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的御风符被捏碎后,可以在小范围内形成一阵劲风,就算是凡人也可以凭借风力前行,如此方法,比单纯的步行要快上许多。因此在苍梧弟子的扶助下,最早从晋城逃亡的那一批百姓,甚至已远离晋城百里以外。
逃亡者如火如荼,当第一声法术爆裂声响起时候,所有人都惊恐地回头看去,虽然他们已看不到晋城,但在故土所在的方向,明亮的法术光芒乍起,象征着晋城战事的开始。
人群中开始传来小声啜泣声,那是对背井离乡的无奈,以及失去家园的悲伤。
苍梧的六代弟子们也见到了这一幕,但他们都默默回过头,继续带着百姓们赶路。然而随着晋城战事的升级,就算走得再远,法术轰鸣声仍然清晰地传进了耳朵。
康纣南不敢想象只凭苍梧那么单薄的力量是如何撑过这样的法术攻击,此时晋城的结界已经不再放人,后面再没有人逃出来,他们不知晋城是什么情况,周围也没有其他城池的救援,他们孤独地行走在官道上,在一长串的法术轰炸声过后,康纣南回过头,发现跟在身后的师弟们都在哭。
常钧语牙齿咬得咯吱直响,他握着拳头,低头无声地流着泪。
严琮哭得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他抽泣得一噎一噎的,不停用手肘擦脸上的泪水。
鲁延启嘴唇一直都在抖动,可以看得出他一直在忍着,但眼泪却不听话地夺眶而出,少年倔强地不肯用手擦它。
苍梧六代弟子都只是半大的少年而已,门派覆灭的沉重阴影过早地抗在他们肩头,每一道法术的轰鸣声音都是在戳少年们的心。
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想冲回去,而最艰难的,却是继续前行。
所以即便哭成这个样子,他们都没有掉头跑回去,不是惜命,不是不想,而是临走前曲笙的话犹在耳边——苍梧,就在他们几个人身上了。
康纣南想说一些劝慰师弟们的话,但临到喉头,却发现嗓子已哑得发不出声,只能死死捏着手中的传音符——这是一道特质的符箓,当它发出声音的时候,就代表晋城已经平安,他们可以回家。
又不知走了多久,百姓们愈行愈远,但法术的声音却没有减弱过,它们那么真实,就像是发生在耳边。
少年们恐惧这声音,又无比希望这声音继续,因为那证明晋城还在,他们的长辈们,也还在顽强抵抗……终于法术的声音消失了,常钧语第一个停了下来,他急忙喊住康纣南:“师兄,符箓!符箓!”
少年们都围了过来,他们心中一半绝望,一半希望。
康纣南将传音符摊在掌心中,他从未这样期盼过某一个奇迹的发生。
如果晋城防守成功,曲笙一定会召唤他们回去,而如果失败……
康纣南的手一直很稳,就连夏时都夸过他心理素质好,但此时康纣南的手在抖,在师弟们都关注符箓的时候,他的睫毛一动,终于有一滴泪滑了下来,滴在了符箓上。
而这滴泪就像是开启了符箓的开关,那传音符瞬间震动起来,里面传来曲笙的声音:“晋城……”
其实曲笙到底说了什么,当时他们都没听清,因为少年们都激动得叫了出来,严琮半坐在地上,不停地捶着地,鲁延启攥着拳头,喊得脖子都红了,常钧语一把抱住了康纣南,他激动得语无伦次:“师兄,我们回家,回苍梧!”
※※※※※※※※※※※※
就在晋城大战爆发之时,韩国鉴龙山附近也悄然开始了一场战斗。
不仅黑云骑发现了鉴龙山,一路追查齐国玄铁矿山一事的行然,在追踪那名作为漏网之鱼的化神修士之时,也意外发现了此地的蹊跷。
行岚接到兄长传音的时候二话没说,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但两人并非有勇无谋之辈,既然这祭坛藏得如此隐秘,而且还与玄铁矿山有关,因此兄妹两人为了不打草惊蛇,悄悄破了阵法一角,不动声色地潜了进去。
两边都存了一样的心思,黑云骑的首领夏勤风将主力留在了祭坛外的空间结界中,自己亦是带了五名好手,只是这阵法十分棘手,他们又不是以力破万法的剑修,用了些许时间才在不惊动敌人的情况下进了祭坛,所以行动上略比行然行岚两兄妹慢了一步。
一旦进入结界后,便如同进入黑夜一般,两边的景色融入昏沉的黑幕中,只有前方肃穆的祭坛指引着人们的方向。
这是一座刻满了诡异花纹的祭坛,祭坛的占地并不大,规模堪比村社的戏台子,但祭坛的上空供奉着一轮不知用什么材料制成的巨大明月,柔和的光辉洒落下来,竟真的有与天上月亮争辉之感。
“兄长,”行岚与行然传音道,“这不像是宗门所在,倒像是……某个组织的聚集地。”
“下方有密道,进去看看。”
两人寻了密道的入口,小心地隐去了身形,慢慢向下移动。
密道里面并不黑暗,墙壁由一种星光熠熠的金属铺就而成,那些光芒足以让人看清上方描绘的花纹,还有一些类似祭祀的图画,,每一幅图画中都有人在用各种方式膜拜天空,但天空上什么都没有,只有闪耀的星辰。
即便没有掐诀御风,化神修士的速度仍然很快,将密道的古怪图案收于眼底,兄妹两人越发觉得此地不详,正待再加快速度,却不想地底深处突然传来了剧烈的震动,随后便是某种机关崩塌的轰隆声。
行然和行岚互视一眼,双胞胎心灵相通,都使出了瞬移神通。
但是眼前的景色突然改变,像是某种禁制突然打开,无数门在不同的地方出现,密道形如迷宫,而脚下传来的震感,正表明他们在逐渐上升。
不止行然和行岚惊愕,就连刚刚潜入密道的夏勤风一行亦停住了脚步。
……
在密道的最深处,一名披着白色斗篷的人站在一间巨大的石室中,他身周一片黑暗,但是空气中却传来了浓厚的血腥味,如果不用神识,仅仅单凭肉眼,是发现不了他脚下那几具化神期修士尸体的。
他的身前漂浮着七盏闪耀着不同光芒的小灯,它们呈北斗之形,静静悬停半空中。
“七星议会。”
□□篷的人缓缓拉下兜帽,他的脸隐匿在阴暗中,却在七盏小灯的灯光下,露出了一双瞳孔颜色不一样的眼睛,他左眼金黄,右眼碧绿,竟像是一双鸳鸯猫儿眼。
他将手伸向那七盏小灯,在中间连破三层结界却面不改色,直到他碰到最末尾的一盏冰蓝色的灯盏时,一股强大的力量扑面而来,似要动用最后的力量将入侵者赶出去。
他的斗篷被吹得翻飞,在明灭的灯光中,可以看到他嘴角噙着一抹笑容。
“如果我是化神修士,还真没胆量破月轮台,不过真是可惜啊,如今的我……”他手掌用力,抓住了那颗冰蓝色的尾星,而后开始搅动七盏灯的运转轨迹,当轨迹变动之时,剧烈的震荡正从他脚下蔓延出去。
“至于剩下的事,就交给小辈们吧。”
他重新带上了兜帽,遮住了那一双鸳鸯猫儿眼,微微挥袖,便消失在了石室之中。
……
月轮台星辰凌乱,外面已是地动山摇。
这密道中隐藏着无数空间结界,里面藏的正是行然和行岚苦苦追查的玄铁矿山漏网之鱼,以及十名化神修士,数十名元婴修士。众人纷纷涌出,然后怒不可遏地发现了祭坛被毁。
一名穿着黑色斗篷的修士出现在石室中,他将面容隐藏在斗篷中,唯独露出一双赤红色的双瞳,在这双瞳孔的威力下,隐匿身形的行然行岚和夏勤风带领的黑云骑纷纷暴露。
“有外敌入侵,奉天机令,杀无赦!”
行岚等人知道再藏不住,索性显出身形,与这些修士厮杀在了一起。战局一旦开启,原本互不知对方存在的行然行岚和夏勤风也感知到了对方存在,夏勤风自是知道自家少主的师兄师姐身份,他率先报出名号:“夏氏黑云骑,见过两位神君!”
之后两边自然合成一股战力,在两位剑修的剑域之下,黑云骑突破阵法,全员杀了进来,将里面的修士打得节节败退。
这场战斗比晋城大战结束得早,但遗憾的是,虽然这次一个都没能逃走,但他们还是没能抓到任何一个活口,就连那名逃过一次的化神修士也死得干净利落,而且这座祭坛还有自毁的机关,当最后一批修士集体自爆后,祭坛上神秘而美丽的月光最后发出了皎洁的光芒,然后砰然碎裂,连同密道一起,炸成一片焦土。
一个时辰后,鉴龙山战斗与晋城大战的场景同时出现在七星议会上。
“月陨了。”
“天机殉难。”
“晋城失利。”
七星议会第一次陷入恐怖的沉默中,众人本以为万无一失,却没想到这次行动会折损到这个地步。
就在会议陷入僵局之时,曾经天机的位置突然亮了起来,随后出现一道身影。
“今日起,天机之位由我来继任,大家可有异议。”
当这个人出现时,七星所有人都恭恭敬敬地将手指点在额头上,躬身行礼。
“有您来继续领导我们,再好不过。”天权道。
新一任的天机并没有寒暄自谦,他沉声道:“如今计划已打草惊蛇,战事牵扯高阶修士过多,我们将转变策略和方向,接下来,大家做好善后工作……为了众生能够重新闪耀,这一切磨难,都是我们征途的开始。”
“是。”
“为了众星能够重新闪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