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纣南沉声道:“我已是首座放弃的人,你们行动我不想参与,我只想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活下去。苍梧虽小,我却很喜欢这里,而且你应该知道,当年我没有答应首座,现在也不会答应你。”
少年的嗓音被刻意压低后,带着些沙哑,反而更魅惑了。康纣南这样气质清冷的公子哥,灯下如玉,拒绝人的时候,却尖锐如刀。
秀鸾似是习惯了他的脾气,仍是柔声哄道:“其实首座也并非放弃您,虽然您眼睛被毁,但只要到了元婴期重塑肉身就可以复原,只是您不愿屈就那些小宗门,首座才下令让您自由行事的……”
“你还有别的事吗?我有许多功课要做,请别打扰我读书修炼。”
“可是少司,”秀鸾声音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焦虑,“在这种地方呆下去,哪怕您再厉害,也很难修到元婴,我求求您……”她情不自禁跪下来,牵住了康纣南的衣角,“跟我走吧!”
康纣南低头看她,一点点将衣角从她手中拉了出来。
“我只是一个没有野心的半瞎,既然你想看我,看过便走吧,别浪费我们双方的时间。”
秀鸾一把抓住了少年的手,她力气极大,直接将他拖了起来,看上去似乎想强行带康纣南走。
康纣南更是震惊,他向后挣脱,奈何修为差太多,又不能作法惊动其他人,脸上闪过带着羞恼的怒色,立刻反手如刀,切向自己的脖子。
秀鸾吓得魂飞魄散,她低呼:“不可!”急忙出手拦下康纣南。
康纣南本也知道会被她拦下,他冷笑道:“你是忘了我的脾气,当初连首座都不敢勉强我,虽然我现在力弱,但只要你没办法时时看住我,我总有机会教你后悔。”
在苍梧中,康纣南只是一名连下台阶都需要人搀扶的病弱公子,可在秀鸾面前,他气势凌厉,意外透出一股常在上位的威压。
秀鸾放开康纣南,跪下道:“属下僭越了。”
“滚。”
“可是少司——”秀鸾正想争辩,但她突然一愣,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良久后,她露出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
秀鸾一反刚才不把他带走便不罢休的样子,重新恢复了以往的恭谨,她悉悉索索从袖子里掏出两个羊脂小瓶,放在了桌角,低声道:“既然少司不愿,属下不敢强求,这是炼气期服用的蕴灵丹,还有一粒助您晋阶的上品筑基丹。属下告辞。”
她来得快,走得也快,那盏菊豆小灯忽地灭掉,身后人已经不见踪影。
过了片刻,康纣南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成了拳头,他突然双手一挥,将桌子上所有东西都拂到地上。
少年一人独立月光下,一地纷乱,像是穷途末路时不甘的心。
他抬起右手,缓缓地覆盖在自己双眼上,遮住了一切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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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这个晚上,注定要发生很多事。
从青极宗大战,到彭罡疾行回到萦都复命,刚好也是夏时带着曲笙回到晋城的时候。
而在苍梧欢声笑语之时,檀渊宫突然飞出一道高阶符箓,几乎只用了一盏茶的时间,魏国某处洞府中的禁制,便产生了层层波动。
一名化神修士缓缓走出了洞府,正是那位宫主口中的亭远神君。
“不过是个晋城小宗门,竟要我亲自动手?就算是有人能逼彭罡遁走,但彭罡不过只有元婴修为尔……宫主是不是太过谨慎了?”他自忖道,“也罢,先查探一下再说。”
晋阶化神之后,自然会习得瞬移神通,对他来说,整个魏国大概都在一步之间。
天地有规则,化神修士游刃于规则之中,大乘修士可以利用规则,而到了渡劫,若不是怕天劫轰顶,几乎可以改变人间规则。
仅仅是一眨眼间,亭远神君来到晋城外,夜凉如水之下,雄浑的神识铺开,覆盖了整座城市。他锁定了那个破落小街尽头的院落,并未直接毁去那粗陋的守护阵法,而是观察里面人的修为。
最高也不过是金丹后期修为,彭罡真是越来越没用了。
不过,虽然他看低彭罡,但亭远神君还是以谨慎为主,若是真将这么简单的差事办砸,不用宫主大人下手,他自己也该自裁了。
越是小心,下手也就越狠。
他掐诀,已准备将化神期修士专有的领域之力放出,却不想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道:“你看了那么久,不觉得偷窥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吗?”
亭远神君惊怒,什么时候竟然有人来到他身后,他竟不知道!
他瞬间回身,出手狠辣,一道偷袭的金光向身后人打去。
可那金光却如泥牛入海,半点浪花不惊,被人轻描淡写地化解。
他这才定睛看去,在稀疏的月影下,半空中悬浮着一柄巨大的阔剑,上方端坐着一名穿着白色战袍的青年,同样为化神修为。
亭远神君瞳孔一缩。
那战袍形似劲装,双手箭袖,腰束青织带,下摆流云纹,趁得那青年光风霁月,如一道月下的刃光。
——这便是五大山门之首,出尽天下剑修的太和标志性战袍!
“你是太和剑修!”亭远神君脱口而出。
“我穿得这么明目张胆,你再不认识,岂不是太对不起你这身化神中期修为?”那青年极为英俊,一双眼眸黑不见底,笑的时候也如一潭寒水。
那是属于剑修的锋芒。
他身前一张小几,上面正温着一壶酒,白玉酒碗中袅袅散发醇香,他气质洒脱,持酒一饮而尽,看上去如一个沉醉于美酒中的风流名士。
亭远神君骇然,太和剑修同境界无敌不是吹嘘,剑修者,修炼比普通修士难上数倍,但凡能脱颖而出的,尽是这修真界最拔尖儿的人物,更何况还是一位化神期的剑修。
他立刻掐诀放出领域!
却听到那青年低声吟了一句诗。
“杏旗沽酒池中剑,苍狗白云青弭巅。”
他听懂了。
——杀人剑,青弭峰!
领域张开之时,无数符箓飞出,不管高阶低阶,竟全部都是传音符,与此同时,亭远神君祭出五道法宝攻击,上百张攻击符箓齐齐而出。
这是搏命的架势!
可他的领域却被一个更大的剑域笼罩在其下。
那青年骤然抽去身下阔剑,曼声吟道:“红尘万丈凭留去,醉倚霓霞花底眠。”
一剑寒光乍起,那些琐碎的符箓竟全部在这光芒中碎成粉末!
亭远神君觉得腰间一凉,所有灵力都泄了劲气,他突然觉得惶恐……发生了什么?
这一道剑光之后,那柄阔剑重新回到青年手中,稳稳地托住了快要掉落地上的小几和酒壶。
而青年对面的亭远神君,已经断成了两截,连元神都消弭在了剑域之中。
一剑杀一化神。
酒还未温。
青年看着远处的晋城,露出一个微笑道:“小师弟,这一次,你欠我一个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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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笙和夏时走进内堂,两人对坐后,夏时道:“虽然此次逃过青极宗一劫,但只要苍梧还如此弱小,难保以后不会再出现类似情况。门中弟子修炼各有缘法,而曲掌门的体质,才是目前最该尽早解决的,只有掌门强大起来,其他宗门才不会轻易打你们的主意。”
“师父曾经说过,我体内经脉犹如将要干涸的溪流,许多灵窍甚至有将续未续之相,所以修行才会如此艰难。”曲笙一派坦然,“夏道友若有什么想法都可以直说,为了苍梧,我愿试尽一切办法。”
夏时一双桃花眼垂下,像是夜色中轻坠枝头的盛放之花,他轻声道:“你真的这么想?难道你不知道,对于你这样的经脉,提升修为最好的办法便是双修。如果你愿意试尽一切办法,倒不如去寻些体质适合采补的修士合作,这类人虽然不多,只要用心找,还是有的。”
曲笙笑道:“夏道友别拿我寻开心,试探我做什么?”
“曲掌门愿意为苍梧牺牲性命,却不愿找人双修,好提升修为?”
曲笙奇道:“振兴门派和找道侣,怎么能混为一谈?我愿意为门派牺牲性命,却不会牺牲自己的感情,我愿意为门派去艳阳楼出卖技艺,却不会出卖自己的心,身为一名修士之前,在身为一名掌门之前,夏道友……首先,我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苍梧大道,纯真赤诚,有人心,方才有大道,否则我得来的修为,又与那些魑魅魍魉何异?”
她贪财,却信奉“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她想变强,却绝不会以此为理由,堕落自己的心。
夏时沉默了一会儿,方道:“既然曲掌门如此坚定,那请看这幅图。”
他将那副人体经脉运行图放了出来。
这图曲笙不陌生,不仅因为这幅图是修士入门的基本常识,还因为她也曾无数次凝望这张图,希望找出能解决自己身体的办法。
也许夏时真的有解决办法,不过从小到大,曲笙失望过太多次,这次心情也很平静,她问道:“此图何解?”
夏时目光清澄,他看着曲笙,郑重道:“我想到了一种办法,也许可以从另一个角度解决你的经脉问题,但需要你付出十倍,乃至百倍的辛苦,甚至有走火入魔的可能,你……愿意试吗?”
曲笙震惊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