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将军的千金傻了。
短短几个字的消息,在一天之内如同瘟疫一般,蔓延到了汴京的每一个角落。
而身为当事人的林震天,此刻正铁青着脸,站在林妙香的面前,表情十分纠结而痛苦。
如果不是自己女儿还长着和以前一模一样的脸,林震天几乎就要怀疑,这根本就是一个随便从外面捡回来的野孩子。
林妙香显然没有注意到自己老爹的纠结,她大张着嘴,自顾自地趴在枕头上,睡得一脸香甜。
林震天看着从她嘴角流出的口水,刚毅的脸上眉头一抽,忍不住移开视线,望向了自己身边的妻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走的时候都还好好的,怎么一回来就傻了。”
袁双双两眼通红,眼角眉梢处,尽是难掩的憔悴和疲惫,“香儿七日前从床上摔了下来,醒过来之后,就一直这样,一句话都没有说过。每天只是吃饭,睡觉,也不哭闹。”
“吃饭睡觉?”林震天皱了皱眉,“她既然不说话,你怎么知道她饿了,要吃饭?”
袁双双一愣,“每日三餐,我嘱咐厨房按照以前的时间送过来的。”
“以后不用再送过来,她饿的话,自然知道开口。”林震天冷笑一声,刚才和袁双双说话的时候,他分明瞥见了林妙香偷偷睁开了眼睛,两只眼珠子滴溜溜地打量着自己。
她是装傻。
林震天心里飞快地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袁双双揉了揉眼睛,担忧地望了林妙香一眼,“可是……”
“就这样决定了。”林震天不耐烦地一锤定音。
袁双双还想说什么,可习惯性听从林震天意见的她,张了张嘴,最后也只是化成了一声叹息,跟着他走出了门。
床上,林妙香翻了个身,恶狠狠地咬住了枕头的一角。
咬牙切齿的模样,仿佛那一口是咬在了林震天身上似的。
中午袁双双果然没有再送饭过来。
林妙香的肚子很快唱起了空城计,接二连三地咕噜直叫起来。
等林震天和袁双双夜里过来的时候,林妙香已经连眼皮都懒得再抬一下,只一边磨牙,一边盯着林震天眼角处的得意,牙齿磨得更响了。
“如何,饿了吗?”林震天反手关上门,信步走了过来,站在床边。
林妙香瞪着他,没有吭声。
她调整了一下姿势,把脖子仰了起来,下巴抬得高高的,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更加气势十足一些。
莫名穿越到这具身体中,林妙香装傻度过了七天,她绝对不要因为林震天这种幼稚的威胁就功亏一篑。
林震天眉头皱得更紧。
他分明感觉到,在自己女儿身上看见了一种生人勿进的戒备和抗拒。
袁双双叹息着坐到床边,诱哄着林妙香,“香儿,饿了的话,你就告诉娘,娘给你准备吃的,好吗?”
林妙香眨巴着眼,继续沉默。
林震天见她这般模样,心中微怒,冷笑一声,“你不说的话,那就不必吃了。”
林妙香的牙关咬得更紧。
林震天气急,拉着袁双双就要出去,林妙香却猛地抓住了袁双双的另一条胳膊。
袁双双眼睛一亮,连忙挣开了林震天,反手握住林妙香,“香儿,你肯说话了?”
林妙香动了动脖子,望向林震天的目光里极快地闪过了一丝戏谑,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一把抓住了袁双双的胸。
“……”袁双双一怔。
林震天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不过不是羞的,而是气的。
袁双双微愣之后,半惊半喜地望着林妙香,声音轻柔得像是害怕吓到了她一样,“香儿是想吃奶?”
手下软绵绵的触感让林妙香耳根也红了起来,毕竟她和袁双双之间并没有过深的感情。
不过为了避免自己被饿死的危险,林妙香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一脸渴望地注视着袁双双。
袁双双目光柔和,摸了摸她的头,“香儿乖,你已经七岁了,不能吃奶了,娘去给你做好吃的饭,好不好?”
林妙香迫不及待地再次点头。
袁双双松了口气,放开了林妙香,去给她端了几个好菜进来。
林妙香狼吞虎咽地吃完,也不管一旁林震天难看的脸色,身子一扔,就把自己摔回了柔软的床上,抱着被子,欢快地打了个嗝,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林妙香醒来的时候已经不在床上了。
她被林震天拎在手里,从左手扔到右手,再从右手扔到左手,来回晃荡着。
林妙香被折腾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林震天亲生的了。
周围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人。特意从皇宫里面赶来的老御医惊慌失措地看着林震天将林妙香扔来扔去,汗水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滴在了地上,“将军,你还是先放下林小姐吧,她……”
“嗯?”林震天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御医只觉得自己身子一阵发凉,他缩了缩脖子,老实地改了口,“你继续玩。”
林震天满意地收回了目光,他将林妙香夹在了咯吱窝下,“还有救吗?”
真的是亲爹吗?林妙香不由在心里咆哮起来。
御医一愣,讪讪地解释道,“林小姐只是……只是不愿意开口说话,不是病入膏肓,你不要太过忧心。”
“哦?”林震天挑了挑眉,从善如流地换了语气,“那,还有药吗?”
御医忍不住擦了擦额上的汗,“依老朽诊断,林小姐应该是心事积压,导致抑郁寡欢,不欲说话。药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要开解小姐的心结。”
林震天沉默了一下,这才缓缓开口,“你的意思是……她思春了?”
果然不是亲爹吧?林妙香抬手在林震天的胳膊肘中挣扎起来。
林震天大手将她毫不客气地按了回去。
御医张着嘴,久久没有回话。
“素闻将军为人正直,说话直接,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一道稚嫩却显得温润的声音泉水叮咚般,从门外汩汩流了进来。
林震天眉头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林妙香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就彻底僵住了。
这个声音,她曾经听了二十三年,都没有厌倦过。
月上柳梢,花影偏斜,他曾经告诉过她,天下之大,也只有一个流景。
只是到了后来,她为救他,披上嫁衣,嫁给了别的男人。
也就是在那天夜里,她梦里惊醒后,穿越到了林妙香的身体中,重回了过去的日子。
林妙香的眼睛忽然酸涩起来,她拨开林震天挡在自己眼前的衣袖,颤颤地往外看去。只见一个八九岁左右的男童施施然从门口走了进来。
黑发披散,白衣胜雪。
眉心一点朱砂明艳得令天地也失了颜色。
明明还很年幼,眼里却闪动着一种历经磨难的沧桑感。
恍惚间,林妙香仿佛看见了之后他长大成人的样子。
林妙香一下子从林震天怀里挣脱出来,掉在了地上,甩着自己两条小短腿,飞快地冲到了沈千山面前,用力扑向了他。
少年时期的少女总是比男孩长得更高。
林妙香轻而易举就将沈千山塞到了自己胸前,紧抱着他,一连八天没有开过的金口终于说出了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千山,我好想你……”
奉旨前来探望林妙香的某人被勒得涨红了脸,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御医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深深地震惊了,他倒吸了一口气,情不自禁地低声道,“难道真的思春了?”
林震天一巴掌扇飞了他,长臂一伸,硬生生将林妙香拎了回来。
沈千山惊魂未定地后退了大半步,捂着自己的脖子用力地咳嗽着。
林妙香两眼发红,她完全忘记了自己现在已经不再是当初的流景了,眼看和沈千山被分开,林妙香急得一口狠狠咬在了林震天手上。
林震天吃痛松开了她。
林妙香立刻大步再次冲向了沈千山,不等他反应过来,眼泪鼻涕就全部蹭在了他洁白的衣衫上。
沈千山的脸色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林震天气得浑身直颤,走上前去又要拉开林妙香。
林妙香干脆整个人连手带脚地死死缠住了沈千山的身体,“我不要和你分开。千山,不要再和我分开了。”
“放……放手……”沈千山现在十分后悔自己今天踏进了这间屋子。
“不要离开我。”小孩子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眼泪和鼻涕很快就融为了一体。林妙香毫不犹豫地全部擦到了沈千山的头上,更紧地缠住了他。
生怕一松手,这个人就会在自己面前消失一样。
饶是见惯了风风雨雨,林震天还是被自己女儿这么豪迈不羁的行为给彻底震住了。
御医更是从头到尾都扶着自己的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林妙香。
林震天虎躯一颤,拎小鸡一样,再次拎起了林妙香。
林妙香激烈地反抗着,“别抓我,我要千山,我要千山!”
林震天手起手落,力道巧妙地在林妙香后颈上一砍,世界顿时安静了。
御医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反应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提醒林震天,被他毫不留情劈了一掌的人是他的闺女。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林震天已经下了逐客令,“还不把七王爷带走。”
御医看着一旁扶着墙,还没有回过气来的沈千山,连忙过去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林震天扛着林妙香就往里屋走,没一会儿,又折了出来,凶神恶煞地警告着御医,“今天的事,绝对不能说出去,否则我就拧了你的脑袋。”
御医连忙点头,扶着沈千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林府。
只是当晚,御医在喝醉后将这件事情告诉了自己的妻子。
他的妻子又忍不住告诉了自己的邻居。
邻居告诉了街边卖菜的大婶。
大婶告诉了卖鱼的大叔……
于是没多久,林老将军的千金不仅傻,还思春的消息再次席卷了汴京。
林妙香也因此一战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