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铁鸣击之声陡然急促的响起,继之便是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的号角呜呜之声。
“敌袭…敌袭…”
该來的总要來,只沒想到鞑子会在天黑之时抵达锦州城下。城外规划修复的堡寨不过只占原有数目的二成,而就这二成里,也仅仅之修复了其中的五六成而已。且多数尽在锦州城的北方,对于南面而來的这股鞑子却是帮助甚微。
守锦州,三卫军早就做了不下五六次的演习预演,这回鞑子真的來了,三卫军军卒的心境早就习以为常,按照先前计划定好的各就各位,各种火油滚木等守城器械也都准备停当,只等着鞑子來攻城。
李信看着鞑子大军,夕阳在他的身上洒下一片金色而沉重的光辉,远远看去,倒像足了一尊锈迹斑斑已经伫立了不知多少年的铜像。只是他却在怀疑,鞑子可能连夜攻城吗?按照这个速度,等鞑子大军抵达城下,天可能就已经黑透了。
抹黑攻城,可是极少有军队会这么做的,就算有十足完全之把握,也不会冒着损兵折将的危险而攻城吧?可李信显然是估计错了,鞑子大军的行军速度很快,在太阳彻底落到地面以下之前就抵达了锦州城下。更让李信惊讶的是,这些匆匆而來的鞑子大军竟然像变戏法一样,搬出了数不清的云梯,一眼望去,竟然查不清究竟有多少。
“鞑子攻城了,鞑子攻城了,准备好火油…”
李信突然发现,黑天里攻城,敌方诚然看不清城上的状况,而己方也同样看不清清军究竟有多少人马,甚至于如何布阵排兵也看不清楚。正所谓一得一失,双方竟然又被拉了个平手,不论任何一方的难度都大大增加,可毕竟是谁都沒占到优势,最终打起來也只能是双方多有损失而已。
一念及此,除了担忧以外,李信敏锐的觉察到了清军主将内心之中的焦虑。如此急不可耐的攻城,不论是成败如何,恐怕……
轰轰轰…
这是红夷大炮的声音,清军居然连红夷大炮都以最快的速度带了來,一枚炮弹正好砸在了锦州的城墙上。李信顿觉脚下一阵颤抖,碎石纷乱飞溅,但是这一炮对锦州城墙的威胁也仅止于此,接下來尽管清军的红夷大炮一炮快过一炮,锦州城墙却是毫发无伤。
不过红夷大炮亦仅仅是鞑子攻城的开始,随着隆隆的炮声,城下呼喝攻城之声陡然大盛,云梯纷纷搭上了锦州城墙,在城墙上露出了头的梯子忽闪颤动,显然是清兵已经顺着梯子开始往上爬了。
对于这种靠简易云梯登城的方式,应对方法极为简单,有三卫军士兵纷纷抬起早就备好的长杆顶住搭载城墙上的云梯,又合力将云梯向城外的方向推去,直到将整架云梯推倒在城墙之外。
随着云梯的倒下,李信似乎听到了鞑子士兵跌落于地的惨叫声。云梯被一架架推倒在了锦州城墙之外,他却沒有半分兴奋之意,因为他明白,这才是战斗的开始,锦州是鞑子此番出兵的重点,又地处冲要,无论从哪一方面來看,他们都是势在必得的。
当然,李信还另有原因解释,清军中现在领兵的权贵只有两人对锦州的威胁最大,一个是多尔衮,另一个就是代善。相比之下,多尔衮急于多去皇位,虽然不知是何原因,让他与两黄旗支持的皇后与庄妃达成了某种妥协,但其最急迫的需求还是夺取帝位。而代善若是丢了锦州,别说携大胜之威势回京调停争夺帝位的斗争,恐怕回去以后等着他的就得是待罪听参。
所以,代善无论从哪一个角度和方向都要尽一切可能拿下锦州。
城上的战斗如火如荼,双方的交战虽然轰轰烈烈,声势浩大,却并沒有想象中惨烈的短兵相接出现。李信看了一阵,便转身一步步下城去。一直跟在李信身边的郭师爷紧走几步跟了上去。
“大将军,大将军,这攻城才刚刚开始,怎么就走了呢?”
李信头也不回的冷哼道:“今夜的攻城已经结束了,鞑子的攻城今夜难进寸步。”
“这这这,鞑子连大炮都用上了,小人看着悬啊…哎,大将军等等小人,小人有,有话要说…”
李信陡然停住了脚步,一路紧追的郭师爷驻足不及,差点撞到李信身上。郭师爷赶忙致歉:“大将军赎罪,小人,小人……”
“说紧要的,别啰嗦…”李信不耐烦的挥挥手,让郭师爷直说有何打算。
郭师爷站稳了身子,清清嗓子,就着轰隆隆的炮声建言道:“鞑子來的仓促,他们一定想不到咱们会偷袭他,不如……”
“你的意思是咱们趁夜偷袭?”
李信对郭师爷大胆的想法不以为然,黑灯瞎火的,鞑子摸不清形势,自己也一样摸不清对方的形势,谁知道鞑子是不是早就在城外挖好了陷阱,等着他们來钻。而更为重要的是,他们将要面对的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斗,守住锦州可能要迁延数月,甚至一年半载之久。
因此,城中的每一个士兵的生命都极为宝贵,在夜战中消耗本就捉襟见肘的有生力量,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出人意料的是,鞑子的攻城竟然进行了一夜,直到天色发白才停止。李信登上了城墙,放眼望去,但见成群的鞑子大军一群又一群的涌向锦州,开始沿着锦州城墙三里开外纷纷结阵安营。
“不好,狗鞑子们果然要打持久战,要困死咱们。”程铭九见到城下的清军果然如先前所议的一样,准备打一场旷日持久的围城战,虽然一颗心落地,却无论如何也轻松不起來。
“多亏大将军远见,早就洞悉了鞑子的伎俩,锦州城里屯的粮食少说也够咱们坚持两个月之久…”
郭师爷甚为得意,李信步步料敌先机,这一战恐怕便是三卫军乃至李大将军名言天下的又一次大战…
“郭师爷你太乐观了,恐怕鞑子此來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坚持两个月未必就是战斗胜利,而是坚持两个月以后咱们就弹尽粮绝了…所以,咱们无论如何都要在两个月以内,击败鞑子的围城大军。而鞑子所要做的,便是什么都不做,只要平心静气的等两个月,咱们便不战自溃,而他们却不战自胜…”
程铭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传到了郭师爷的耳朵里,却不啻于一记响亮的耳光,将他的乐观打的粉碎,将他从天真的一厢情愿里打醒了。
“这,这……”
郭师爷张口结舌,看看李信又看看程铭九,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就这样吧,沒有将领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
李信领着亲兵下城,眼看着鞑子作势围城,想必今日这一仗是打不起來了。程铭九却跟了上來:“大将军,咱们就如此干坐,也不是长久之计,怎么也要想出个法子來…”
“走,回衙门正堂再说…”李信的声音有些发冷,似乎在隐藏着他的不满。
李信召集了锦州城中所有队官以上的军将召开了一次全体会议,美其名曰是集思广益,群策群力,实际上他并不指望这种大家伙坐在一起的方式就能商量出主意來。
不过,这会议的召开却大有必要,不为别的,只为了安抚已经有些浮动的人心便足够了。程铭九在大庭广众之下与郭师爷争论,说出了三卫军的窘境,一旦传扬出去,就算三卫军的老卒们都奋不顾身,可面对这种困境,士气低落一样是在所难免的。
三卫军自从成军以來,打的基本上都是胜仗,就像一把磨得锋利的匕首利剑,但正所谓有一得也必有一失,宝剑磨得太过锋利便容易折断,眼下三卫军所面临的就是这种状况。一旦受挫之后,三卫军便极有可能一蹶不振。
李信自带兵这一年以來,从中悟出了一个难以言说的心得,都说将为兵胆,其实此话未必全面,其实能够支撑士兵士气的与其说是胆气,莫不如是一种习惯,只要他们习惯了这胜利,便会一往无前,无往不利。而这种习惯随着战斗胜利次数的越來越多,就像滚雪球一样也越來越大,随着雪球越來越大,这种惯性也就越來越大。
一支长胜铁军便就此出炉,可一旦遭受到前所未有的阻力,这越滚越大的雪球便有可能停下來,最后失去了他本应有的动力。
所以,李信召开这次集体会议所为的目的就是延缓这动力的流失。因为他在等,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出现,这个机会不出现,也许三卫军便会困死在锦州城里,可一旦机会出现了,那就是满盘全活。
至于朝廷的援兵是指望不上了,皇帝虽然屡次提携于他,但也架不住众口铄金,被上面放弃自生自灭,对此李信早已经习惯,只要那帮老头子不拖自己的后腿便已经是烧高香,谢天谢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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