同旁边的胡潜听得双眼发光,深吸一口气道:“如果……他真的死了,对整个互助会,对我们会有什么影响?”
“那还用说,互助会肯定土崩瓦解!也许,这正是他们忙着动员民众迁移西伯利亚的真正原因!”马仁杰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我们应该立刻调动长春附近的部队,作好准备接收奉天,反正他们也不要。”
李大同没有说话。
薛世杰摇了摇头:“依我看,互助会未必会崩塌。奉天虽然成了一座空城,但听说互助会却在海参崴修了不少稀奇玩意儿,那座军港之城都快变成一座钢铁要塞了,天知道他们从哪里弄到那么多铁矿。如果我们贸然进入奉天地界,必然会遭到奉天垦荒区数百万民兵的反击,他们背后有海参崴为依托基地,加上武器的优势,几乎不可能输。”
“舍弃奉天,重建海参崴,这帮人到底想干什么?”胡潜喃喃自语道。
黄处长老老实实回答道:“不知道,没有人知道互助会在海参崴建造什么,那里好像已经不允许平民进出。我们派去打探消息的人无法靠近那座城市,只能远远地看到许多高达百米的巨型金属建筑,怎么看都不像是公寓大楼,也不像是雷达站。”
李大同看了一眼薛世杰,又看看黄处长:“你的手下,难道就没有一个能混到互助会的正式会员里?”
薛世杰苦笑了一下,没有做声。黄处长皱起眉毛,连连摇头:“李总,这事儿比登天还要难一些。据我所知,他们不光监视所有潜在的敌人,甚至对自己人监视得更狠。”
李大同没有责怪黄处长,沉吟片刻,继续道:“我猜,他们近期在海参崴肯定会有某种大动作,否则不会在那里如此大兴土木。动员民众迁徙西伯利亚,那是在连吃带吞抢毛子的地盘,他们对城市不感兴趣,但对各种自然资源未必会没有兴趣。南京那边有消息说,最近有人发现,作为国家重要战略储备的宁芜铁矿不知什么时候已被盗掘一空,原先的采矿作业区下面近千米深的地方有好几个数百米高的巨型空洞,不翼而飞的铁矿储量多达十五亿吨。这要不是互助会那帮人干的,我敢把自己的李字倒着写!”
薛世杰点点头,在膝盖上摊开一张东北地图。
海参崴,作为东亚大陆沿岸的一颗明珠,东临日本,西望东北,南瞰朝鲜,北邻露西亚。不,北面已经不再是露西亚了,是他那位老朋友治下的“内蒙古自治区”。只不过,这片一千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和“内蒙古”压根没有半毛钱关系。
薛世杰的目光在海参崴周边晃了一圈,最后突然停留在日本列岛上。
但他什么也没有说。
“今天授奖之后,我立刻出发去彰武那边看看。你们赛后马上各回驻地,整顿军务,随时作好准备。”李大同意味深长地说道。
体育馆赛场外频频爆发出热烈掌声,观众们在为球场上那些展现出精彩球艺的业余运动员们欢呼,端坐在主席台首位的李大同也满脸笑容地跟着鼓掌。
薛世杰站起身来告退时,李大同转过头来斜了他一眼:“我听说,你在哈尔滨搞什么人民代表大会,那些个屁用不顶的前朝旧例,有必要吗?”
薛世杰笑了笑:“规矩都是空壳,能不能实现全看怎么做。我看人民代表大会没什么不好,就看是不是真能代表民众,叫什么名字无所谓,老换来换去我还嫌麻烦呢。”
“你小子,悠着点,别把自己玩陷进去了。”李大同把脑袋扭了回头,嘀咕了一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薛世杰点头应了一声,带着黄处长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