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定的开样日那天,出乎所有人意料,关门谢客数日的锦云衣阁从一大早就开始张罗着挂红灯笼和大红绸花,连牌匾都被擦得锃亮,一番装饰下来,似乎连感觉都不一样了,有一种欣欣向荣耳目一新的感觉。
吉时还未到,锦云衣阁门口就被各式各样的马车给围得水泄不通,千金小姐们早早的来到衣阁中堂占了个好位置,同挤在门口张望的百姓们,一同目睹了锦云衣阁蓄谋数月,打造而成的一场豪华盛宴。
为今夏特意设计推出的新衣由姿容秀丽身形高挑的姑娘们穿着,再配以精致的妆容和各色各样的发饰,或是手执团扇,或是轻纱蒙面握着一莲花,伴随着丝竹悠扬之声,一个接一个缓缓从白底金色滚边的帘幕后走出,眼波流转,妩媚生情。在众人面前风姿绰约的一番展示后,排成一排立在了临时搭建的戏台上,宛若一道俏丽的风景线,伴随着扑面而来的花香气息,仿若置身于百花盛开之中一般,让人如痴如醉。
姑娘们身上穿着的锦云衣阁新推的衣裙,未见那张外泄的图纸上的半分痕迹,所有的款式都是完全脱离了图纸上的内容,新颖又别致,尤其是袖口和领口精心打造的荷叶边或蕾丝花边装饰,惹得在座的千金小姐们都有些按捺不住,有心急的当即便开口定下了,还加了银子让赶工做出来,只等抢占长安城夏日第一枝花的名头。
至此,锦云衣阁再度声名大噪,借着先前竞价打起的知名度和春日新衣的惊艳效果,当仁不让的坐稳了长安第一衣阁的地位,也为先前的价格战画上了一个终结。
而这个终结,远比人们想象的要有意思,锦云衣阁不仅以低得让人咋舌的价格收回了那匹肖想已久的西域布料,还不费吹灰之力的将几家衣阁以及他们背后的势力连根拔起。
经过这一战后,与锦云衣阁作对的那几家被周盈连消带打彻底打垮了,有的丢不起这张老脸,变卖了宅子和铺子举家搬离长安城的,留下的那几家也都安分了许多,纷纷安分守己的做着本职生意,再也不敢打与锦云衣阁分一杯羹的主意。
周盈这一仗打得漂亮,被众人当做神一般的连捧了好几日,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其实她远没有外界传的那么邪乎,是什么百年难遇的商业奇才,不过是占了后现代的光,看多了这些商战题材,有个机会在现实中试验一把过了过瘾罢了,若论起功劳,帮她揪出奸细的阿么功不可没,若没阿么慧眼识珠发现衣阁中有奸细,他们也不会这么顺利的用一出“将计就计”混过了所有人的眼睛,另外唐小贱的功劳也是有目共睹,他最大的功劳就是劝动了他大哥,若不是唐铭表示力挺锦云衣阁到底,周盈也不可能这么底气十足的把价格抬得这样高,榨干了那几家的油水。
整个一个春天,周盈就为这一件事忙活,眼下落了个好结果,自觉送了一口大气,嚷嚷着要放几天大假,好好地补一补她流逝的元气和死去的脑细胞。
价格战之后,周盈在以极低价格接手了那匹料子后,还一鼓作气收了其中一人低价变卖的宅子,新宅子不见得比阿么的那个要好,但毕竟是自己的产业,又离锦云衣阁近。阿么很是能理解周盈此刻的心情:她飘零奋斗了这些个日子,从无到有再到今日有了自己的宅子,周盈所有的努力他全都看在眼里,如今她终于有了完全属于自己的家,阿么也替她感到高兴。
乔迁新居之日,唐鉴来凑热闹,连楚乔儿都来了,也不知是遇到了什么好事,楚乔儿整个晚上都眉眼弯弯的,看的唐小贱眼神黯了下来,耷拉着脑袋没有精神。
周盈特意准备了暖锅同食,热气腾腾的暖锅里下着时令蔬菜,按时节晾晒好的菜干吃时用水发开,比起新鲜时吃别有一番滋味,这个时候的蔬菜品种还不是很丰富,周盈便尝试着用鱼和肉做出各色的丸子来调剂,加上切得薄如纸片的新鲜牛羊肉,热气腾腾的一大锅煮出来。
房中四下的门窗都打开,初夏夜风习习,本该是着手准备消暑的时节,他们却凑在一起吃这又烫又香的东西,吃冒了汗就喝一大口刚从冰块中取出来的美酒,酒的寒气顺着喉咙与腹中的热气融合,两种截然相反的物什碰撞在一起,激得人身上不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只觉得浑身毛孔都舒展开来,舒爽至极,这样新奇又别致的感觉让众人都赞不绝口,整完都饮酒吃肉,谈笑风生不亦乐乎。
周盈与唐鉴挨着坐着,右边是正和越歌阿么聊得不亦乐乎的楚乔儿,左边是沉默了一个晚上只知道埋头吃饭的唐小贱,一左一右反差大了些,愈发显得唐小贱落寞的可怜,周盈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没话找话跟他闲聊天。
“你大哥今日怎得没来,不是说要来么?”
唐鉴表情更加落寞,恹恹道:“他临时有事,来不了了。”又抬眼看了楚乔儿一眼,无比郁闷的仰头闷下一口酒。
周盈与唐鉴的大哥唐铭仅有一面之缘,寥寥数语,却不得不承认:唐铭比起唐鉴,的确是既沉稳又可靠,光是那举手投足间的气质,就轻轻松松甩出唐小贱好几条街。
陈王府大公子贤名远播长安城,从前也只是耳闻,眼下一见,确实是名不虚传的。
唐铭与唐鉴虽是亲兄弟,性格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早早的便遵从父愿入朝参政,在同辈官员中也算是年轻有为,小有名气。唐鉴偷偷从商的事儿他一直知道,只是从未提起过,揣着明白装糊涂,直到唐鉴憋不住了开口跟他借银子,才算是将这层窗户纸给捅破了,把此事从暗处摆在了明面上,唐铭当时也没表现出什么情绪来,依然平静如昔,只是淡淡道了一句:“先让我见见他们。”
挑了个晴好的日子,唐小贱心情忐忑的带着自己的亲大哥来锦云衣阁走走,衣阁中伙计说周盈在三楼雅阁侯着,唐鉴也不耽搁,直接带着唐铭往三楼去,结果在楼梯上遇到了正从上面下来的阿么。
“这位莫不就是与你一同开起衣阁的那位?”唐铭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阿么,问唐鉴。
唐鉴咧嘴笑了笑,替他二人做了介绍:“这位是我好友,叫阿么,阿么,这是我大哥。”
唐铭拱手:“阿么公子,幸会。”
阿么也笑笑,客套道:“陈王府大公子声名远播长安城,今日得见,是在下之幸会。”
唐小贱见他二人以一来二去客套的不亦乐乎,觉得有些烦腻这套,就开口插了一句:“你急匆匆的,是要干什么去?”
“家中有事,急着回去一趟,”又对唐铭道:“今日先告辞了,日后若有机会,再与大公子好好叙叙。”
“定然随时恭候,请。”
阿么匆匆走后,唐铭看着他的背影,问唐鉴:“他在这衣阁中,是个什么身份?”
“没得什么身份,他不过是长安城官衙的一个小捕快,又是周盈的旧交,时常来帮衬一下,一来二去便熟了。”
唐铭“唔”了一声,眼神微微闪烁了几下,似是思索了什么一番,而后抿唇轻笑,对已经开始起鸡皮疙瘩的唐鉴道:“带路吧。”
唐铭在朝廷为官,搁现在那就是个玩政治的政客,周盈为了应对他接连好几日都没睡好觉,准备了一肚子的词儿,却被唐铭一句话给堵回了肚子里去。
“今日见得姑娘,我便也能放下心来了,日后还请姑娘多帮衬,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在下定然不会推辞。”
他开口就是一句“姑娘”,吓得周盈本就粘得不牢靠的假胡子在下巴上摇摇欲坠,品着他话里的意思,一时难以接受这件事居然这么容易就办成了。
果真应了那句话,幸福来得太快,总让人觉得不像是真的。
事后回府,唐鉴对他为何这般容易就应下了旁敲侧击了一番,唐铭却只是温温一笑,道:“这些人年轻有为,气度不凡,你多随他们交往,会长进不少,既然是对你有益之事,我为何要阻拦?”
唐铭回府后,很快便让人送来了五万两白银,给锦云衣阁助阵,有那五万两银子压箱底,周盈将价格一抬再抬,引得那几人中计,结果赔了个精光,收回了料子之后,周盈让人把五万两白银原封不动送还陈王府,却又被原封不动的送回来了,说是留着给锦云衣阁用,就算是他以唐鉴的名义再入一股了。
回想起唐铭的沉稳和大方,周盈又是长叹了一口气,默默的也不说话了。
当晚宴散,除了唐小贱一脸忧愁外,其它人俱是红光满面言笑晏晏,周盈心道乔迁宴为得就是图个喜气,便不与如同来奔丧一般的唐小贱一般见识,送走了来客后她和越歌各自回房中收拾白日里没收拾妥当的细软,翻包袱时没留神一只手掌大的木盒子从包袱开口里掉出来,周盈抬手将那盒子拿起来,打开看了一眼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块来历莫名的墨玉的存在。
墨玉上的“周”字曾经让她百思不得其解,但真正惊到她的却是“周”字右下角的两个小字。
公瑾,合起来便是“周公瑾”。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