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哲颜在花园里喝了一壶酒,回到自己的房间,便见一个黑影子立在屋里,冷冷一声笑。
“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你还来做什么!”
那黑影声音不辨雌雄。
“我是来告诉你,不是自己的东西就不要胡思乱想。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我知道,不必你来提醒!”
黑影鄙夷的哼笑了一声。“你本来对她就不是真心,不过是为了完成我给你任务罢了,现在心碎神伤地借酒浇愁,岂不是可笑。”
“哐啷”,厉哲颜摔了酒坛子,指着黑影子,步子略有些踉跄。“滚!滚!!”
黑影笑声沙哑到有些刺耳,一闪,便没了影子。
黑暗中,厉哲颜看着一地破碎的瓦砾,无声地笑起来,满口苦涩。“欺骗”开始,“欺骗”结束。只是,他刚开始的喜欢是假,而现在的喜欢,是真。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能调换一下。不必如此伤心,伤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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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晚了,我送回屋吧。”梁烨初习惯性地想送梁荷颂回屋里,却不想梁荷颂拒绝了。
“不用,皇上派了冯护卫在园子外等我。哥哥身子向来虚寒,舟车劳顿这些日子定然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好……”梁烨初收回迈出的步子,看着梁荷颂背影消失,才离开。
兄妹二人各自别过后,梁荷颂回房。厉鸿澈正在房中。好歹这是她男人,一整日都没工夫与他说上一句话,梁荷颂也有些心亏,进屋便看厉鸿澈脸色有些沉。
厉鸿澈坐在桌旁,长发未束,因为格外浓密且长,所以披了一身。他眉目又十分浓黑,衬着略苍白的两颊,冷沉敬畏中又有点儿苍白的妖娆。像……传说中,高深莫测的黑暗魔头。
“今日与你兄长腻了一天,朕还当你已经忘了回来的路呢。”
“不敢忘,皇上犹在病中,臣妾无时无刻不挂念。”说着,梁荷颂倒了水,给厉鸿澈端去。
厉鸿澈不苟言笑接过,眼睛冷睨了她一眼。“是你,动了朕的香囊?”
虽然是问,但语气却是笃定的。
“你不承认也无法掩饰。”厉鸿澈将秘香香囊扔在桌上。“你闻闻,那外头的布囊,是什么味道!”
不必闻了,是贤太妃吃了鱼之后,嘴里的葱花味儿……
梁荷颂点头,低脸,而后听一声轻响,厉鸿澈将杯子放在桌上。那么羞耻隐秘的秘密被她看见了,皇上定然……很不高兴!
“朕问你,你知道多少?”
“……”咽了咽口水,梁荷颂打算如实交代,因为看厉鸿澈的样子,她似乎瞒不过去,仰起脸,“差不多,都知道了。”
厉鸿澈脸色又阴沉了一度。
“不过臣妾绝对不会说出去!臣妾发誓!皇上可放心。”
厉鸿澈紧抿着唇,脸色并没好!半晌,冷笑一声,从牙缝里挤出句话。“若你敢泄露半句,朕决不饶你!”
梁荷颂跪下承诺不会说,厉鸿澈这才稍微收起了些冷厉的气势。其实,她很想知道这秘香,厉鸿澈是为后宫哪些妃嫔准备的?而自己以后,会不会也被下这种秘香?
听了贤太妃的经历,梁荷颂只觉,后宫中真情假意,掺杂了太多权利纷争。而自己,是否也在步后宫中那些冤魂的后尘,会不会自己也同贤太妃一样,死后都不知道害死自己的仇人是谁……
她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失宠的日子来得晚些。能多过几日好日子,就过几日吧……
想开了,梁荷颂打算伺候厉鸿澈宽衣睡下,却不想厉鸿澈好似没有睡意,与她在桌边儿坐了许久,直到夜深人静,厉鸿澈才开口。
“梁荷颂。”
“臣妾……在。”
夜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带来几缕桃花香,牵动烛光轻轻跳跃,仿佛心,一下一下的跳着。
烛光虽然模糊,但厉鸿澈的侧脸轮廓却依然分明。他俊眉深目,五官立体,属于长相浓烈俊美的那类美男子,双眸冷沉,里头很少出现情绪波动,更遑说喜怒哀乐,更多时候,梁荷颂都觉得他仿佛没有情绪。至于这原因,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接下来的话,你仔细听好、记住,因为……朕只说一遍。”
梁荷颂一愣,轻点了头。他的眼光和平日有一些不同,好像很凝重。
抿了抿唇,厉鸿澈将这两日深思熟虑后得出的结果,说出来:“朕这些日子经过详细考虑,决定推翻了之前对你说的结论。按照目前的情况看来,朕……可能会对你动心。”
一个心惊,梁荷颂屏气凝神。
“皇上……”
长指一点,厉鸿澈按住了她想说话的双唇,不让她打断。
“听朕把话说完。”厉鸿澈眸光沉了沉,不急不缓。
这神态语气,让梁荷颂想起了平日里他与大臣商量国家大事时的模样——严肃,谨慎,认真,理智。
这样子,哪里像是在谈情说爱啊……
“朕知道,哲颜在你心中有着很重要的位置。这个问题朕考虑过了,决定给你三个月的时间,用来忘记他。之后,我们再开始新的生活。”
三、三个月……
厉鸿澈冷沉眸子中突然泛出些温柔。
“若你觉得三个月的时间太短,朕可以再多给你两个月。”
“……不是,不是时间的问题。”这,又不是打仗。
“朕知道你在疑虑什么。你在想你的未来,命运,以及朕对你的感情的能持续多久。”
梁荷颂点点头。命不在自己手中,又何谈命运。
厉鸿澈粗粝地大手抚上她脸颊:
“你若迷茫,你就按照朕说的做。朕既认了你,便会对你的一切负责。”
梁荷颂拿开厉鸿澈的手指,温顺的点点头,盖下眸子。“那臣妾的兄长,皇上预备如何处理。”
厉鸿澈眸光隐约有一冷光浮动,而后渐渐归于平静。
“只要他忠心做事,不作奸犯科,朕便过往不究。至于是升是贬,全看他个人造化。这样,你可满意?”
梁荷颂这才展现一抹笑颜,点头。其它的都不重要,只要有最后一句话,她就放心了。后宫中多少女人,厉鸿澈又是皇帝,今后又有多少女人会涌进宫来。她不信自己会是那个超脱于历史上千年轨迹之外的女人。
厉鸿澈见她温顺,对这表白结果甚为满意,将梁荷颂揽入怀中。“而今朝中奸党当道,后宫势力也盘根错杂,朕也不得不有所顾及,在此之前恐怕要先委屈你一段日子。待一切完毕,朕定然给你最好的生活……”
“有皇上这番话,臣妾已经知足,不敢奢求太多。”
梁荷颂公式化地说着。
“不,你可以奢求。因为,你是朕认定的女人,朕有责任给你幸福。”
对于那些敷衍的话数梁荷颂信手拈来,可是,独这一回,她竟什么也说不出口。
“好,三个月,臣妾记住了。”
夜深,凌晨。夜色沉静,浓雾迷蒙。江宁府大牢,梁文宽、梁纨父子睡得正香,忽然,一阵血腥味道将二人从睡梦中刺激醒过来。
“你们!你们是谁啊!”梁纨被面前数道鬼魅黑影吓了一跳,正要开口喊救命,就被脖子上那柄锋利银亮的剑吓住了。
来人穿着一身黑斗篷,罩住了半张脸,绝美的鼻尖和下巴,薄唇勾勒起一丝浅笑。“送你上路的人。”
剑光一闪,梁文宽只见自己儿子鲜血溅了自己一脸!“千、千机公子,我,我再也不敢了……公子饶命啊,公子饶命啊……”
那剑重新落在梁文宽肩上。“不听话,只有一条路……”
黑斗篷帽子揭开。梁文宽惊大了眼睛,指着面前的人却说不出话来,满口血流如注。
黑影消失,牢中,梁文宽父子在血泊中气绝。
*
梁文宽父子死在狱中,除了梁文宽用血在地上写下的那个“火”字,别无所获。回京之期,已不能再耽搁,厉鸿澈下令彻查此事,便一路回京了。
梁荷颂心情有些复杂。那火字……哥哥的名字里也有这个部首。但是,哥哥性子温和,按理说不会的。再说,二叔本来会被押解进京,处斩或者流放,哥哥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而就在梁荷颂他们出了江宁城的时候,城中梁府下人快马传来消息——“不好了!梁家大宅,烧起来了!”
谁也没有预料到会有此一处!等兄妹二人赶到梁府外,只见一片火海……
“不!不!!!”那刺眼烫目的火,烧毁的,是她出生、长大的家!
“颂儿,不怕。哥哥在……哥哥在……”
厉鸿澈远远看着紧紧抱在一起的兄妹二人,眉间凝结一抹阴云。康安年轻声道:“曦贵人与梁学士,倒是兄妹情深……”
厉鸿澈冷看了康安年一看,上马车等梁荷颂。
康安年这才松了口气,自打了个嘴巴子。叫这张臭嘴多话!不过,他倒是许多年不见皇上对哪个女子这般上心了,更别说吃醋。
回到京城时,天气已经十分和暖,路过一处荷塘,梁荷颂撩开车窗莲子,见里头已经冒出了尖尖的花苞。
梁烨初在宫门口作了别。马车轱辘轱辘又驶进琉璃瓦重重叠叠的皇宫。孝珍太后与淑贵妃、盛妃等妃嫔在乾清宫门口迎接皇帝回来。
梁荷颂看了那个个娇艳美貌的女人,又瞥了英姿飒飒的帝王厉鸿澈一眼。他气度高贵、冷峭,仿佛天上星辰,那多日前,他说过的那些话而今在看来,仿佛只是一场梦。一路来,厉鸿澈对她也不冷不淡,跟从前也没有什么两样。
眼下对着这一众与她一样的后宫妃嫔,梁荷颂心又沉了半截。这一道宫墙,只怕她这辈子,都翻不出去了。不知何日是自己死期。
微微叹了口气,梁荷颂隐形在一旁,迎接请安的过场完毕了,梁荷颂正要回双菱轩歇息,向来看不惯她的盛妃却殷勤地迎上来,那态度好的……真是让她一下子,适,应,不,了!
“皇……”盛妃顿了顿,温柔笑道,“皇天不负有心人,本宫日夜在长春宫中祈福,只求曦贵人和皇上能平安归来,眼下看妹妹这般生龙活虎,姐姐这心里头总算放心了!”说着,盛妃手就放在了梁荷颂手背上,那叫一个亲热。
梁荷颂只觉浑身一个激灵。“有劳盛妃娘娘挂心,嫔妾十分感激……”盛妃向来恨她入骨,怎么……
按理说,这会儿她应该去缠着皇上才是。
“妹妹,姐姐长春宫里准备了好些好吃的,为妹妹接风洗尘,妹妹请吧。”盛妃不由分说,就拉梁荷颂往长春宫去。
“盛妃娘娘不为皇上接风吗?”给她个小小贵人接风,黄鼠狼给鸡拜年?
“皇上有后宫三千陪伴,也不缺我一人,倒是妹妹在宫中亲友不多,姐姐甚是心疼呢。”
盛妃说得言辞意切,将梁荷颂邀请去长春宫好吃好喝。在皇上出宫前夕,她便调查清楚了!皇上,与梁荷颂那小贱蹄子换了身!
哼,这回,她可要先后宫一步,笼络到皇上心意,待皇上重归龙身,她要做皇后还不是指日可待?现在倒是要远离那假皇上,免得被那小蹄子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