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两狐狸小孩一直很怕疼,即使是手指破一个小小的口都能疼得直皱眉,事后还要用舌尖反复安抚过伤口才会作罢。
这种事别人可能不知道,毕竟施展法术,绘制符箓,要用到精血的地方太多太多,更何况修士出门在外,呵,哪个不是带点伤的。
然而阿茗却是很清楚的。
于是,这也直接导致了两孩子对什么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舌尖血之类的“血性”戏码特不上心,甚至白越还鄙夷地抨击过这种看似很牛气哄哄的行为,回过身还顺带严肃告诉白月别没事找罪受。
看看,这多疼啊。
没必要的时候,白越是绝对不会干这种蠢得要死的事情的。
可是现在不一样。
白越心神微转,引动起白月渡过来的一丝灵力在惊异白月灵力和自身身体良好适应性的同时,大狐狸腕上的束妖环一阵光华流转,却又在刹那间失了光彩,软乎乎地跌到地上。
接着,白越皱皱眉头,又咬了咬牙,再看一眼白月,终究还是不情不愿地用尖牙将舌尖咬破,将猩红的精血接在手心上reads();。
登时妖气凛然。
其实,说到头精血只是一个引子,即使是一直在大阵里温养着,妖丹也一直没和白越断开过联系,只是苦于一直找不到它的主人罢了。而现在,一旦没有了束妖环的束缚,白越的气息一下子变得明朗又确切,只是一瞬便让思乡心切的妖丹热血沸腾。
妖丹的存在几乎等于半个妖怪本身,在修炼的过程中,所融入的不仅仅是灵力这么简单。要是说它连半点归属感都没有,连白越自己都不会相信。
事实也确实如此。
几乎是在束妖环失效的一瞬便嗅到了原身的气息,又没有人加以阻拦,妖丹几乎是立刻便蠢蠢欲动起来。
再加上精血引动的话……
圆滚滚的丸子左突右冲几下却被大阵给死死压住,沉默片刻,干脆是很彪悍地将自己连着大阵一起从石壁中拔将出来,也不犹豫,带着一道虹光掠过拨云宗的护宗大阵,向着白越所在的地方奔将过来。
以上都是简单的事情。
物归原主,妖丹拿到手的过程倒是异常顺利。
难办的却在后头。
“来了。”若有所感,白月率先抬起眼睛。
“嗯。”心情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忐忑。
又顺手劈飞一名赶过来帮忙的客卿长老,白月早早地化为原身,四足用力,跃向天空,直直迎向带着大阵一起疾驰过来的妖丹。
竹音教导的手段确实神奇,几乎是行云流水地破开了大阵最后的束缚。紧接着白月就见一枚妖气森森,圆滚滚肥嘟嘟的丸子从大阵的核心中冲将出来,带着一道残影便融进了白越的身体里。
异变突生。
“嘶……”
几乎是在妖丹入体的那个瞬间,白越便觉得浑身的经脉便都撕心裂肺地疼起来。经受不住之下,狐狸滚到了地上,很快便连人身都维持不住,显了原身便在地上翻腾。
若是正常的妖丹回归身体自然不会这样痛苦,一些大妖甚至还有着能把妖丹当法宝一样吐出来使的手段。可是,如今白越这枚妖丹在那上古灵阵中温养多年,已然是不正常了。
现在的情况么,说得好听点叫灵力过剩,说得难听点么……活生生撑成了个胖子。
“……”
虽不意外,但白月瞳孔还是不由得一缩,折了身子便从半空中扑下来,也顾不上羞耻地压在了白越身上。
“哥,放开心神!”虽不确定白越还有没有余力回答,白月依旧低低地喝了一声,顺便又将大狐狸箍得又紧了几分。
虽然心慌,不过这也算是竹音已经预料到的情况,因而白月此时虽然慌张,脑中却回想着竹音预先交代的事项,冷静得出奇。
“你们一只狐狸没办法接受妖丹的话,再加一只就好。”当时的竹音很欠扁地摇着折扇,不慌不忙地介绍道:“……成功率?不高,不过要是失败的话……不成功便成仁这句话听说过没?”
回想到这里,白月暗暗咬牙,前所未有地特想把那根老油条往死里揍。
“说白了就是要么成要么死,”当时,竹音啪地一声收回折扇,难得严肃,“即使这样你也打算试吗?”
其实这个问题挺废话的reads();。
阵仗太大,动静太强,终于,远在千里之外的阵老面色一沉,脸刹那之间便变了颜色。
察觉到不对,手上的攻击越发凌厉的同时,阵老的声音也越发低沉得可怕:“你们做了什么?”
他想不通。
竹音的手段确实神奇,照理来说在妖丹离开大阵的那个瞬间,和大阵心意相通的阵老便会有所察觉,但也不知道竹音从中动了些什么手脚,直到现在,阵老才从中察觉到了一丝微弱的端倪。
若是其他时候还好,以阵老的手段,完全可以在不对苗头刚冒出来的时候赶回宗门,然后将苗头彻底掐死。可是现在……
“谁知道呢?”见阵老吃瘪,大长老莫名觉得很是得意,哈哈大笑着,又是一道套路阴险的幻术打将过来。
现在的他腹背受敌,□□乏术!
回去之后直接把那只不知好歹的畜生砍去四肢!阵老眼皮直跳,心头暗暗发狠。
然而阵老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和一人一狐战成一团之时,不受控制的强横妖气早就已将拨云宗禁地峰顶彻底覆盖,其中灰黑和**白的雾气交缠萦绕,影影绰绰地连草木的影子都开始模糊起来——气息如此危险强大,即使是阵老本尊现在就赶回去,面对这样的情况怕也是束手无策,只能静待其变。
……
一个个古怪的音节从白月的口中发出,却意外地好听,有些像是传说中海妖的歌。
白越几乎是立马就感受到了白月试图将精神深入进来的意图,苦苦抵抗着的他叹了口气,拼命平定下在经脉中翻滚的混合力量,放开了心神。
虽然真的不想拉白月进来一起面对危险,虽然很清楚体内到底是个什么糟糕的情况,但是白越更清楚,在这个时候拒绝是没有用的。
“哥。”
白月神识进入,先是唤了一声,然后无声地吸了一口冷气。
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意识到情况到底糟糕到了什么地步,如此经脉尽损的情况,几若必死。
“你不该过来的。”白越苦笑,“死一个总比死两个……”而且下一波的冲击马上就将将临,情况简直糟糕透顶。
白月眯起眼睛,神色特别地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顿时白越便觉得浑身一松,感觉到白月便不由分说地对这驳杂庞大的能量放开了经脉。
“不行,如果要死的话,也要一起才行。”
这?
几乎是马上明白了白月的意思。白越想叫喊,想挣扎,想阻止,可是拼命用劲的结果反而是更大的撕裂和更钻心的疼痛,越是焦急反而却越是觉得喉咙仿佛被火燎火一般,干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最后,白越不得不放弃,很是难过地再次面对那些虽然少了一半,却依旧庞大得难以想象的驳杂能量。
真是……无可救药。
……
这个世界其实很大,有很多地方没有人见过。
早就习惯了域内向来和暖温润的天气,对于少有的旅人而言,这处不知名山脉中大片大片的雪花和似乎看不到边界的白几乎是在幻境中才能看到的景象,在这样滴水成冰的世界里,若是没有严实的防护,任何裸/露在外的皮肤都会被刹那间冻结,然后坏死,留下大块大块黑色的伤疤reads();。
因此,这片绝境平时大约是没有什么人敢于靠近的。
但是走走停停来到这儿的两只妖怪却不怕,他们都有着一身上好的毛皮,油光发亮,保暖得很。
“这儿真漂亮。”白月向着前方伸出爪子,苍白而无力的阳光顺着爪子间的缝隙溜过去,再撒在地上。
“可是竹音却说这里也就这样。”白越跟了上来,在雪地上踩出一排梅花。
然后白越晃晃身后七条绒绒的尾巴,自己找了个解释:“不过也对,他常来嘛。”
“嗯……不过哥,其实竹音说的可能也没错,毕竟他是去过那边的人,比起那边,这边可能不值一提吧……不过那边的话,我们现在还在凝聚第八条尾巴,现在说还有点早。”
听见白月提到尾巴,白越便不自主地皱了眉,那天近乎绝望的感觉几乎是又回到了身体里。
于是白越的面色变得有些不正常:“是啊,虽然平分了那些灵力,但是九尾还早。”
“可惜大部分都散失了。”
见白月还提起那些散失的灵力,白越不由得更觉得有些烦躁,憋了许久,终于憋出来一句:“……你太乱来。”
“知道。”
“会死的。”
“可是,喜欢你嘛。”
“……”
白越突然觉得有种有理说不清的无力感觉。
嘛,不过这样也好,感觉并不坏。
“走吧。”白月突然开口,“还有很多地方没有看过。”
“嗯,走吧。”
两只狐狸在冰封之中继续前行。
一个个梅花一般的脚印向远方延展,随后又迅速的被更加纷纷扬扬的大雪覆盖。多年之后,这片雪域以后在也许还会来人,也许他们还会听说过多年之前域内最大宗门一夜间覆灭的故事,也可能会对回归于世界中的天幻灵狐又在一夜之间不知所踪的历史感到疑惑,只是,他们大概是不能发现这儿曾经留下过两只天幻灵狐的足迹的。
这一切都终将成为了很久很久以前的历史。也许谁也没做对,谁也没有做错,即便作为胜利者风刃老祖一脉在留存于世的记载中大肆强调过自己的正义,顺手还特别不要脸的赞美了一番天幻灵狐一族也一样。
这些都不重要。
阵老祖想获得力量,而两只狐狸也只是想获得自由,然后又恰巧地在努力逃亡的过程中喜欢上了彼此而已。
不管发生了什么,过去终将成为过去。
无论谁死谁生,世间也一直都是这个世间。
只不过,即使历史回流,时间反转,大概也还是会穿越重重的时空,在同样讨厌的石牢之中,依旧遇见当时同样的你。
好久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