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太阳升的高高的,庭院里鸟语花香,廊檐下坐着几个侍女,一个趴在栏杆上昏昏欲睡,两个相对丢沙包捡石子,还有一个正提着铜壶浇兰花。
堂屋的门松松闭着,里头静悄悄的。
周氏调派完了一日的庶务,闲着无事来瞧洛瑾瑶就瞅见了这样一副闲散的情景,红薇忙要上前去训斥,周氏摆摆手道:“主子还赖在床上,你让她们伺候什么。”
一时喜鹊反应过来,忙丢下壶来迎,才要高声提醒屋里的人,周氏摆手制止,“莫要吵醒了阿瑶。”
正昏昏欲睡的黄鹂一下子醒过来,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越过喜鹊就奉承道:“大夫人,您来了,二小姐这会儿还睡着呢,奴婢这就去叫。”
周氏正眼瞧了黄鹂一眼,见她模样生的灵巧,身段风流,又观她的打扮便道:“你是才提上来的那个一等丫头?”
黄鹂还以为自己入了周氏的眼,忙又往前移了一点,彻底将喜鹊挡住,笑道:“奴婢叫黄鹂,原本是个二等丫头,碧云姐姐瞧奴婢勤恳聪慧,就提了等。”
“做丫头的,尽心服侍主子为要,掐尖要强不能有。在你身上让我瞧见了寒烟的影子,寒烟还有一点可取之处,你却还不如寒烟,我实在不喜,降为二等。”
黄鹂一下子白了脸,“噗通”跪倒在地,茫然道:“大夫人,奴婢做错了什么?”
周氏却不再理会她,径自往屋里去,此时碧云秋梦迎出来,周氏直接对碧云道:“再提一个大丫头上来,要老实本分的。”
碧云不知黄鹂怎么惹恼了周氏,忙点头应是。
周氏屋里去了,红薇便将碧云拉到一边,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将事情说了一下,道:“你是怎么挑的人,那个黄鹂当着夫人的面就踩人,那小心思当谁看不出来呢,自作聪明。倒是那个喜鹊,有你的几分品格。”
“素日黄鹂在我跟前很是小心应承,看起来也稳重的很。”
红薇睨了跪在地上的黄鹂一眼,道:“你是小姐跟前的老人,小姐平素又是极倚重你的,她不巴结你巴结谁,明月寒烟自己作死去了,秋梦在府里又没有根基,在小姐身边你是第一人,那个黄鹂怕是瞅准了你之下的位置,极力的想把喜鹊甚至秋梦踩下去,自己上来呢。但话又说回来了,人往高处走,也没什么错,只她做的太心急太不地道了,你再好好教教。夫人大抵也是这个意思。”
“你不愧是夫人跟前的第一人。”碧云取笑道。
“什么第一人第二人的,尽心服侍主子就是了,主子都看在眼里呢。”红薇见黄鹂正抹泪,见她年纪小便有心教她,道:“你过来。”
寝房里,浅碧色的帐幔依旧垂在地上,秋梦一路在前挑开,周氏在后走来,到了床边,周氏用玉钩勾起床帘,便瞧见洛瑾瑶正呼呼睡的香甜,小脸因热气烘的白里透红,不禁莞尔一笑,摸摸洛瑾瑶的头,打眼瞧见放在鸳鸯枕旁边的一对青玉羊羔,拿在手里端详了一番,轻声道:“这是什么?”
秋梦笑着低声道:“怕是姑爷给二小姐的生辰礼物。”
周氏笑着放下,望了望紧闭的窗户,道:“该叫起了,睡太饱了晚上就怕要睡不着了,这睡白日一整日也比不上晚上睡一两个时辰。去把窗户打开,让太阳光晒晒她的小屁股。”
秋梦笑着应是,转身去开窗。
周氏这边就拧洛瑾瑶的耳朵,“懒虫,你也该起来了。”
洛瑾瑶正做梦生儿子,嘴角微微一翘,正要抱梦就破了,睁开眼一看,见周氏正坐在跟前,揉揉眼睛就坐起来,迷糊道:“阿娘?你不是才高兴的晕过去了吗,怎么又醒了呢?”
“说什么胡话。”周氏给了洛瑾瑶一个脑瓜崩。
“哎呦。”这下彻底醒来。
“你也亏得是在我跟前,你要是和你婆婆住在一起也这么睡懒觉?早被人家的唾沫星子淹死了。”
“阿娘,你怎么来了。”洛瑾瑶掩唇打了个哈欠,又懒洋洋的歪在周氏身上。
周氏拍了她背一巴掌,道:“昨夜姑爷趁乱留宿,明儿十五可不许他进二门了啊。”
“阿娘。”洛瑾瑶不禁脸红。
“先是以迅雷之势处置了你三叔,后头又揭穿了瑾瑜,你祖母若真是包藏了祸心,此番怕就要蛰伏起来了,老姜最辣,虽有我护着你,但也保不准被辣汁子隔空迸溅着,你给我长点心,记住没有?”
洛瑾瑶坐直身子,道:“我也想着呢,正要提醒阿娘仔细着阿爹,我总觉得阿娘多年无所出若有若无的还是和祖母有关。”
周氏沉吟道:“若这里头真是你祖母搞的鬼,你阿爹怕是……姑爷曾提醒我放着瑾瑜为饵钓大鱼,可我没有同意。瑾瑜那孩子是个可怜的,原先我不知道她的病可以不管,现在既知道了就一定不能放任,那种心魔早一日治疗早一日好。后头的日子还长,你祖母若真是祸根子,总有她等不急跳出来的时候。”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洛瑾瑶重重点头。
“行了,你赶紧起身吧,别赖床了。我外头等你,咱们娘俩收拾收拾天福寺上香去,咱们府上乌烟瘴气多时了,总算清了一清,我心里畅快,咱们给佛祖捐香油钱去。”
“嗳,秋梦你给阿娘上茶,我马上就洗漱完毕。”
天清气爽,娘两个笑逐颜开,穿戴的锦绣辉煌,模样又是顶顶好的,一同拜佛,人见了都以为是姐妹,把个周氏喜的什么似的,只觉又年轻了几分。
慈安堂里的气氛却是冷肃凝滞。
三夫人依旧心有余悸的,道:“老太太,老祖宗,这可了不得了,先头有我们老爷,现在又是瑾瑜,那下一个是谁?”
还不就是她吗,从昨夜开始三夫人就没睡好,现在她是一脸的倦容,眼皮子下面浓重青黑。
“没出息的东西,有我在,你怕的什么,从今往后你给我说话小心点,要是我知道从你嘴里泄露了什么,有你好看的。”
三夫人一把按住抖抖索索的手,吞咽了一口口水,慌忙点头。
“可恨,可恨我心不够狠,早知今日,我早该下狠手。”老夫人深深吸气又重重的从鼻子里喷出,绷直的身躯缓缓靠向蟒缎靠背,“打从那个贱商进了咱们国公府,那周氏便如虎添翼,她是节节胜利,我是节节败退,此人多狡擅伪,深藏不露。老了老了,被个小辈蒙混了眼,也是我识人未清。如今打草惊蛇,周氏那边已对我生了戒备之心,擎等着抓我的把柄,不能再轻举妄动了。从今往后,我就是个慈心宽容的老祖母,你……”
“我……”三夫人前倾身子仔细聆听。
“你还是你,胆小贪财,自私自利。”
“老太太,瞧您说的,呵呵。”三夫人尴尬的笑。
老夫人睁开一只眼睨了三夫人一眼,挥挥手道:“下去吧,记住,只要我不倒,你们都将平安无恙。都向瑜儿学着些。”
三夫人从慈安堂出来,惴惴不安道:“都向洛瑾瑜学着往自己身上揽?她的意思莫不是出了事自动自发的做替死鬼?”三夫人感觉好生冤枉,可又仔细一想,老夫人说的也对,只要她不倒,她这一系全都会有惊无险,心下稍定,走在花园里见了周氏养的紫玉牡丹开的好,知道今日周氏去上香了,左右瞧瞧无人,一把掐了下来戴在发鬓上,美的走起路来都摇曳生姿了。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不知何时连山里头的桃花都败落了,天气一日热似一日,满城尽是春衫薄。
这一日是五月端午,早上起来鲁国公府就在门上挂起了菖蒲艾草,再一瞧别家也都一样。
五彩丝绳编成各种各样的络子,下面坠上打成五毒模样的小金饰、小银饰,洛瑾瑶手里早有钱金银弄来的一套红玉五毒,个个精致绝伦,栩栩如生,挂在床帐里做辟邪之用,应着节俗,满府里还撒了雄黄酒。
早膳吃的是各种馅料的粽子,还有五毒饼、玫瑰饼、藤萝饼等。
忙碌了一早上,闲了下来,周氏拿着缀着金蟾蜍的五彩绳就叹道:“咱们这一房到底是太单薄了,阿瑶,你快些给阿娘生个外孙子出来抱吧。”
正和秋梦下棋的洛瑾瑶抬起头来,被打趣的多了,也放开了许多,就笑道:“阿娘,这也不是我说了算的啊。要么您去把茹姐儿抱过来玩?”
望着洛瑾瑶依旧瘦条条的身板,周氏愁死了去,摇摇头道:“别人家的到底差了一层。罢了,说多了我又伤心。今日也是你伯祖父的整寿,等你爹散朝回来,咱们一起去贺寿,也把姑爷带上去见见亲戚。姑爷一大早的哪里去了?”
洛瑾瑶便道:“说是有个朋友来京,他去接了。我一早就和他说了,要给伯祖父贺寿去,他一定会赶回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