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宿醉有千万般不适,周盈还是咬牙强撑着爬起来,追到大门外时,却只来及看见莫何绝尘而去的背影。她一手把着门扉,看着那背影越来越小,最终化为一个小黑点,慢慢在眼底中消失无痕。
周盈轻轻的合上了眼,遮盖住眼底的失落与无奈。
越歌在一旁歉意低声道:“……是想着要叫你起来的,莫何非不让……我……”
周盈睁开眼,对着内疚的越歌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无声离去总好过执手相看泪眼,她就是这样一个脆弱的人,经不起任何别离,这样恰恰是最好的告别,无须叨唠挂念,亦不必恋恋不舍痛哭流涕,从今往后,唯愿日后海角天涯,妄自珍重。
越歌默然不语,将手中一直攥着的东西递给她,那是一只精巧的袖箭,她曾经耍赖皮让莫何给她做一个,莫何皱眉说不会,却不想他已经悄悄的做好了,比她料想的更精致漂亮。
“莫何说日后总有相见之时,让你以此防身,好好珍重。”
周盈抚摸着袖箭上镶嵌的流光溢彩的宝石,微微苦笑道:“我倒是希望,这个东西永远都派不上用场。”
当日正午,府门口突然来了一批不速之客,为首人称自己是范阳卢氏中人,来此迎三少夫人回卢氏。
管家拦在门口,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府中的哪位会是他们口中的三少夫人,只得警惕的将他们拦在门口,方欲差人进去通报一声,只听身后有人朗声道:“我是。放他们进来吧。”
老管家疑惑回头,险些被眼前场景吓软了腿,素日里文秀翩翩的公子,如今一袭女装披身,竟然是不曾预料的一方美景。
撇开被她真身吓傻了的老实管家。周盈挥了挥手,守在门口与外面人呈对峙状的小厮立刻让开,门外人见状,朝周盈遥遥俯身行了一礼,恭声道:“老夫人病重,大公子请我等来将少夫人速速迎回。主持大局。”
周盈闻言微微颔首道:“大公子的信我已经收到了,只是此番匆忙还未来及准备,还要你们在此等候一日,待我将手上之事交待妥当就随你们启程。”
“那我等就在城中君悦客栈等候,少夫人甚时可以动身。只需派人来通传一声便是。”
打发了卢氏来人,周盈刚进了后院的门,越歌便神色慌张的迎了上来,后面跟着还有些莫名其妙的管家,想必是他将卢氏来人的事告诉了越歌。
比起一无所知的越歌,赋儿要淡定得多,当初自家小姐风光嫁到卢氏,虽说嫁得是个痴傻姑爷。但却从未遭到过欺凌,并且颇得重视,比在娘家过得好上千万倍。在她看来卢氏算得上是大仁大义之家,但是给了休书断绝过关系却还往回接的,这倒是头一遭听说。
“我在卢氏时承蒙老夫人照顾,如今她儿子已经亡故,病入膏肓亦没个贴心人侍奉汤药,说起来也着实可怜。范阳也不算是路途遥远,我这一趟去一来是报老夫人对我之恩。二来也顺便去祭祀一下亡夫,如今算来离开范阳也有两年光景。一直没能去看看他,心中总觉得是个牵挂,此次一去权当去了了这个心愿,你们不必担忧。”
“若是如此,你回去一趟我们在家中等你就是,为何要让我和赋儿搬到阿么府上去住?
阿么府上的人一早便来传过话,说是厢房已经准备妥当,问她和赋儿何时过府,可需人帮忙收拾行李,越歌细问之下才知道周盈已经同阿么商量妥当,她不在家的这段时日将她们二人移住到阿么府上暂居,不过是回乡探望故人,却像是托付一般将她们交给了阿么,这一举动让越歌觉得很是古怪,却说不出古怪在哪里。
周盈早料到她会这般问,便朝越歌松松一笑,按她坐下,缓声慢语解释道:“其实就算我不走,也打带你们先搬到阿么那里去住的,只是眼下行程有变,便先让你们住过去罢了。如今莫何走了,咱们府上连个会功夫能派用场的人都没有,我拜托了阿么给找几个得力的护院,可这事一时半会儿也办不成,这等青黄不接的时候若是把你们两个单独留在这我还真放不下心的,你就权当是让我安心,先住到阿么那里去,有他护着也省得我人在范阳却天天提心吊胆的。”
“那你这一去,要多久才能回来?”
周盈搭在越歌肩膀上的手指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越歌察觉到她的沉默,疑惑地回头看她,周盈立刻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来,将方才掩饰起的那一点失落重新藏了起来。
“最迟不过一月吧,衣样我多画了几份,就放在我那妆台上的盒子里,唐鉴那里我也打过招呼了,若是衣阁中有什么事你们只管去麻烦他,天天白拿分红不出力还总拉咱们做私活,不让他吃点苦头他都不知道‘收敛’二字有多少笔画了……还有那个兰若,此人脑子绝对有问题,你们只要漠视他就可以,若是他向你们问起我去哪儿了也不必理会。”
越歌听她不过去一个月,不由松了一口气,点头道:“你放心便是,你不愿意,我自然不会让旁人知道你在哪里的。”
到了真正分别的时刻,才发现原来需要惦记的事情还有这么多,周盈心里突然有些难过,但当着赋儿和越歌的面她还是得摆出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轻松样子,就好像她这一去真的只是短暂一别,而不是一去不回。
定下行程在第二日一早,为免得夜长梦多,周盈费了不少口舌说动越歌和赋儿在当天下午就收拾了细软搬到阿么府上。
阿么派了三辆马车来拉她们的行李,周盈她们坐了第一辆马车先去了府里,在管事带领下往暂住的小院去时,说巧不巧的正好与周茹碰了个正着。
看见她们三个人手里拿着行李一路谈笑风生的往后院来,周茹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待到看见紧跟在她们后面搬运行李的小厮一个个往那处院子鱼贯而入后,她的脸“唰”一下就白了。
周盈见状对越歌耳语了几句,越歌点点头,只当没看见周茹,拉着赋儿往那小院去了。
搬着东西的小厮们一个接着一个都进了院子,里面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是小厮照着吩咐正在调换摆放物件的位置。
眼下此处只剩下周盈和周茹两个人,没了外人在侧的顾忌,周茹的本性几乎在一瞬间就展露无余。
她通红着双眼,前胸因为呼吸频率的变化而剧烈起伏,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质问周盈。
“你们这是做什么,这是要登堂入室么?”
周盈闻言慢条斯理的笑笑,她无意与周茹做什么口舌之争,但周茹的个性说白了就是一只纸老虎,专喜欢挑软柿子捏,院子里的二位与她都算得上是有过节,照她的个性必然是要时常下个绊子找点茬的,女人间的争斗通常都是暗流汹涌不摆在明面上的,周盈不指望阿么能突然生出一颗七巧玲珑心来看透周茹的一些小把戏时时护着越歌和赋儿,但也不能让越歌和赋儿白白的受欺负。如今正好线路相逢,她也没准备点什么,就先挫挫她的锐气让她长点教训。
“我这人孤陋寡闻,也不明白你说得‘登堂入室’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但光从表面上看,说是登堂入室,你也不过如此吧?”
“周盈!”她恨恨地抬高声:“你别太过分!三番两次的同我过不去,你究竟是什么居心!”
“居心嘛……这问题我倒也想问问你呢,周茹,咱们虽说是同宗同源,但你骨子里没把我当姐妹看,我也不必上赶子同你玩什么姐妹情深,在范阳时你算计我的那些我不同你计较,你带阿么救过我一次,我也让人将你从青楼赎出来过,这点咱们就抵消了。如今同在一屋檐下,我不想找你麻烦,你也别想着给越歌她们添堵,从今往后,咱们就井水不犯河水的过,你要是觉得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也可以走人,但你若是非要兴风作浪,就别怪我今日没提醒过你!”
周茹微微冷笑,扬着下巴轻蔑道:“周盈,你这是在警告我么?你算什么东西,轮得到你来警告我!”
“先想清楚你自己算什么东西再来问我这句话吧,我奉劝你一句,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世上熙熙攘攘这么多人,多你一个不算多,少你一个也不会怎么样,最后送你四个字:不作不死。日后该怎么做,你自己好好想想清楚。”
言罢,周盈干脆利落的甩袖而去,周茹在后面喊了好几声她都没有搭理,径自往昨日就已经收拾一新的小院去,周茹气不过她的嚣张快步追上去,然而周盈就跟脑袋后面长了一只眼睛一样,她快她也快,在周茹追上之前进了门不说,还将门在她面前“啪”一声掩上,利落的落了锁。(未完待续)r4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