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遮掩了我们的双眼,让我们看不清未来。鉴于露西亚人和猛禽小组的教训,我们必须格外谨慎,也必须格外耐心,等待线人送回情报,那时我们将对互助会有一个更清晰的认识。”乔纳森伸出食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但在此之前,我们切忌轻举妄动。”
“那么,龙巢怎么办?”劳伦中将问,他的大半张脸遮在海军帽檐下,看不到太多表情。
乔纳森垂下视线,他知道这张桌子旁的大多数人在想什么。这是个给予中国人致命打击的绝佳机会,甚至不需要弄脏自己的手,只要让露西亚人知道一个位置座标,那就够了。
但是,这绝对是一个愚蠢的决定。
他的声音在狭小的军官餐厅里缓慢响起:“从我们目前掌握的情报来看,互助会既不遵循北方战区指挥部的号令,也不服从救国委员会的指挥,这是个独立的组织。我们需要某种能遏制他们,至少是能保持平衡的制约力量。”
“龙巢里的那帮家伙,他们是这个国家合法政府的延续,至少名义上是这样。因此,留着他们比消灭他们更有价值,在需要的时候,我们还能借助他们的力量。关键的是,他们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从这些白痴对卫星电话的依赖就能看得出来,如果有必要我们随时可以抹掉他们。但是,我们的敌人,不是这帮官僚,而是露西亚人。”
康纳点了点头:“我赞同乔纳森的看法。我们当前最重要的任务,是从互助会那里获得足肢战车的技术细节,其他所有的一切,这场该死的战争,那些躲躲藏藏的官僚,讨厌的露西亚人,都必须为此让道!”白宫幕僚长右手捏拳用力锤在金属桌面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这一刻,他丝毫没有顾忌自己那身价钱不菲的套装。
“除了技术情报外,我们还需要尽快搞清互助会的组织结构和人员构成,以及所有核心成员的背景资料。”穆勒看着乔纳森:“据我所知,露西亚人似乎已经得到了互助会机器人的残骸,我们的得分已经严重落后。希望你的线人不要让我们失望。”
“局长先生。”乔纳森充满自信地笑了:“希腊人从来没有让我们失望过,一次也没有。”
刚吃完午饭,班长跑了过来:“郭芦恭!郭芦恭!”
背着自动步枪的郭芦恭捏着手里半截窝头,内心深处突然紧了一下,但嘴上仍然故作轻松:“啥事?”
“大前天早上,你小子去通讯室干什么呢?”
“我借他们的电脑上网,想给在马来西亚的姨妈发个电子邮件,报个平安,顺便看看家里人有没有和他们联系。”
“哟呵,你小子还有海外亲戚?怎么原先没听你说啊!”班长看郭芦恭的眼神变得怪怪的,几分惊讶,又有几分怀疑。
郭芦恭双眼一翻,道:“原先也没人问我啊!入伍调查时只问直系亲戚,要把我家里那帮远近堂表亲戚全理出来,至少得三天三夜呢!”
班长见他颇不耐烦,顿时无名火起:“你急个啥鸟蛋!我也就是随便问问,看你那眼睛瞪得跟tm牛卵子一般大!”
郭芦恭悻悻然哼了一声,埋下头继续用两片窝头去夹那瓷钵里的咸菜。
班长扭过头,看见几个原本蹲在地头休息的战俘站起来朝这边张望,当即冲着那边破口大骂:“看你娘的个驴球!都滚回去,惹毛老子,一人一枪全毙了!”说着话,把枪从肩上摘了下来,吓得那几个想看热闹的美军战俘立刻散开。
带着全班人马蹲在七姑洞,没日没夜守着这帮美国战俘的憋屈日子也让班长感觉心力交瘁,想找个发泄的渠道。
郭芦恭没有留意班长的愤怒,最近他的感觉也很糟糕,整个人的精神时常处于某种迷迷糊糊的梦游状态。好不容易清醒时,又会感觉身体疲惫不堪,性情也因此变得暴躁易怒。
但是,每当他和南希有眼神交汇时,心头总会涌起一种莫名其妙的舒畅和轻松。郭芦恭相信,这就是爱情的魔力。
郭芦恭怀疑,自己每隔两三天就和这洋妞在七姑洞外的幽会才是最近精神不佳的真正原因。他已经顺利渡过了刚开始的焦虑和担忧,开始渐渐习惯了这种近似于偷情的幸福生活,至于最后的结果,他已经不再去考虑了。战乱年代,说不定哪天就人就没了,想那么多有什么用?还是好好享受当前的甜蜜吧!
唯一的遗憾是,他总是记不清那些激情夜晚的旖旎细节,留在印象中的炙热躯体和丰满胸部感觉模糊而又遥远,甚至没有南希的眼神那样亲切,那样甜美。但是,他很满足,他很幸福,这就够了。
人活着,难道不就是为了追求幸福吗?
在他心底,有一个隐隐约约的念头。如果能带南希离开这里,找一个没有战争,没有军营和纪律的地方,两个人厮守一辈子就更好了。
带着乱七八糟的各种念头,郭芦恭把目光投向了十里铺镇门那边。
战俘们的指定劳作耕地就在十里铺城墙外,这个安排多少也是为了预防美军发动突袭劫人。镇门外的遮蔽蓬下有一张常年摆放的朽烂木桌,桌后总会有两名穿蓝色制服的军官,那是步兵营的募兵接待处。当初,走投无路的郭芦恭也是从那里走进互助会步兵营的。
和机动骑兵不同的是,互助会的步兵营一直公开对外招募兵源,报名没有任何条件和限制,但能通过所有考核,享受到高于普通平民两倍福利待遇的人却不多。坚信兵贵精不贵多的卢长安亲自拟定了苛刻的招募条件,所以,募兵接待处前面排着长队的人们中,最多只有十二分之一能顺利成为步兵营的一员。
今天排队报名的人不算多,看样子也就二三十人。这些人都是外乡人,其中大部分是精壮汉子,他们或背着包或赤手空拳,行色匆匆的脸上流露出期盼的渴望。郭芦恭很清楚,这一堆人里顶多只有两三个能成为自己的战友,而且那几个幸运儿还必须得通过最后的背景审核。
智库会利用本地数据库中找到的所有相关信息对候选者进行交叉过滤和筛查,但凡履历有重大疑点或无法核实的,一律不予录用。在智库的协助下,步兵营征募处剔除了许多来历不明的报名者,这些人被要求尽快离开十里铺,甚至不能留在镇外的平民区。对于有充足证据证实的潜入者,征募处会直接公开对方身份。
智库通过零号机体忠实记录了所有来征募处登记报名人员的生物特征数据,包括指纹、血型和dna信息,这些数据将进一步充实本地个体生命数据库的内容,成为整个互助会共享信息的一部分。哪怕这些人最终没有融入互助会,只要他们还活着,总有一天会再次与智库的数据纪录相逢。
随着越来越多个体生物特征数据的录入,一个没有任何隔阂和权限等级的人员信息库正在逐渐成型。在它面前,所有阴谋和伎俩就像阳光下的融雪,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征募处的军官抬起头来看向下一个报名者,这是个满脸胡渣的中年男人,裹着一件看不出本色的帆布雨衣,肩膀上挎着个自制的粗麻布褡裢。
“名字?年龄?”
“于任,三十六岁。”
“自我介绍。”每天都要面对报名者的军官早已学会了言简意赅。
“我年轻时在国防军当过兵,战前在郑州做食品批发生意。”
“结过婚吗?有孩子?”军官例行公事地发问。特征条件越多,筛查核实就会越容易。
“结过,一个女孩。五年前离的婚,孩子跟了他妈。”
“我需要你的十根手指指纹,还有你的三根头发。”一个红色指纹采样盒被推到报名者面前。
另一名军官始终没有说话,手上的腕式终端闪烁着刷出许多名册和表格,甚至还有三维地图。这阵势显然有些大了,后面排队的报名者门都瞪大了眼睛,开始小声交头接耳,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接待方式,更没有见过如此公开审核报名者身份的手段。
“很遗憾,于任先生,我们无法接受你的报名。你的描述与我们掌握的信息完全不符,我们无法核实你的真实身份,所以只能选择拒绝。”两名军官低声交谈后,仍然由开始的接待者出面说话。
这位落选者的面部立刻被失望和愤怒所占据,他看了看两侧不远处手持武器的四名步兵,转身离开的同时挥舞着布满磨损破洞的双臂,嘴里发出持续不断的恶毒咒骂。
“去你妈的,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无论他的原意是想当兵吃粮,还是肩负使命要混入互助会,一分钟不到,所有的希望全部破灭。
失望的落选者与匆匆走来的郭芦恭撞了个正着,他的麻布褡裢落在地上,散出几件根本谈不上干净的衣物。
“混蛋,走路不长眼睛的?”郭芦恭一把揪住对方领口,把这人推出去好几步。
于任看看郭芦恭背后的自动步枪,悻悻然低下头裹好自己的褡裢快速离去,嘴里始终在不停念叨着问候某人或某些人的祖先。
离开十里铺镇子差不多千米之后,于任才松开攥紧的右手,偷偷看了一眼手掌中多出的那叠厚纸卷。
那是希腊人收集到的绝密情报,因为互助会拥有强大的电磁侦测能力,所以他们只能采用传统纸介方式传递信息。乔纳森说的没错,要想混进互助会,确实很不容易。
他在训练中曾接受过希腊人的精神感应,可以在一定距离内感应到希腊人的指令。所以,他才能按照指示,在约定时间来到募兵处上演了一出闹剧。
推攘他并将纸卷塞入他手中的那名士兵目光呆滞,根据经验那应该是希腊人的受控者。
接下来,他要与自己的同伴汇合,然后尽快把这个纸卷带回去。
它们比他的生命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