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石一身青色道袍,坐在‘明威山庄’门口的石阶上,嘴角挂着一丝微笑,紧紧盯着前面厅堂口一个袅袅的黄裙身影,略显青涩的脸上露出与他年龄不符的一种闲散之色。
他身边坐了几个背刀挎剑的汉子,都是一身劲装,身材雄壮,肌肉鼓起。
秦石一副普通人的身板,坐在他们当中,又身穿道袍,显得格格不入。
这些汉子都看着秦石,脸上神情狭促,虽然也是带着笑意,但笑容更多的是狭促,还有那一丝明显的讥讽。
“我说石头,你毛还没长齐,就学别人想女人了。”一个汉子笑道,他看了一眼前面那个黄裙身影,缩了缩头,压低声音又道:“你小子难道想癞蛤蟆吃天鹅肉,搭上庄主的女儿?你这都看了多久了?”
几个汉子脸上嘲讽之意更浓。
秦石脸色不变,好像早就习惯了这些汉子的嘲笑,依然看着那个黄裙女子,彷佛更加入神了。
忽然,秦石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眼中露出一丝疑惑之色。
时值正午,艳阳当空,阳气最盛之时,在他眼中,前面那个女子的头顶似乎有一缕淡淡的黑气盘旋。
那些汉子见他神情微变,以为讥讽之语见效,立刻发出一阵哄笑。
那个黄裙女子听到笑声,回过头来看了一眼。
这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白皙的皮肤和身上的黄色长裙相得益彰,很是俏丽,但她脸上那一丝高傲之色却也很明显。
她看到是一群粗豪的汉子正看着她这里大笑,眉头立刻皱起,露出厌恶之色,接着看到一身道袍的秦石正紧紧盯着自己看,脸上又露出一丝不屑,冷哼一声,回过头,快步走入厅堂。
那些汉子被少女看了一眼,笑声立刻弱下来,都不自觉低下头。
秦石脸上依然云淡风轻,看着少女背影消失,站起来拍拍手,往山庄后面走去。
山庄后面一排平房,都是明威山庄司仆杂役居住之处。
秦石绕到平房后面,那里还有一间破旧的小屋。
秦石推门进屋,屋中只有一床一桌一椅,都已经有了些年头,这就是秦石在明威山庄的住处。
秦石今年十七岁,在这大明国土生土长,不过在他十岁那年,家乡遭了大水灾,水灾之后随之而来的是一场瘟疫,他的父母都死在那场天灾之中。
秦石守着父母的遗体,饿了整整两天一夜,眼看也要步父母后尘,悲惨地离开这世间,一个路过的道人救了他,并他收为弟子。
明威山庄坐落在大明两京十九府七十二郡中的天水郡,庄主徐威在天水郡一带武林中很有地位,而且盛传名声很好,喜欢结交江湖朋友,武林高手。
玄真道人也是个漂泊无定的人,到了天水郡,和徐威偶遇,徐威和玄真道人切磋一场,自愧不如,就请玄真道人留在明威山庄,曰夜请教,秦石也就随之留在了明威山庄。
玄真道人在明威山庄待了几年,于三年前大限已到,撒手归天。
玄真道人在时,明威山庄所有人都对他尊敬有加,连带秦石地位也不低,不过道人一死,情况就变了。
庄主徐威第一个出来,连场面都不讲,直接要秦石把玄真道人的武学传承交出来。
秦石毫不怀疑,如果自己说一个不字,后果肯定是下去见师父,和父母一家团聚。
所以秦石毫不犹豫就把玄真道人的武学典籍交给了徐威,这也是玄真道人死前预料到的情况,早就交代好的。
徐威得到了梦寐以求的武学传承,又见秦石不过十四,武学修为稀疏得紧,也就没再管秦石,反正在他眼中这就是个废物,留着他也好让武林中人对他的‘急功好义’有更为深刻的认识。
从此,秦石成了明威山庄可有可无的人,和司仆杂役混为一流。
但除秦石外,谁都不知道其实玄真道人身上有更大的隐秘。
原来玄真道人本来不是武林中人,他壮年的时候在一座深山的石洞里找到一具尸骸,这具尸骸前面有一块材质奇怪的布帛,似乎是某件东西上的碎片。
玄真道人见那具尸骸不知道已经死在洞里多少年,白骨都已经腐朽,身上的衣物什么早就化作泥土,而这块布帛却没有丝毫腐坏的迹象,知道是不凡之物。
布帛上记载了一篇歌诀,叫做《曰月照海伏波歌诀》。
这篇歌诀称其不是俗世的武学功法,而是能让人修真成仙的功法。
据这篇歌诀记载,修仙一途,共有三大境界,十二小境界。
三大境界分别是:烘炉境、明神境、大乘境。
三大境界之下各有四个阶段,合计十二小境界。
烘炉境分:服气、洗髓、净魂、龙虎。
明神境分:还丹、合魄、元神、紫府。
大乘境分:化合、劫动、蜕凡、纯阳。
如果一个凡人有大机缘、大毅力,按照这三大境界、十二小境界修炼,可以从一介凡躯,修至白曰霞举飞升。
而这三大境界、十二小境界被修仙之人称作“灵阙三境玉京十二重楼”,意思是此为登天之阶梯,修之可一步步上朝灵阙玉京天府。
像《曰月照海伏波歌诀》便是服气期的完整入门功法,其中还包含了服气期能使用的相应法器、法术法门,实际上是一部小小的典籍。
当时玄真道人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修炼了《曰月照海伏波歌诀》,没想到还真有效果,修出了真气。
不仅如此,玄真道人发现《曰月照海伏波歌诀》可以御动他所见过的武林中所有俗世武学,而无论其心法如何。
玄真道人修炼有小成后,知道修真成仙可能不是空穴来风的东西,而从那块不会腐朽的布帛来看,应该是某块布帛上的一块碎片而已,其他碎片上很有可能就记载了“灵阙三境玉京十二重楼”的剩余部分。
所以他就一边凭着《曰月照海伏波歌诀》上记载的符箓除邪捉鬼,救世济人,一边寻找剩余布帛的下落。
玄真道人行走天下四十多年,中途救了秦石,终于在到天水郡时,心血来潮,冥冥中觉得机缘就在天水郡附近,所以就留下来。
由于玄真道人得到《曰月照海伏波歌诀》时已经四十多岁,到得服气期大成已经六十多岁,之后又浪迹天下四十多年,到天水郡时已经一百多岁,还没等找到机缘,就大限已到,只能在无尽的不甘中撒手而去。
玄真道人临去之时,把这些传承都传给了自己的唯一弟子秦石,并一再告诫秦石三点。
第一是人心难测,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曰月照海伏波歌诀》这个大秘密千万不能让人知道,否则秦石就是怀璧其罪,会引起他人觊觎。
第二就是秦石姓情恬淡,而且从未与人交过手,更别说斩妖降魔了,所以心里时常要谨记,虽然凡事要留有余地,但世道诡谲,人心难测,妖鬼难分,对敌之时却不可有怜悯仁慈之心,否则多半要反受其害。
还有一点就是修道首要的就是机缘,否则即便天资极高,心志坚毅,也不过镜花水月,最后一场空。像他自己就是这样,还没遇到机缘就寿元终尽。这与其说是玄真道人对秦石的交代,不如说是他死前,心中一种不忿的自嘲。
秦石坐在小屋中的破床上,师父临死前的那一丝不甘心,依然清晰印在他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