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子街的住户们陆陆续续走了出来,原本来闹事的家属有百多号人,如今被这气势一压,那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子已经荡然无存。
奉行天道的修士不会对凡人出手,但若真要应对这些人的纠缠,反而同是凡人的角子街邻居们更得心应手,曲笙颔首示意。
江湖义气,从不言重。
眼下却该是她与安尘的正面交锋了,闹了这半天,这些在这些家属身后煽风点火的,怕就是城主府了。
曲笙客客气气道:“尘管事,恕本座糊涂,这杀人案是怎么回事,贵府凭什么认为凶手在苍梧,总不至于是凭借臆断和这些所谓的‘民怨’吧?”
“城主府并未定罪,只是希望曲掌门配合调查。”
“既然调查,又为何封我宗门道场?”
“自然是为了给民众一个交代,否则修士任意杀人,城中岂不是人人自危,夜不能寐?”
“尘管事是认定我们有杀人嫌疑了?口说无凭,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目光带着嘲讽,“尘管事想抓人,总得出示一下证据,本座才好引颈就戮不是?”
“本不想出示证物,以免引起恐慌,既然曲掌门极力要求……”安尘冷笑,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根灰扑扑的羽毛,“此物便是凶手所留,据城主府判定,此乃妖兽之羽!前夜案发之后,我等用神识将晋城内外方圆五十里范围全部查找过一遍,并无妖兽气息,所以这妖兽,有极大可能潜伏在苍梧派!”
下面的凡人都露出恐惧之色:“妖兽?”
“吃人的妖兽!”
“苍梧居然敢藏匿可怕的妖兽!”
安尘扬声道:“希望曲掌门配合搜查,或是交出凶手,还死者一个公道!”
“公道,我们要公道!”
“杀人偿命,修士也不例外!”
曲笙心中惊疑,怎么会这么巧,对方所杀的人与她有关,妖兽藏身的地方与苍梧有关,而且还留着这样一个明显的证据,若说是城主府手笔,他们又何必牺牲那么多条人命?
在这件事中,城主府最多推波助澜,其中定还有隐情……会是青极宗的报复吗?
曲笙不怕这个,她只有一个底线,不能让人随意践踏苍梧道场!她得周旋到底,苍梧不能受不白之冤,这件事她得自己查!
可就在她刚要开口之时,耳边传来夏时的声音道:“尽快闭门谢客,苍梧混入了妖兽!”
夏时在苍梧发现了什么?曲笙心都提起来了,可她越是紧张,脸上却越要笑。
她不与安尘争辩,而是直接对下方的死者家属道:“诸位父老乡亲,以及诸位角子街的德邻,苍梧在晋城深居简出,若不是彭树海和陶悔辱我弟子太深,本座也不会出手教训他们,请诸位想一想,若是本座一直怀恨在心,定要痛下杀手,为何杀人之后还老老实实呆在晋城?若是本座有心杀人,又怎么会留下如此明显的证据?此事定有蹊跷,苍梧愿将此事查实,我相信诸位今日在苍梧门前,确为公道而来,那么苍梧也必定还诸位一个公道!在此之前,若诸位信不过苍梧,大可如尘管事所说,为苍梧结下阵法,若非尘管事同意,苍梧弟子绝不会出现在大家眼前,请大家安心。”
这一番言辞下来,人群中的义愤果然淡了许多。
安尘可没那么好说话,他咄咄逼人:“只封道场又有何用,我们的目的是抓住凶兽,曲掌门难道不该跟我走一趟吗?”
“本座以为,去城主府也不会对案子有什么进展,不如抓紧时间调查凶手,以免对方远走高飞,既然尘管事认定这羽毛的主人藏在苍梧,本座当然要彻查苍梧道场,好给大家一个交代,也还自己一个清白。”她从容不迫道,“诸位,苍梧不仅会全力追查此案,还会拿出三千两白银,作为死者的抚恤银两,为晋城出一分力。”
听到真金白银,大家都提不起闹事的心了。眼看有人打退堂鼓,安尘身后有一名衣着华贵的凡人青年走上前来,反驳道:“那怎么行,谁知道你们会不会糊弄我们!”
曲笙眼睛扫过去,这青年似乎是城主的第三子,名叫安鹤云。
她侧过头笑了笑:“要不安三公子留下来做个监督可好?”
安鹤云后退两步,警惕道:“胡说什么!我看你就是个妖女,安尘,你还听她胡言乱语作甚?你修为比她高,还不把她拿下押送城主府,把这什么破道观拆了,免得扰乱晋城治安。”
这话一出,曲笙算是彻底明白了,不管彭树海和陶悔那一批人是谁杀的,青极宗大战之后,城主想必是听到了消息,对苍梧派生出了忌惮之心,这是准备借机赶他们呢!不然也不会煽动这些家属,不由分说便来苍梧闹事。
安尘也没想到安鹤云的嘴这么洒脱,人家还没开始套话,便什么底都泄了出来,他一脸隐忍,本来还想先将曲笙待到城主府控制住再说,却没想到让她警觉,这事不好办了。
曲笙眼波流转,轻笑道:“就凭这一根羽毛,尘管事当真要拿我?”她看着下方的人群,“本座原想拿出些银子吊唁逝者家属来着,唉……”
此言一出,人群中立刻有人道:“我看曲掌门不像坏人!”
“总得给人家一个机会……”
口风变得真快。
曲笙趁机道:“请诸位放心,苍梧定会帮大家找出凶手。”
只是人群里还有不甘的声音:“难道要无限期拖下去,你们总得给我们一个期限,如果做不到,就离开晋城!”
“对对,这个办法好!”
“曲掌门,你敢约定个期限吗?”
曲笙现在反而看向安尘,问道:“这期限,由城主府来定才合适,不知尘管事意下如何?”
安尘不想答应,但话已至此,他不得不道:“那就限你们十日。”
曲笙颔首:“多谢尘管事,多谢诸位父老乡亲体谅,今日起,苍梧闭门谢客,还请尘管事布阵。”
尘管事无奈,拿出一副阵盘,将精血滴入,阵盘骤然变大,在天空呈现八卦图形,牢牢镇住了苍梧小院。
而此时,安鹤云还得意道:“关住了你们,看你还敢不敢耀武扬威,哼,十日后,有你们好看的!”
曲笙觉得这安鹤云呆得很是别致,她还对他嫣然一笑:“请安三公子拭目以待。”
不管内在如何,凭借一副好皮相,曲掌门总是如此能唬人,那安鹤云被笑得一恍惚,居然狼狈地低下了头。
安尘一叹,他道:“阵法已成。”
曲笙:“有劳尘管事,若我出入,还要劳烦安管事为我行个方便。”
众目睽睽之下,安尘应下,曲笙便转身回到苍梧,封闭了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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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这么大的事,几个弟子也无心修炼,都在苍梧小院里等消息。夏时眉目间有一丝凝重,而桐姝则缩在老树下,似是不敢看人。
曲笙回来后,桐姝出乎意料地没有飞扑求爱抚,而是露出可怜巴巴的神情。
曲笙心道不好,直接问夏时道:“那妖兽是怎么回事?小姝怎么了?”
夏时不轻不重地道:“我看到了那位管事手上的妖兽羽毛,之后便用神识将门派扫了一遍,不想在桐姝的房间里发现了妖兽的气息,我平时与她接触不多,便吩咐严琮去与她商量,问她那妖兽的来历,谁知她差点伤了严琮。”
严琮挠头道:“其实没什么,我非要进屋看一眼,她急了才会出手拦我,好在旁边有夏前辈看着,我一点都没事!”他怕曲笙误会,一个劲儿帮桐姝说好话。
曲笙头大如斗,她突然想起自己闭关前桐姝异样的神情,觉得自己可能是忽视了些什么。
她坐了下来,拉过桐姝的手,柔声细语问道:“它是不是来了?”
桐姝眼睛一亮,她就知道小姐姐最懂她,立刻点头道:“它!是它!小姐姐,保护,它!”
你小姐姐都要自身难保了……
曲笙叹道:“是小姝带它回来的吗?它在哪?”
桐姝又低下头,玩着腰带上的流苏道:“偷,偷偷的……小姝不坏,它,很可怜。”
“它能听懂咱们说话吗?小姐姐想见见它。”
桐姝对曲笙的信任是毋庸置疑的,曲笙甚至不用说什么,桐姝只略微犹豫了下,就拉着曲笙的手,眼睛戒备地看着夏时和严琮道:“小姐姐,你来,你来。”
这是只让她一个人去了。
桐姝不会害她,但是难保不被人欺瞒,曲笙下意识地看向夏时的方向,见他没阻拦的意思,便知道那妖兽大概没什么危害性,就算有,她和六文钱也足够应付。
曲笙拍了拍桐姝的手:“好,小姐姐单独跟你去见它。”
桐姝的院子离曲笙很近,里面收拾得很整洁,纵然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摆设,也都规规矩矩地放好,桐姝的生活习惯相当好,甚至比大多普通人还一丝不苟。
曲笙被她带着走进屋子,关上门后,桐姝爬上床,在床板那里鼓捣了一阵子,怯生生地回头看了曲笙一眼,然后从里面捞出一只灰扑扑的禽类。
此禽大约有一尺高,浑身羽毛灰色带着些许斑纹,脑袋耷拉在桐姝的胳膊上,上方没有冠子,它半眯眼睛,不像妖兽,反而像是一只生了病的家鸡。
虽然知道家鸡成不了妖兽,但是曲笙还是惊叹了一番,她凑过去问道:“这是成了精的鹌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