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轩至中了状元之后,又在后来的庶吉士考试中夺了头筹,皇帝钦点了翰林院修撰,在京城当了一个六品京官。
这日子过的飞快,一眨眼三年飞逝而过,这一阵子翰林院正筹备庶吉士考核,等散馆之后,原先没有入翰林的那些进士,或者入翰林受编修、检讨,或者发往各部当主事,还有的就去往大雍各处,任一方父母官。
宋明轩身为上一科状元,倒是无需参加这考核,只是看着同僚们闷头苦读,心里到底有些羡慕。宋修远如今虚岁已经四岁,赵彩凤去年又给宋明轩添了一个闺女,取名为宋静姝。
宋明轩白日里在翰林院编文修书,晚上回府就逗弄一双儿女,这日子当真是过的自由自在。可是他那些小心思,却又如何逃得过赵彩凤的一双慧眼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宋明轩的基因过于强大了,宋修远从小就聪明的不像话,从会说话起就会《三字经》,如今刚刚四岁出头,已经能背出小半本的《论语》了。人说半部《论语》足以治天下,宋明轩瞧见儿子小小的个子,站在书房里还不及自己的书案那样高,倒是有模有样的背书,一双浅浅的眉毛皱在一起,背到抑扬顿挫处,脸上更是神采飞扬,宋明轩便也忍俊不禁了起来。
宋明轩只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小丫鬟见宋明轩回来了,只急忙就上前福了福身子,正要告知一旁背书的宋修远,却被宋明轩给拦了下来。宋修远背完了一篇文章,嗓子有些干了,便转身去够那茶几上的水时,才发下自己老爹正站在自己身后。
宋明轩便招手把宋修远喊到了自己跟前,伸手捏了一把他的小脸,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只笑着道:“修远怎么不出去玩去,外头你小舅舅来了,你怎么也不出去陪着他玩一会儿?”
宋明轩口中的小舅舅便是杨氏给钱木匠生的儿子,大名叫钱双全。说起这个名字来,一开始是让宋明轩取的,可是宋明轩取出来的名字大多文绉绉的,杨氏又不识几个大字,好是好,可叫起来还不如小五子上口。赵彩凤倒是瞧出来了这一点,便笑着道:“娘你一辈子生了三个儿子,前两个一文一武的,那最后这一个自然是文武双全的!”宋明轩灵机一动,这小五子的名字就叫钱双全了。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钱双全也算是像极了钱木匠,如今已六岁出头,大字不认识一个,只皮的可以上树掏鸟,下河抓鱼,和宋修远简直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大家伙估摸着想要让两个人中和一下,所以杨氏时不时带着他过来找自己的小外甥玩,偏生自己的小外甥不领情,就喜欢自己泡在书堆里。这钱双全倒是无所谓,反正宋家这宅子大,正好可以发挥他的特长,上树掏鸟窝,下水捉鱼!
宋修远见自己老子这样问自己,只一本正经回道:“常听父亲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些东西既然书里头都有,那还要出去玩干什么?”
宋明轩听了这答案,只拍了拍脑门,心道他自己这么大的时候,可也是大字不识一个,哪里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小时候只觉得宋修远聪明,便处于好奇教了他《三字经》,这若是教出一个书呆子来,只怕赵彩凤要跟自己急了。
宋明轩只急忙道:“小孩子家家的,你知道什么叫黄金屋,什么叫颜如玉吗?”
宋修远见宋明轩问他,便拧着小眉毛想了半天,最后只没想明白,便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宋明轩总算松了一口气,自己亲手从熏笼上拿了茶壶,倒了一杯递给宋修远道:“喝口水,润润喉咙。”
宋修远抱着杯子喝完了半盏茶,忽然抬起头问宋明轩道:“爹爹,什么是骑大马呀?小舅舅说,姥爷每天晚上,都会让他骑大马,可我看着,家里马厩里的大马这样高,便是父亲,我也没瞧见过自己骑马的,小舅舅怎么就敢骑呢?”
宋明轩正就着方才宋修远的杯子打算把剩下的半盏茶喝完,可听见宋修远这样一本正经的问话,只呛得咳了起来。
赵彩凤的教育方式是散养的,丫鬟婆子除了把宋修远的衣食住行照顾好之外,任何惯着他、依着他、宠着她的行为,都会被赵彩凤给喝住,所以可怜的宋修远长这么大,还没机会在自己老爹的脖子里撒一泡尿,更别说是骑大马了。
宋明轩想起这个,心下还有点小内疚呢,想当初自己小时候,还在宋老大的身上骑过好多回,如今宋修远这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没准就是因为童年生活娱乐不够造成的。
宋明轩稍稍叹了一口气,抬起头看了一眼在一旁服侍的小丫鬟,只挥手道:“这儿没你的事了,你出去吧。”
小丫鬟只偷偷的瞧了宋修远一眼,福身退出了门外。宋明轩见那丫鬟走了,脸上严肃的表情顿时松动了半分,一把将儿子抱在了怀中,握着他的小手道:“你想知道什么是骑大马,爹爹倒是可以告诉你,只是这事情不能让你娘知道!”
宋修远一听老爹愿意告诉自己,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只点着头道:“爹爹真肯告诉孩儿吗?孩儿肯定不告诉娘亲,咱们拉钩?”
宋明轩见宋修远这样有诚信度,很欣慰的跟他拉了勾,那边宋修远已经忍不住抱着宋明轩的脖子道:“爹爹,那你快带孩儿去骑大马去,爹爹一定会保护孩儿的,是不是?”
宋明轩瞧着宋修远那一脸狗急的样子,只伸手在他的鼻梁上刮了一下,把他放到椅子上坐下,只伸手把自己身上的官服给脱了,露出里面家常的衣服来,趴跪在地上,拍拍自己的屁股道:“修远,这大马你喜不喜欢呀?”
宋修远茅塞顿开,原来这就是钱双全所谓的大马,宋修远吓的急忙用手捂着自己的小嘴,伸着脖子,眼珠子滴溜溜的看着自己肥嘟嘟的短腿,小声道:“爹爹,孩儿会把这大马压坏的。”
宋明轩便道:“你这小身板,怎么可能压坏呢,快点快点,让爹爹这只大马,带着你在书房里面转一圈。”
宋修远的内心已经快被征服了,可愣是没有动自己那一双小短腿,宋修远只纠结道:“爹爹,要是让娘知道了,娘肯定又要罚孩儿了,到时候娘要是生气起来,连爹爹也罚了,罚爹爹不准进房里睡觉,那爹爹改怎么办呢?”
宋明轩哪里想到,这儿子想事情还挺全面的,前一阵子赵彩凤染了风寒,怕传染给宋明轩,便告诉宋修远,是爹爹不乖,所以娘不让爹爹进房,原本不过就是玩笑话,可没想到他这小脑瓜居然就记住了。
这时候正是十二月里,虽然房里拢着炭盆,到底有些冷的,宋明轩脱了官袍,又在冰冷的地盘上趴了半日,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宋修远听见老爹打了喷嚏,一下子就从椅子上给蹦跶了下来,宋明轩便皱着眉头道:“乖修远,你看,你这再不上来让马跑一圈,这马可就要着凉生病了,到时候,你娘也要生气的!”
宋修远一听这话有道理,终究还是忍不住诱惑,翻身上了宋明轩的后背。宋修远毕竟是小孩子心性,玩过瘾了,反倒停不下来了,宋明轩又难得宠儿子一回,仗着赵彩凤不再,也就豁出去了,父子两人在书房里面围着书桌跑了好几圈,只把宋明轩给累得满头大汗。
巧不巧的,赵彩凤在前头喂好了宋静姝过来,就听见后头书房里面嘻嘻哈哈的笑成了一团,平常跟着宋修远的小丫鬟就在门口候着,这大冷的天,搓着手皱着一张小脸,跺脚暖身子呢!见赵彩凤过来,只吓了一跳,转身想往里头通报一声呢,就被赵彩凤给喊住了。
小丫鬟只好低着头等赵彩凤走过去,房里头嘻嘻哈哈的声音却还没断,就听见宋修远奶声奶气的喊着:“驾……驾……”
那边宋明轩则喘着起回道:“爹爹这匹马,是不是比马厩里的马乖啊?”
宋修远听了,只趴到了宋明轩的背上,狠狠的亲了几口,老远就能听见巴扎巴扎的声响来。赵彩凤原本想推门进去,终究还是不忍心,只回头对那小丫鬟道:“你不用在这边守着了,大冷天的,到茶房里面暖暖吧,不要说我来过!”
宋明轩和宋修远笑闹了一会,出了一身热汗,连连喝了两杯热茶下肚,见身上的衣服还潮着,便穿上了官服,起身往前头去找赵彩凤去了。
宋明轩也知道这一身汗味儿,要是靠赵彩凤近了,必定被她闻出来,所以只让丫鬟们备了热水,自己进房洗漱去了。赵彩凤瞧着宋明轩已经洗了起来,这才放下手中的活计,走到房里头,假意上前服侍。宋明轩只觉得有些心虚,便不等赵彩凤发问,只先开口道:“今儿翰林院里头的雪没化开,大家伙一起扫了一回雪,身上怪难受的,所以回来先洗个澡,省得一会儿熏坏了静姝。”
赵彩凤心里便笑了起来,这老大不小的人了,说个慌一张脸还红得跟什么似得。赵彩凤便笑着道:“原来你们翰林院里头竟连个扫雪的下人也没有,倒是让你们这些翰林大老爷亲自动手,改明儿我也问问喜儿,不知道八顺兄弟扫了没有。”
宋明轩原本就是骗人的,赵彩凤这一下子就捏到了他的痛处,只吓出一身冷汗来,赵彩凤瞧着他那模样便觉得好笑,只拉起了袖子,拿着汗巾替他擦背。
宋明轩瞧着赵彩凤再没往下说,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又开口道:“等明年开春的春闱过了,咱翰林院倒是要走一批人了。”
赵彩凤听宋明轩提起这个来,便也低下头沉吟了一句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无非也就是想出去历练个几年。”
宋明轩见赵彩凤一言就说出他心中所想,到底有些不好意思,只开口道:“做翰林也没什么不好的,韩夫子就是翰林出生,一辈子都在京城,还当了帝师,说起来也是一件光耀门楣的事情。”
赵彩凤便笑着道:“你这一开口就一股子不甘心的酸味儿,当我还听不出来,你说当帝师吧,现如今皇上的几个儿子,也都成年了,可如今连谁当太子还没撂下一句准话,这帝师,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
虽说赵彩凤对这些个国家大事不关心,可宋明轩在朝为官,她也不可能充耳不闻。这些年也算得上国泰民安,唯一一件让大家都惴惴不安的事情,大抵就是这太子之位,究竟花落谁家。
早年皇上很喜欢的大皇子,生母徐妃是诚国公家的养女,诚国公家倒台,徐妃也被贬为了嫔,从此一蹶不振。大皇子没有了外戚的后盾,想要夺嫡只怕是不成了。
二皇子生母早逝,从小多病,并不是太子的绝佳人选。
如今成年的皇子里头,也就只有三皇子和五皇子机会最大。三皇子的母妃萧氏,乃萧将军的胞妹,五皇子的母妃梁氏,是当朝首辅梁大人的孙女,只可惜梁大人年事已高,快到了要致仕的年纪,只怕这太子之位,差不多也快要定下了。
宋明轩听赵彩凤这么说,只低头笑了笑,开口道:“前几日皇上传了我去御书房问话,我原只当还和从前一样,让我陪着下几盘棋,可谁知道他给我看了几分奏折,这里头有大臣提出了立嫡的事情,说储君乃是国之根本,应该尽快册立,永葆大雍江山,千秋万代。皇帝虽然没说什么,可我能瞧出来,圣心不悦啊!”
赵彩凤听了这话,也明白这皇帝不开心的原因,这自己还活的好好的呢,一帮子臣子已经开始给自己选接班人了。说好听那就未雨绸缪,说不好听那不是咒皇帝早死吗?立嫡这种事情,除非是皇帝自己起的心思,不然摊到谁身上先提起这事情,都落不得好。可眼下不同,梁大人年事已高,他要是一退下来,五皇子这太子之位就悬了,所以赵彩凤也明白,这如今到底是谁怎么着急。
赵彩凤拧眉想了想,历朝历代,但凡是参与了夺嫡的人,押对了宝也就算了,位极人臣、荣华富贵。可看走眼的也不少,那些人就可怜了,不管是有才的没才的,反正这辈子算是完了,想要翻盘只能等下辈子了。宋明轩如今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翰林编撰,若是落入了这种事情里头,将来怎么样,可就不好说了。
“相公,你不是说年底的时候有庶吉士考核,明年春天散馆,那些人可以到外头去吗?相公既然心里也想出去,不如我们就出去。”这一来算是避祸,二来也圆了宋明轩长久以来的愿望,只是如今皇帝对宋明轩倒是看重的很,到时候万一不肯放他走,只怕倒是难了。赵彩凤想到这里,只又忍不住拧起了眉宇。
只听宋明轩又开口道:“皇上虽然圣心不悦,可毕竟皇子们大了,立储君也确实是合情合理的事情,所以皇帝也没有理由驳回去,只怕接下去的这一年,京城不会太平。”
这一说起国家大事来,两个人都有了愁容,宋明轩瞧着赵彩凤也跟着自己愁了起来,便开解道:“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些事情也轮不着我们担忧,大不了皇帝真的要问起来,我也当一回两边倒的墙头草。”
赵彩凤见宋明轩说的没个正形,只笑着道:“你以为墙头草好当的,到时候两边都得罪了,看你怎么个好!”
宋明轩这时候也不及多想,只从浴桶里面伸出一只胳膊来,搂住了赵彩凤道:“大不了辞官回家,在赵家村开一个教书馆,反正修远聪明,等他将来考了进士,我们享他的福也不迟。”
赵彩凤只没好气的戳了宋明轩一脑门,见水有些凉了,只帮他擦干了身子起来,擦到下身的时候,就瞧见那处地方已经又不听话的站了起来。
两人虽已成婚多年,可依旧柔情蜜意不减,宋明轩便抱着赵彩凤在床上好一阵折磨,只等外头奶娘说宋静姝哭了,这才把赵彩凤给放走了。
结果到了晚上,宋明轩就病了,第二天请大夫来瞧了,只说是一冷一热感染了风寒。赵彩凤哪里能不知道这病因,先是给儿子当大马骑出了一身的汗,洗过澡却还不知收敛,愣是撩拨的自己受不住了,又弄得一身汗,这两身汗下来,身子终究是扛不住了。
赵彩凤只让小厮去衙门替宋明轩告了假,回房就瞧见宋修远躲在柱子后面不敢出来,要不是后面的小丫鬟没藏好,赵彩凤还看不见他呢。赵彩凤便喊了他道:“快出来吧,娘已经看见你了!”
宋修远低着头走到赵彩凤跟前,开口道:“娘,听说爹爹病了,孩儿可以去看看他吗?”
赵彩凤瞧着宋修远这孝顺劲儿,倒是很想准了,可这古代医疗条件差,孩子能不生病还是少生病,不然的话,养不大的几率实在不小,赵彩凤只蹲下来,将他身上的斗篷拉了拉好,捏捏他的小脸道:“快去房里呆着,外头冷,你爹病了,你要是进去,会被过了病气,要是你也生病了,那就不好了。”
宋修远听赵彩凤这么说,眼眶都红了一半了,只咬了咬牙点头答应了,带着身边的小丫鬟回房里。走到半路的时候,只抬起头看了一眼那小丫鬟道:“春草姐姐,你说我娘会不会知道,爹爹生病是因为昨儿我把他当大马骑了?”
春草就是昨儿在书房门口候着的丫鬟,瞧着小少爷这样惴惴不安的样子,真是心疼的很呢,便拉着他的小手道:“不会的,爷生病可定是昨儿晚上天冷,跟小少爷没关系呢,奶奶不会怪小少爷的。”
可是宋修远的性子倒是和宋明轩像了十成十了,自己心里想定了的事情,任凭别人怎么劝,就是听不进去,又觉得昨儿让爹爹累的满头大汗的,那时候高兴没想起来,这会子倒是有些心疼了,只嘟着嘴道:“不行,爹说好孩子要承认错误,我做错了事情,自然是要认错的,春草,你去帮我把房里面的金项圈给拿出来,我要带上。”
春草一听这话,倒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了,只不解问道:“少爷你要那金项圈做什么呢?不年不节的,带那个玩意儿,怪重的。”
宋修远此时早已经一脸严肃,听了春草的话,小眉毛微微一挑,开口道:“我爹说了,犯了错要负‘金’请罪啊!”
春草没年过书,也没听过这样的话,见宋修远说的一本正经,只忙点了点头,屁颠屁颠的回去给宋修远拿金项圈去了。
赵彩凤回到房中,见婆子已经熬了药送进来,便亲自端着药碗送到了宋明轩的跟前,宋明轩此时越发不好意思起来,又觉得让赵彩凤知道昨儿他那样宠着宋修远,宋修远肯定惨了,便只开口道:“没想到昨儿就扫了一些雪,倒是病了起来,只怕回去又要被同僚们给笑话了。”
赵彩凤便酸溜溜道:“省省吧,你打算骗我到几时?别以为昨儿在书房你做了什么我不知道,只一句,下不为例!”
赵彩凤倒也不是拘着宋修远不准他瞎玩,只是觉得把长辈当大马骑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情。小孩子心性未定,你这样对他,他就会觉得这是应该的,往后对自己的父亲,便没了那种敬畏的心情,这是赵彩凤不愿意看到的。所以,她不想宋明轩这样宠着宋修远,生怕他将来会跟这外头的纨绔子弟一样,目中无人起来。到时候再管他,可就管不住了。
宋明轩没料到这事情赵彩凤居然知道,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只郁闷道:“这家里头的丫鬟都是你的眼线了。”
赵彩凤听他那酸溜溜的口气,捂着嘴笑道:“你可别错怪了丫鬟,她倒是一个字没说,只是你们父子两动静太大了,都当别人聋了不成?”赵彩凤说着,又叹气道:“不过偶尔玩一回也就算了,咱家修远的性子也确实闷了点,就快成个小书呆子了,也不知道你小时候是不是这样的?”
宋明轩见赵彩凤没生气,只笑着道:“我小时候可不这样,那也是在泥堆里长大的,平常还要跟着我爹娘在田埂边上玩,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大字都不识一个呢!”
赵彩凤听宋明轩这么说,倒是有些着急了,只开口道:“那怎么办?修远这样到是让人担心了!这小小年纪的。”
宋明轩见赵彩凤蹙起了好看的秀眉,本想搂着她,又怕把病气过给了她,这才开口道:“你别着急,前几日萧三奶奶不是才过来,说等开春了要请了你们去庄子上玩吗?到时候你只把修远的书藏起来,让他跟他那些兄弟姐妹们在田里滚上两个月,保准就呆不了。”
宋明轩提起这事情,赵彩凤倒是想着了,只拧着眉头道:“上回她过来的时候,就说修远好,我寻思着,她有那个意思,我怕你还记着那些旧事,所以就没说什么,你只知道有这回事便好了。”
原来程兰芝当日和赵彩凤是同一日生的孩子,后来萧一鸣在京畿大营任职,对程兰芝也越发照顾疼爱。程兰芝便有了念想,想把自己的闺女许配给宋修远,两家人结了秦晋之好,走动起来也方便。
宋明轩听赵彩凤说完,只拧了拧眉道:“你没定下是对的,眼下太子之位未定,萧家后面也不知是福是祸,我并不是不愿意,只是不想把你们也牵扯其中。”
一桩儿女婚事牵扯良多,赵彩凤也是无奈,好在当时她并未应下,不然这会子倒是难办了。
宋明轩喝了药,没一会儿药力就上来了,赵彩凤见他昏昏欲睡,正要起身离去,外头小丫鬟打了帘子进来,见宋明轩闭上了眼睛,只压低了声音道:“奶奶快出来看看,大少爷跪在门口呢!”
赵彩凤闻言,倒是一惊,那边宋明轩本就是闭目养神,自然也听见了,只睁开眼睛,见赵彩凤要出门,拉住了她袖子道:“你可千万别教训儿子,给儿子当牛做马的,我是自愿的!”
赵彩凤见他那病中憔悴的样子,还说出这番护犊子的话来,只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行了,别人都说慈母多败儿,怎么在我们家反倒换了个个儿。”
宋明轩知道赵彩凤也心疼儿子,便只松开了手,放她出去。
赵彩凤掀开帘子一看,就瞧见宋修远笔直的跪在廊下,脖子上还挂着沉甸甸的一个金项圈。那金项圈是陈阿婆去年拿了这几年田里的田租,让杨氏去外头首饰店给打回来的,足足一斤重呢!为了让陈阿婆高兴,过年的时候赵彩凤哄着宋修远带了两天就拿下来了,真怕这东西把他的小脖子给压断了。
索性丫鬟们还算懂事,下头铺上了软垫子,但瞧着这小小的身子跪在外头,赵彩凤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半截,只有些好奇问道:“好好的,大少爷跪在这正房门口做什么呢?”
一旁小丫鬟不敢隐瞒,小声回道:“奶奶,大少爷说他是来负‘金’请罪的。”
赵彩凤一听负荆请罪这几个字,就忍不住笑出了声来,视线落到了宋修远脖子里的金项圈上头,只摇头道:“感情你负的是这个‘金’啊!那一般穷人家犯了错,还请不起罪来了!”
宋修远哪里知道自己有什么错,也不知道为什么娘亲居然还笑了起来,委屈的小脸都皱了起来,一张小嘴嘟在一起,眼看着眼珠子里头亮晶晶的东西都要溢出来了。
赵彩凤瞧见他这模样,半跪着蹲下,把他脖子上的金项圈给摘了下来,递给一旁的丫鬟道:“去把这东西收起来吧。”
宋修远低着脑门不敢说话,娘可是平常挑一挑眉毛,爹爹都要陪笑好久的人呢!
赵彩凤伸手摸了摸宋修远的小手,凉凉的,这眼下都十二月里了,天气越发冷了,在外头呆上个半天,这都要冻得发抖了。赵彩凤只伸手把宋修远抱了起来,蹭了蹭他的小脸道:“本来呢,这什么叫负荆请罪应该让你爹爹教你,但是今儿你爹爹病了,所以就让为娘来教你吧!”
宋修远一时间只觉得受宠若惊,要知道赵彩凤平常是鲜少抱自己的,平常他也很少让人抱着,若是奶娘多抱了他一会儿,赵彩凤还会说,这么大的娃娃成天抱在手里向什么话呢!宋修远自己也觉得,自己有手有脚,能走能跳,为什么还要人抱着呢!可今儿赵彩凤这么一抱,宋修远心里还是觉得暖暖的,只搂着赵彩凤的脖子,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赵彩凤便也扭头在宋修远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宋修远脸颊红扑扑的,带着几分婴儿肥,一双眼珠子乌黑滚圆的,被赵彩凤亲了一口,还脸红了起来,低着头道:“老祖宗说不能随便让人亲亲,我也不能随便亲亲人,老祖宗说要是被女孩子亲亲了,将来就要娶她当媳妇,可是娘是爹的媳妇,孩儿不敢娶……”
赵彩凤听了这话,也只忍俊不禁起来了,孩子在智商方面到的确得了宋明轩的真传,可这情商未免也……赵彩凤想起程兰芝想结亲的事情,便故意一本正经的问宋修远道:“那上回萧叔叔家的令仪亲过你,你长大了是不是要娶她呢?”
宋修远听了这话,小耳朵珠子都红了起来,嘟着小嘴想了半天,最后才勉为其难道:“要是她不再抢我的红豆糕吃,我就考虑考虑。”
赵彩凤心里乐个不停,捏着他的小脸道:“将来令仪长大了,我让姥姥教令仪怎么做红豆糕,让她天天做给你吃,成吗?”
宋修远闻言,只一个劲的点头,小嘴里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一口道:“我就喜欢吃红豆糕了。”
赵彩凤觉得这话怎么听怎么耳熟,心下一惊,当年赵文要娶翠芬的时候,可不就是因为烧饼嘛……都说外甥不脱舅家门,难不成宋修远的基因里头,还有一些像赵文?
赵彩凤那帕子擦了擦宋修远的嘴角,笑着道:“行了行了,娘不逗你了。”赵彩凤说着,只吩咐跟在后面的丫鬟道:“去厨房做一份红豆糕送来书房里头。”
宋明轩的书房里藏书颇丰厚,其中有一个小架子上堆着一堆的小人书,这些书都是赵彩凤怀孕的时候宋明轩拿来做胎教用的。其实就是宋明轩先来无聊,读给赵彩凤听的。里头都是一些成语故事,比如:望梅止渴、卧冰求鱼、孟母三迁、闻鸡起舞这一类。里面还有一个故事是卖身葬父,被宋明轩暗戳戳的给撕掉了……
当然,这里头是有负荆请罪的故事的。不过这些书放得比较高,以宋修远现在的高度,还够不着,所以宋修远虽然认得很多字,却没看过这种带着字的小话本,赵彩凤便找了一本给他,递到他跟前道:“你记性好,背书快是优点,但是你知道那《论语》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宋修远拧眉想了想,想点头,最后却还是摇了摇头,赵彩凤也不说他,只把小话本翻到了负荆请罪那一夜,指给他看了起来。宋修远圆滚滚的手指头便趴着书页,上面不光有字,还有画,他从来没看过这么有意思的本子,一下子就看的入迷了起来,可是等到他看完这个故事的时候,原本红扑扑的小脸蛋就更红了。
宋修远抬起头看着赵彩凤,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抱着小话本道:“娘,原来这才是负荆请罪啊,孩儿知错了,孩儿这就去向爹爹负荆请罪去。”
赵彩凤听了这话,心尖尖都要化开了,只搂着他道:“不用了,你爹说了,这次错不再你,但是为娘还是要跟你说几句道理。”
宋修远见赵彩凤严肃了起来,也只危襟正坐,点点头道:“娘,你说吧。”
“娘不让你爹给你当大马骑不是因为我们不疼你,只是觉得这不是一件好事情,你还小我们可以宠着你,但是外面的人不会宠着你,总有一天,你爹会老了,那么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会愿意当你的大马。你懂吗?”
宋修远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抬起头看着赵彩凤,最后开口道:“娘啊……那以后妹妹要是要骑大马,我让她骑好吗?骑大马真的好好玩的!我已经骑过一次了,可是爹爹不能再当大马,那就让妹妹骑我好了。”
赵彩凤支着额头,顿时觉得有些不知所措了,明明逻辑很对,可为什么字里行间却透出无比可怜巴巴的感觉呢?
不过,对于宋修远这样有诚意的恳求,赵彩凤也不忍心拒绝,便笑呵呵的答应了,反正过不了几天,他一准就能把这个事情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