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封的郡主,是足够与他平起平坐,所以苏琚岚隔着屏风跟他对话,并不失礼。
她让小兰奉茶。
小兰沏好茶后,客为主,先放了杯在赢驷身边,再恭敬地捧着另一杯走到屏风后,递给苏琚岚。
苏琚岚在她伸来的手背快速写了“胡砂”二字,然后摆手示意她先下去,捧着茶碗,在吹着碗上热气时,冷冷望着这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贵客!
赢驷,赢尊王的儿子,人称“小尊王”,盗迤城最富盛名的公子,跟楚殇是至交好友。虽然这具身体以往的记忆与她并无瓜葛,但她亲眼目睹那位傲楚殇何其傲慢,何其无情,她就何其厌恶,顺带着连眼前这位小尊王也一并厌恶。
她可不记得与小尊王有好到“哥哥”“妹妹”相称的情谊,脑海里的记忆告诉她,她对眼前这位纨绔公子是一、点、都、不、熟,甚至连对方长得何等尊荣也、完、全、不、清、楚!
二人静静的喝茶,赢驷发觉屏风后的人气息平稳,略微诧异了,他经常与傲楚殇往来,闲时又爱听人侃侃八卦,自然对以丑闻名的苏琚岚略有熟悉,比如嚣张跋扈呀,刁蛮善妒呀,没耐心没爱心……
赢驷眨眨眼,微微笑道:“岚妹妹,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苏琚岚捧着茶碗的手顿了下,嘴角勾起露出不屑的弧度,答道:“好些了。”这语气平淡的很,然后不再做声,房间里一片静默,只听见炭盆里的毕剥作响的爆炭声,以及窗外依旧呼啸冷冽的风。
她的沉默,几近惜字如金,令向来喧闹成性的小尊王也略微怔了下,不过就因为出入甚大,才勾起他的求知欲。流言蜚语总是人在传,有些事要亲眼见了,才知真假,才懂好玩。
那敞开的窗户还微微晃动着,他的唇角慢慢漾起笑意,估计公孙锦币那家伙是从这里出入的吧?这笑意又转瞬加深,然后望着屏风后的苏琚岚,“咿”了声,又是一副好奇宝宝的口吻,“对啦,昨天城门那里打得飞沙走石,岚妹妹昨日会一个人出现那呢?”
那声岚妹妹听在苏琚岚耳中,实在刺耳,苏琚岚拨动着茶盖回道:“遭人挟持。”
赢驷顿时从袖口抽出一把吊了六七个香包、极度浮夸的扇子,边扇边伸手托着下颌,顿感伤心。
在盗迤城有多少女子狂追着他?倘若能让他主动搭讪的,基本上隔天都会激动的烧香拜佛,谢天谢地。
如今是不是被人嫌恶了?
他好歹讲了数十个字,但对方回答他的,“好些了”“遭人挟持”,几个字?一二三四五六七,就七个字,真是蚀本。
“你是谁?”胡砂抱着个药箱走进来,盯着坐在桌边哀怨的美少年,情不自禁多望了几眼这张美得人神共愤的脸,然后拍着药箱说道:“不过也不管你是谁,琚岚现在身体弱得很,你要是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慢走不送!”
啊——赢驷伸手按住太阳穴,一个头两个大,着实伤心不已:“难道本少爷的魅力不如以往了?”被苏琚岚嫌弃也罢,好歹隔着座屏风,原谅她看不清楚本少爷这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俊容,但这个女子呢,眼睛瞪着这么大,将他完美无瑕的脸庞看得一清二楚,居然还舍得赶他走?
嗷,原谅胡砂吧,她是殷悦国的人,虽然像赢驷这种阴柔少年的确招人喜欢,但孔武有力、六块腹肌的男人才是她的真爱!
“你还不走?”胡砂喝道。
这位盗迤城内人人捧若珍宝的,皇帝骂不得、太后教不得、就连亲爹赢尊王都打不得,想怎样任性就怎样任性,想怎样玩闹就怎样玩闹,想风骚想纯洁想小清新就小清新的小尊王,伸手改为抚额,心痛了!心痛了!心痛了啊!这些人挑衅了他的魅力!
他撅嘴怨道:“好吧,反正来日方长,岚妹妹,我们有的是时间交流感情。”然后挥挥手,歪着脑袋笑吟吟地走出去。
拼命念叨着“何为真爱”的胡砂,仍被他这回眸一笑,惊艳得浑身酥麻,只能赶紧关门,晃着脑袋词穷了:“该怎么形容这种人的长相……”
“男身女相,刻薄之相!”苏琚岚替她形容,然后脱了鞋子躺到床上去,伸着腰,有些困乏地打着哈欠,“幸好小兰叫你及时,我才懒得跟这种人说话!”
胡砂将药箱丢开,赶紧踢开鞋子也蹦上床去,在她的被单上来回翻滚,“诶,明天就是加冕仪式了,我好担心又有像玉崔嵬那样恐怖的人出现,会对你不利。”
“不用担心,因为明天必定会出现像玉崔嵬这样的人。”苏琚岚断言道!
玉崔嵬想杀她,代表的可是白宗力量,而杀她的理由是因为白赤城的崛起打破了暗处力量的平衡,那么绝对会有那些所谓的“暗处力量”来阻拦她的加冕。
“那怎么办?要是再像昨天搞得非死即伤,我可告诉你,我是不会初一十五给你上香拜拜的!”胡砂瞪圆了眼,虽然用词很损,但关切之意浓烈。
苏琚岚偏转着头看着她,笑着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有些事不是你想避就能避,明日——明日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胡砂把玩着她四处散落的紫发,再对比自己的微微泛蓝的长发,自恋道:“还是我的头发比你好看,”然后捏着苏琚岚的脸颊,抬颚笑道:“我长得也比你好看!”
苏琚岚且笑不语,反正青菜萝卜各有所爱。
她枕在靠枕上,缓缓闭目养神,这一觉,就睡到了傍晚。
当她撑着手臂睡醒了,胡砂已不知跑哪玩耍去了。她揉揉眼,看着窗外的黄昏,就爬下床穿了衣衫,然后披了一件银白底色的羽缎斗篷走出去。
廊道上有些眼熟的婢女正来回走动,显然是准备好晚膳,正要送到各院落去。
有些人见了未遮脸的苏琚岚,有点眼生却感觉有些熟悉,又因苏琚岚衣着体态带着贵气,不知该如何称呼她,便略微欠身算是行了一礼。
苏琚岚微微颔首,然后兜起风帽往后院走去。
个别婢女忍不住转身多望了这抹背影,终了,认出后,猛地掩嘴惊呼:原来是岚郡主!
然后面对面惊叹道:天啊,怎么长得这么好看?
因为宫殿拓展,居住的人多了,老管家进来陆续招了十几个手脚利落的下人。她路过庭院时,看见有几个人正在满院子里忙着松土移栽,又走了会,从耳室侧门往迎客厅望去时,恰巧扫到陈夫昂正满脸堆笑望着个红衣少年,而少年背对着她,那抹艳红袍子随着身子微微摆动,晃出优美弧度。
估计这人就是小尊王赢驷了。她视而不见地转过身,朝另一方向走去。
陈夫昂正绞尽脑汁如何应付这位难缠的小尊王时,猛然瞧见右边耳室那扇门有人背过身走开了,觉得背影很熟悉,忍不住伸指疑道:“那是谁——”
赢驷顺着他遥遥指去的方向转身看去,那娇小身影已渐行渐远,但他这双瑰丽的眼珠又转动开来……
完了,他怎么又笑了?陈夫昂回神时发现赢驷笑的很好看,他非但没有被陶醉,反而溢出不安情绪,提着衣角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小尊王,这里可是白赤城啊,按理说就连君主都不能管辖,您可千万别捣乱啊——”
赢驷转脸,嘴角仍持着那抹可爱的笑意,“陈大人说什么呢?本少爷向来聪明伶俐知书达礼循规蹈矩童叟无欺,又怎么会捣乱呢?”
童叟无欺?老人精的陈夫昂就连嘴角都狠狠抽了,“小尊王,您真爱说笑……”
赢驷高高挑眉,环保双臂认真道:“本少爷向来都不说笑,连谎话也不讲!”
陈夫昂嘴角更抽,小尊王啊,您这句话明明就是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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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裴奕已同几位土宗将后院周围的墙壁凿通,设置成练武场,又在四周布置结界,将练武场与外界完全隔绝起来。玉崔嵬之事,让他越发注重安危这个问题,所以抓紧时间陪练众人,明日则全部安排到加冕仪式的护送中,确保万无一失。
广场上此时到处都是练习的人,有舞刀弄剑的武尊剑士、上弦拉弓的箭神,以及水土火风的各系宗师,斗气漫天,宗法瑰丽。
苏琚岚穿过结界走进去,她看了会,直接朝站在边缘处观察的裴奕走去,而裴奕见到她,快步上前行礼,见她气色和缓多了,这悬着的心也放了去。
苏琚岚知道他在关心,淡淡的一点冷笑微微暖了。她来找裴奕,一方面是看看这些人的具体情况,另一方面是商讨如何提高自己的实战修为。想来想去,提高实战修为哪来途径?必须从头练起,勤下苦工。
“裴奕,你可不可以帮帮我?我的宗法根基不扎牢,就算此刻修为再高,后期提升还是会停滞不前,容易失控。”
“郡主能够想的通透,再好不过了。只要我知道的,必定毫不保留地教给郡主!”裴奕恭敬道,然后伸手指向练武场的某个角落,带着她走过去。不骄不躁,踏实重练,裴奕对她的好感顿升。
“宗法是讲究对自然元素的控制,再加以利用成为身体力量的延伸。所以首要法则是融汇,与你所能操纵的元素合二为一。”裴奕解释道。
为了方便各人练习,练武场上摆满各式武器道具,而此刻堆在在苏琚岚面前的是两个桶,一个装满清水,一个灌满泥土,还有一盏高脚烛台,以及吐息间弥散的风。水、土、火、风,四种宗法元素齐全了。
苏琚岚比所有人好运,就像火宗只能操纵火系元素,而她完全可以信手拈来,将触手可及的一捧土、一滴水、一个呼吸、一点火星当做利器,为我所用。可施展宗术会消耗体内的华光,也就是宗师统称的精神力,人体容纳的华光有限,所以宗师都会通过实战跟经验,找到节约精神力而不减宗法威力的方式,相应提高自己的修为,这就是他们说的实战!
苏琚岚差就差在:她的宗法的确凶猛,可全都建立在精神力的极度消耗上!相等的精神力,对于实战修为达到七阶的宗师而言,持续作战的时间比她多了六七倍不止。所以当务之急,是让她学会对精神力的掌控,减少不必要的浪费。
裴奕只是名土宗,所以他也只能拿灌满泥土的木桶做释放。他将手放在木桶上方,淡淡华光浸在掌心四周,缓缓转动,桶内的泥土也随之转成漩涡,又在他抬手时,犹如尖锥升起,再在他压掌时,如同瀑布落下,最后随着他停止转腕后,渐渐静止。
他望着苏琚岚道:“郡主,你来试试看?”
“嗯,好。”苏琚岚走到他身边,伸出手翻掌转动,但浓烈的华光喷薄而出,装载在木桶内的泥土猛地晃荡起来,整个木桶躁动着,她跟裴奕迅速掩面后退,“砰”地一声破裂,肮脏的泥土瞬间四溅。
她微微鼓起腮。
裴奕笑道:“郡主,这又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熟练掌控的?请勿灰心。我刚才施展的精神力,实际上量连你的十分之一都不足。宗法并非越凶猛越好,有时候细水长流斗耐性也是上策。你这次能够打败玉崔嵬,但却将身体华光掏空,差点虚脱致死,这样的取胜方式太冒险,也不是每次都能如此侥幸!”
见她点头,裴奕又叮嘱了几句“欲速则不达”,然后留她独自练习,自己继续视察其他人的练习情况。在这些人当中,有两拨人引起了他的注意。一拨是邵氏九族,心箭如一,百步穿杨,与寻常箭神不同的是,他们均能同时射飞五箭以上,且箭箭中靶。其中掌舵邵氏的邵祖旭射出的箭,离弦后还能改变轨迹,追寻活物,不中目标不休止。这邵氏九族,太名副其实了!
另一拨人,他只能颇为头疼地揉着额头了。就是苏琚岚跟安成泽竞争的那拨奇怪的奴隶,从他们身上察觉不到任何宗法精神气跟武艺斗气,也没见他们拿弓箭、耍刀枪,说什么就不会什么,偏偏各个傲气的很,占了个小院不知埋头捣鼓什么,见陌生人靠近还要驱赶,完全反客为主了!
算了算了,只要这拨怪人别捣乱就行了,想怎么闹是他们的事。
裴奕这样想道,然后看着邵乐在邵祖旭的指导下,将箭上弦,将弓拉成满月状,七箭同时裂风射出,穿透箭靶没入远处的石壁上,足足三寸!
邵祖旭满意地点头,然后转身继续指导其他族人的箭术,同时不吝点拨其他非本族的弓箭手。
邵乐抓着弓跑向石墙去,费劲力气才将射出的七支箭拔下来,放回箭篓时,无意间扫视到蹲在某处角落的身影。
“咦,这是——”他好奇地走过去,靠近了,看清几缕垂落的紫发微微晃动,心中大喜,三步并两步冲过去喊道:“琚岚!”
苏琚岚正蹲着,好不容易能将华光控弱,被邵乐急促的脚步声跟喊声影响到,这泥土又“啪”地一声四处飞溅,躲闪不及,白皙的脸颊顿时多了几滴开花的泥巴。
邵乐很单纯。那张明眸疠的脸即刻放大在苏琚岚面前,那双眼瞳瞪得比牛眼还大,“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帮你擦掉——”然后拽着袖子伸到苏琚岚低下的颊边,轻轻摩挲。
苏琚岚听他慌张的道歉,擦净脸后,抬头望着与平视的邵乐,心平气和地微笑,“我没事——”
邵乐曾经想象过摘下面纱后的苏琚岚,长得是何模样?但无论美丑,他都觉得喜欢至极,如今切实见到了,他看着这张雅致玉颜,两颊燃起热气,又蹭蹭烧至耳根。
见他又迅速变成一颗人形番茄,苏琚岚展颜弯弓,忍俊不禁,遂移开他的手道:“已经可以了。”然后站起身,又继续轻拍衣衫其他处。
邵乐蹲了会,快速扇退脸颊上的红晕,这才站起来,绞着衣角略带羞涩:“琚岚,你刚才在干什么?”
“练习,我的宗法根基不牢,需要重练。”苏琚岚道,略带惆怅地看着地面四溅的泥泞,掌心对准地面,再度翻转起来。那些泥泞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中央,随着她缓缓转动的手掌开始转动,她一喜,可因了这喜,情绪略微拨动,凝聚在掌心附近的华光再度失控爆发,这些泥泞喷溅的更远。
“没事的,慢慢来——”邵乐急忙安慰道。
苏琚岚微微笑,却听见身后人群有了躁动,她扭头望去,原来是婢女们提着晚膳送来了。有个频频晃动的身影特别熟悉,她收回视线:居然主动去做婢女的活儿,这秀欣打得又是谁的主意?
那端秀欣已与婢女跨入练武场,一肌一颜均是精心装扮过,在众多姿色平庸的婢女间特别突出。她提着与其他人不同的精致小篮,期冀的眼神急切的在人群中扫过,正要失望时,猛然瞧见还有两个人站在不远处的角落里。
邵乐正望着且笑不语的苏琚岚,似乎感觉到有人朝他走来,便转身望去。
秀欣提着篮子走近,柔声唤道:“邵小主,吃饭了。”然后眼角斜上一眼,打量着背对着的那人,如一捧月光倾泻而下的紫发长发,金丝勾线质地精良的斗篷,这些象征着美貌与地位的东西,都像刺扎入她觊觎的心上。
她略作诧异道:“这位姑娘是——”
苏琚岚安静地翻转手腕,讥讽笑意洋溢在她暗红色的双睛中,她道:“邵乐,既然晚膳送到了,你就趁热吃吧,免得辜负秀欣姑娘的美意了。”
“你还没用过膳吧?”邵乐哪里晓得秀欣投射的目光是何用意,他就只看着苏琚岚,眼底在笑。
秀欣暗地愤恨地绞着衣裙,悄悄挪了脚步想要切开角度,看清这个抢走邵乐所有注意力的少女是谁?
诚如她想见的,苏琚岚侧身朝偷瞧的秀欣望去,眼眸泛笑,可眼底藏的却是极深的水潭。
秀欣认出这双眼神,略微怔了下,看着苏琚岚这张年轻俏丽的面容,双手暗地掐紧了,为什么所有的好事都落在这个郡主身上了?她垂眸时,望着提在手中的饭盒,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精光。
苏琚岚原本就盯紧她,这神情跟小动作自然没落下,她望着邵乐笑道:“还没。”
“那就一起吃吧。”邵乐高兴道,伸手准备转接秀欣提着的饭盒。哪知秀欣稍微变了脸色,将饭盒抓紧紧张道:“郡主也要吃?”
苏琚岚扬眉笑道:“秀欣姑娘,不行吗?”
当然不行!这饭菜她是特地为邵乐做的,其中下了点料,倘若太多人吃了,事后容易让人看出端倪。
见秀欣抓着饭盒犹豫不决,邵乐疑惑道:“秀欣姐姐,这饭不是给我的吗?那算了,琚岚,我们过去跟他们一起吃吧?”
姐姐?!她有那么老吗?不过双九,十八的年龄,怎么唤她姐姐了?秀欣望着单纯无暇的邵乐,半哀半怨,见两人转身就要走,她将饭盒掐得死紧,怒瞪着苏琚岚的背影几乎想将她千刀万剐。
好——既然你自己撞上门来,那就顺手将你解决了!秀欣阴狠笑道,连忙追上去喊住邵乐与苏琚岚,“邵小主、岚郡主,这饭菜原本就是送来给你们吃的,如果郡主不介意的,请尝试下秀欣的手艺。”
“完全不介意。”苏琚岚转身笑道。
秀欣带着他们走到边缘地区的桌椅上,然后将饭盒内的四碟小菜跟两碗米饭端出来。这两人的饭量,是她特地想跟邵乐一同进餐准备的,可邵乐却拉着苏琚岚坐下,完全将她忽略了。这顿饭,反而成了他人谈情说爱的点缀!
秀欣盯着苏琚岚抓起的筷子,又望着其中一碟“精心调制”的荤菜,暗自冷笑。吃吧吃吧,你就尽管吃吧,然后走着瞧!
“秀欣姑娘,你用过晚膳了吗?如果没有,不如一起坐下来吃吧?”苏琚岚笑望着她。
秀欣迅速敛容,笑道:“我已经用过晚膳了,就不吃了。厨房那边还有些晚膳没送来,我还得回去一趟,郡主,邵小主,你们慢慢享用吧。”然后温柔地欠身行礼,转身离去。
“琚岚,饿了的话赶紧吃吧——”邵乐说着就要伸出筷子,想夹起一片精瘦肉给她吃,却被苏琚岚止住。他睁着眼,略微诧异。
苏琚岚道:“邵乐,秀欣姑娘似乎对你颇有好感?”
“没、没有!”邵乐漆黑的大眼睁得更大,生怕苏琚岚误会了什么,急忙摇头摆手解释,“我又不喜欢她——”
“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苏琚岚笑道,捧起面前的小碗米饭轻轻嗅了下,又逐一闻向四碟小菜,将其中一碟色泽鲜明的回锅肉端起来,摊开丝帕,将肉全部倒走。
邵乐诧异道:“琚岚,你这是干什么?”
“没事,觉得这碟菜看起来很美味。你继续吃,我临时想起有事要找胡砂,这碟菜,你别跟任何人提起,就说都是我吃了。”苏琚岚吩咐道,将东西藏入袖口中,站起身朝练武场外走去。
沿着廊道往房间的方向走去,在跨入房门时,她朝空无一人的身后道:“可以出来了。”话音刚落,东篱就从某个隐蔽处纵身飞跃出来,紧紧盯着她。
苏琚岚踏入房间,将丝帕连同喷香的回锅肉放在桌上,反扣了一个杯子,倒满水后,朝东篱推去,“先喝点水吧,估计晚点,你会气得口干舌燥。”
“你又想打什么主意?”东篱翻腕接过茶杯,瞪向苏琚岚。
苏琚岚笑笑:“你很快就知道了。”然后又给自己倒了杯水。
没多久,胡砂兴冲冲地闯进来,但看到东篱那张僵着的脸,这笑意顿时减半,哼了声,直接无视了,然后掉头转向苏琚岚道:“琚岚,你又找我有什么事?”
“秀欣请我跟邵乐吃饭,但有碟回锅肉闻起来,味道有点复杂,就让你看看加了什么料。”苏琚岚指着桌子上用丝帕包着的回锅肉说道。
东篱脸色微变。
“无事献殷勤,你说有问题,就绝对有问题!”胡砂白了东篱一眼,掀开丝帕凑近闻,好歹她也是个治疗系的琴师,对药材的气息自然比普通人熟得多。嗅了几口,她拍桌喊道:“说这女人贱,还真的犯贱,居然拿合欢散给你们吃?”
“别激动,她原本只想给邵乐吃,是我横插一脚,坏了她的好事。”苏琚岚安抚道,平静地望向缄默不语的东篱,“合欢散,你应该清楚,哪些女人才懂这些春药!”
当秀欣故作忙碌地从厨房回到练武场时,那里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她特地跑到苏琚岚跟邵乐之前用饭的桌边,发现那碟加了合欢散的回锅肉光了,忍不住勾唇笑道:“这一次,还不是栽在我手上!”
入夜后,她蹑手蹑脚地溜出房间,跑到苏琚岚的窗口前偷偷张望,拨开窗缝瞅见小兰服侍苏琚岚躺下后,吹灭油灯后,关门退了出来。
她直直瞅着小兰跑远了,又从怀里抽出一根细竹,洞穿窗纸朝里面吹出迷药,掂量着时辰差不多了,立即用原先准备的沾了水的娟帕,捂住口鼻,从窗户爬了进来。
她快速走到屏风后,盯着闭目昏睡的苏琚岚,讥讽笑道:“哼,既然你喜欢高高在上,我就成全你,让你试试遭人作践的滋味!”然后用力将苏琚岚从床上拖起来,背在身上,打开门朝柴房走去。为什么是柴房?因为那里晚上没人,富贵人家很多苟活的勾当都专挑这种地方做。
她将苏琚岚用力推倒在稻草堆上,喘了口气,拍着手关上门出去。合欢散还有半个时辰就发作了,去哪里找个男人呢?
秀欣快速带上门走出去,在庭院廊道放轻脚步快速走动,路过某间还亮着的厢房时,她偷偷停下来,又伸手戳穿窗纸朝里面望去。房内雾气朦胧,随着传来的撩动水声,她立即望向屏风后,果然是有人在沐浴。
她细细看着那挂在屏风上的艳红袍子,知道正在沐浴的绝对是个男子,她又四处张望了下确定无人,伏在窗口朝里面喊道:“啊——救命啊!救命啊!”然后迅速跑到廊道角落上躲起来。
正舒舒服服享受着花瓣飘香的赢驷,听见这声音,略微皱眉,可又立即笑了起来,伸手扯下挂在屏风上的衣袍,慢条斯理地披上后,又缓缓擦拭着半潮湿的发,磨蹭了许久,这才缓缓走向门口,边开门边故作紧张道:“哎呀,我怎么好像听见有女孩子喊救命啊?”
躲在角落里的秀欣正焦急地咒骂着屋里的人还不出来,听见这声音,顿时又喊了声“救命”,然后估计加重脚步朝柴房跑去。
赢驷循声望去,勾唇笑了声,“想跟我玩捉迷藏?”
秀欣跑到接近柴房门口,趴在转角上看着廊道那端隐约有人追上来,喊了声“救命”后,快速躲进草丛中隐藏起来,然后透过细缝看着一抹袍子从转角处晃出来,立即屏佐吸。
椅着手中花俏的扇子,赢驷歪着头扫视一周,却不急着揪出躲在草丛里的人,而是转身望着微微敞开的柴房,支着下颌思考道:把他引到这里来,是里面有什么好玩的事吧?
他推开门走进去,里面黑漆漆的,到处都是柴火难嗅的味道,他委屈地捏着鼻子往里面走了两三步,“砰”地一声,身后的房门立即被人锁上了。
秀欣将钥匙藏起来,又从草丛堆里搬出之前准备好的柴火,吃力地铺在柴房边缘上。不得不承认苏琚岚的确是个美女,但平日端庄圣洁又如何,吃下合欢散还不成个荡妇?至于引来的这个男人,哼,就便宜他了,让他好好快活一番。只要里面传出任何声响,她就点燃这些柴火高呼“着火”,那时候其他人都会赶来救火,再发现柴房里翻云覆雨的男女时,那会怎样反应?
趁着这动乱,她再趁机潜入邵乐房内,那碟回锅肉少了这么多,不可能是苏琚岚一个人吃掉的!像邵乐这种不谙世事的少爷,只要与他有了肌肤之亲,责任二字大于山,就算他百般不愿也会对她负责。秀欣千算万算,打的就是这些注意。
只是秀欣请君入瓮,请来的这个“君”还真不是什么君子,将计就计的赢驷伸手吹起一小簇火焰,将整间柴房来来回回扫了遍,居然没发现任何好玩的东西?!
“喂,里面什么都没有,你这个主谋到底有没有脑子呀?”赢驷朝房门外偷听的秀欣喊道,语带责备。
秀欣愣了下,苏琚岚不是在里面吗?但她又不敢贸然开门看,思虑了会,还是狠下心将铺设好的柴火点燃,然后走远了,拉开嗓子喊道:“着火了……快救火啊……快救火啊……”
赢驷看着门窗外那火焰,搓搓下巴沉吟道:“火势这么小,怎么逼真呢?”他扬起手掌,柴房内的稻草堆“噗”地烧起熊熊烈火,又用扇子用力扇了几下,大火立即朝四周蔓延,从里面烧到外侧,整间柴房瞬间裹入毒焰中,浓烟四散,甚至伸向周围比邻的房间,火势冲天。
秀欣看着这汹汹烈焰顿时呆住了,怎么会这样?
周围才刚入睡的人统统醒来,争先恐后地冲出房间望着浓烟四起的柴房,有些人迅速冲了过来,几名水宗捏诀,将附近两口井的水升至半空,迅速冲向烈焰燃烧的柴房。
站在柴房里的赢驷哼道,这么快就把火灭了,那还怎么热闹得起来?于是他继续煽风点火,这火势更是加倍狂涨,瞬间爆发。
“怎么越烧越旺呀?”这么多水浇下去,这火焰居然没有半点减少?有人惊讶道,苏王跟陈夫昂赶过来,看到这异样的火焰是,他微微眯眼,挥手朝天撑去,十几条火焰鞭在他身后扭曲的空间窜出来。他操纵着这些焰火,横扫向起火点——柴房,这叙焰鞭将柴房的火焰生生切割成好几股,然后喝向那些目瞪口呆的水宗,“继续抽水!”
苏王的威严震慑住他们,几名水宗忙点头应是,再度挥臂捏诀将水井里的水推向柴房那端。尽管那火焰还想作祟,但多了苏王的火焰鞭渐渐弱势下去,没多久就被水浇灭。
看着烧得乌黑的几间房屋,到处都是流动的黑水,众人顿感错愕,心里暗忖这火焰来的奇怪,却又如此诡异!
柴房门已被烧得摇摇欲坠,猛地被人从里面踢开,众人望去,苏王眉头顿时死揪,齐刷刷望着一位穿得比火焰还要艳红的美少年,摇着花俏扇子,伸着懒腰,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小尊王!”陈夫昂惊声喊道。
赢驷双手插在腰上,左扭扭,右扭扭,然后挥臂朝众人笑道:“我就说嘛,这样才热闹。”
这是什么话?!众人大惑不解。
苏王瞪着赢驷,沉声喝道:“这火是你点的?”
赢驷鼓着腮用力摇头,“绝对不是。”
“幸好不是你点的——”陈夫昂擦着额头冷汗,望向面色铁青的苏王,讪讪笑道:“苏王,虽说小尊王平日喜欢胡闹,但放火烧屋这么严重的事,他岂会——”
赢驷眨眨眼,一脸笑吟吟地截断陈夫昂的话:“但我觉得那人点起的火焰太小了,所以我就帮她煽煽风加大火势了。”
陈夫昂“啪”地用力拍额!
前来救火的众人瞠目结舌!
苏王瞪着唯恐天下不乱的赢驷,眼底渐渐燃起火焰,拂袖而去,“太放肆了!”
“小尊王,你怎么又不安分了啊?!”陈夫昂看着满脸无辜却又笑得狡黠的赢驷,跺脚哀叹,“不是说了吗?这里是白赤城、白赤城!”
“我知道,白痴城嘛——”赢驷摇着扇子依旧笑吟吟地,“难怪白痴不少。”
白赤城,白赤城。
陈夫昂哀道:“明日就是岚郡主的加冕了,你大半夜还搞这么大的动静啊,你、你、你——”
“停!”赢驷“啪”地一声合扇,口吻认真道:“这动静哪里大了?”
“还不大?”陈夫昂指着围在周围少说也有四十多人的救火者,皆是又气又好笑地盯着这位笑吟吟无所畏惧的小尊王。
赢驷摇头道:“不大,不然我怎么没看到岚妹妹呢?”
对啊!苏琚岚呢?躲在人群里的秀欣眼见赢驷从柴房里走出来,里面空荡无人,赶紧跑开朝苏琚岚房间跑去,如果有人要救她估计会将她带回房间,那么只要确认苏琚岚房内有没有人就知道究竟了。
秀欣蹑手蹑脚地回到苏琚岚的房间,看见屋里依旧漆黑,谨慎起见,还是爬着窗户走去,快速奔到床边抓开被单一看,无人。
那苏琚岚会在哪里?她疑惑道。
漆黑的房间骤然亮如白昼,她怔了下,惊愕地从屏风后奔出来,发现桌边坐着一人,站着三人。
苏琚岚捧着杯热茶,缓缓地喝着,抬起头来朝她微微笑道:“秀欣姑娘,你不觉得用合欢散来对付本郡主,手段是否太卑劣了?”
站在她身后的三人,一个是环抱双臂面露不屑的胡砂,一个是面容严肃却带怒意的李严,还有一个是多日不见,原本与她姐妹相城此刻却愤怒悲哀的东篱。
秀欣的视线转移到苏琚岚身边那条摊开的丝帕,对堆放的回锅肉,脸色煞白,颤着嘴唇摇头道:“郡主,秀欣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东篱姐姐,你怎么在这?秀欣找你找得好哭啊!”
她擦着眼泪朝东篱奔过去,抓住东篱的手低声哭道,却见东篱无动于衷,盯着她的眼眸全是愤恨。
东篱用力掰住她的手腕,怒道:“你居然骗我?”
“东篱姐姐,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秀欣惊恐问道,看着东篱越发阴寒的面色,心中更是不安,她指着依旧捧茶且笑不语的苏琚岚,凄切喊道:“这一切都是她摆的局!东篱姐姐,你不是说苏琚岚阴狠狡诈吗?她想陷害我,是轻而易举的事。”
“本郡主陷害人,也是需要理由的。”茶喝了两口,苏琚岚转脸望着这对曾经姐妹相城的女子,笑道:“秀欣姑娘,你觉得本郡主为什么要陷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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