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落子的凤耀灵抬起头来,当即道:“带进来。”
大将离开后,凤耀灵对着苏伯玉笑了笑:“算你又对了。”同时落了子。
人被带来时,二人已收了棋盘都坐着,黑衣人掀了戴着的帽子,露出了庐山真面目,正是突鲁赞。
凤耀灵请他入座,突鲁赞道:“两位可知我灭掉了你们二十万大军?”
苏伯玉看向他不徐不疾道:“你和阿史那逻鶻也损失了不下十五万军队,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不妨再告诉相爷,此次攻城人马才是真正的幽军,与你交手的只是训练稍好些的军队,与我的幽军相比还差许多。这些天交战,想必相爷自有计较。”
突鲁赞闻言面色并没有多大变化,二十万人果然就是个诱饵,阿史那逻鶻和他暴露了自己的四十万人马,这几日他们一点儿好都没讨着,从一开始周昌邑的情报就有误,好个苏伯玉!他早就开始怀疑周昌邑有问题,果然与他的猜测差不多,看向他们开门见山说明来意:“我可以和你们一起攻破盘镐,剿灭阿史那逻鶻,但有个条件。”
凤耀灵挑了挑眉:“是什么?”
突鲁赞扫了眼他们二人:“阿史那逻鶻给我的好处是钱帛和种子,助我登上吐蕃赞普之位。”
苏伯玉突然笑出了声:“相爷可知我们要夺回盘镐,打退阿史那逻鶻,和你没有任何困难,只是时间长短而已。毫无利益的事,为何要和你合作?”
突鲁赞镇定自若道:“但如你所言要耗费更多时间,即使赢了,你们也损失惨重。合作后,明日便可停战,一同解决阿史那逻鶻,我登位后,会向商姒帝国俯首称臣,由皇帝陛下直接管辖。”
苏伯玉闻言收起讽笑,起身走到桌边倒了三杯茶,一杯给凤耀灵,一杯给他:“你想要的阿史那逻鶻已经都许给你了,为何还要要背离他?你今日会背叛阿史那逻鶻,来日依然可以这么做。”
突鲁赞接过茶杯,喝了一口,闻言,道:“阿史那逻鶻有枭雄之心,却没有这个能力。他只适合统兵打战,不适合当皇帝。更何况,”他扫了眼凤耀灵,和他:“他的对手是你们。天下尚未得手,他便迫不及待过河拆桥,奸狭之心,难成大事,我突鲁赞也并非傻子。阿史那逻鶻此人好战,他若真当了皇帝,对我吐蕃也没多大好处。吐蕃百姓才是重中之重,我不会为了一己私欲,置他们的未来于不顾。”
苏伯玉直言道:“种子和赞普之位,日后有其他需要,商姒帝国可派人去吐蕃相帮,相爷如果愿意接受,我们便继续商谈。”
如果不愿意,他就能离开了,突鲁赞已有心理准备是这种结果,听完沉默不语,吐蕃内部情况多变,他不能再在这里耽搁了,当即道:“如今战事吃紧,有劳二位暂且代我拜见陛下。等收复盘镐后,我再亲自觐见。”
凤耀灵笑了笑应承下,意有所指:“突相若真想取得赞普之位,造福百姓,也是时候回去了,我听闻赞普正在秘密谋划对你动手。”
说着同时将一封信放在他手里:“里面是我所写应对办法,相爷可看看有何不妥,我们再商量。”
突鲁赞见他们准备竟然如此充分,好似他今夜前来投诚皆在他们预料中,心下更是被苏伯玉和凤耀灵慑服,笑着接过:“多谢。”便打开看去。
半个时辰后,突鲁赞才心满意足拿着密信秘密返回了自己军营,当晚就秘密召集数名亲信。
第六天过了早膳时辰,战场上苏伯玉和他又假装厮杀,双方军士都不动声色地杀着阿史那逻鶻安□□去的将领和士兵,城门上远远望去,战场上厮杀得极其惨烈。
阿史那逻鶻时时听汇报,人数大致接近预期后,他当即下令,命赤木勒率军出战,与突鲁赞配合夹击苏伯玉和凤耀灵的大军。
然情况却大大出乎赤木勒预料,待他们接近后,本已死亡浑身是血的将士竟然全部都翻身而起,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与吐蕃交战的士兵也纷纷跳转攻向他们,团团围住,赤木勒心里咯噔一下,明显感觉到不对,刺杀围攻来的士兵,里面竟然有吐蕃人,眼看他们的人死在吐蕃人手下,直到战死他才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惜已经晚了,没有一个人活着,能通知皇宫中的阿史那逻鶻突鲁赞背叛。
吐蕃商姒帝*队联手攻城,势如猛兽,在攻城前,苏伯玉传话城上士兵将领,缴械投降者全部免罪,一切罪责都在阿史那逻鶻等主谋者身上,但负隅顽抗者皆以谋逆罪处置。他们仅仅用了三个时辰就攻破了城池,直攻向皇宫。
皇宫里众人听到城破的消息,突厥来的众人早已乱作一团,突厥大臣和其他投诚的文武臣子吓得四散逃窜,只有少部分还算冷静。
阿史那宓儿找到阿史那逻鶻的时候,只有他独自一人在宣政殿,手中抱着剑低头坐在龙椅上,再没有一个人。
“父汗!”
阿史那逻鶻抬起了头,一如既往的威武沉稳,丝毫未见失败的狼狈:“你怎么还在这儿!”
“父汗!”阿史那毗伽的声音也在此时传了进来。
阿史那逻鶻抬起头,见他率领着二十多名亲卫进来,倏然起身厉色道:“你们两个怎么都没走?”
阿史那宓儿骤然跪在了他面前:“父汗还在这里,我们怎能弃你于不顾!要走一起走!”
阿史那毗伽走进来,也跪在了殿下面,梗着脖子倔强道:“父汗不走,我们就不走!”
“糊涂!”阿史那逻鶻气急,看向让护着他们离开的周昌邑:“立即带王子和公主离开。”
周昌邑怀里抱着一个小婴儿,跪下仰望他坚决道:“还请可汗与我们一同撤退!岂有主君不活,为臣者苟且偷生之事,若可汗执意留下,臣等愿意护卫可汗,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殿里的亲卫一同跪下,齐声禀明心思。
阿史那逻鶻看着他们固执坚决的脸,压着怒气道:“留下必死无疑,本汗与你们一同逃没有一人能逃出去,事已至此,不必多添伤亡,苏伯玉和凤耀灵要的是本汗的命,只要本汗落网,你们便安全了,有商凌月在,他们不会追究到底。”说完俯身扶起阿史那宓儿,走到殿中同时扶起了阿史那毗伽。
对着他们继续道:“本汗只有一儿一女,你们若要效忠,便护得王子和公主安然无恙离开盘镐。成王败寇,本汗死不足惜,你们和王子公主无辜,不必受此牵连。”
说完看向周昌邑训斥:“你是个明白人,今日怎也犯糊涂,起来,苏伯玉的军队再有一刻就攻到皇宫了,立即带王子和公主走。”
周昌邑闻言痛心垂下了眼,咬牙艰难领命:“是。”
阿史那宓儿看阿史那逻鶻是铁了心不跟他们离开,眼睛瞬间红了,泪水直在眼里打着转儿,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父汗!我不走!”
阿史那毗伽按住了腰间的佩剑,手背上青筋毕露,也红着眼睛,紧紧盯着他。
阿史那逻鶻沉眸看着他们二人:“阿史那氏只剩你们二人一点儿血脉,你们想要让阿史那氏从此断绝吗?你们让我如何对你们母亲交代!走!”
二人听到这里骤然再无话可说,满脸悲恸。
阿史那逻鶻转了身,不再看他们:“昌邑,带他们离开!”
“是,”周昌邑领命后,看向他们,阿史那毗伽和阿史那宓儿最后看了他一眼,唤声父汗,才痛心转身向殿门外走去。
周昌邑抱着孩子,率领亲卫当即跟上去。
进入密道后,阿史那毗伽悲愤斥道:“苏朝恩这个奸诈小人,关键时候就他跑得快!父汗当初就不该救他,若我知道当时的夕仇先生就是他,早将他杀了,何至于让他教唆父王有今日之祸。”
阿史那宓儿疾步走着,默然扫了他一眼。哥哥一身武艺,唯独不明人事,父汗岂是人能教唆得了的。
周昌邑转眸看二人神色,便对他们的能耐了如指掌,道:“只要他还活着,我们便能杀他报仇,王子不必动怒,我们先逃出去紧要。”
阿史那毗伽不再说话,拉住阿史那宓儿的手就加快了步子。
苏伯玉只率了三万大军进入皇宫,迅速占领了各处宫门,各处宫殿,没处皆留人把守,逮捕了所有窜逃的人,不费吹灰之力在宣政殿抓到了阿史那逻鶻,他没有做任何抵抗就束手就擒,被带到在紫宸殿的苏伯玉和凤耀灵面前时,王袍依然在身,不改草原可汗本色。
站在高台上的凤耀灵俯视他,轻叹了声:“去年一别,没想到我们再见竟是如此。”
阿史那逻鶻面无表情看着他和苏伯玉:“本汗败在了何处?”
苏伯玉闻言走近他,道:“一,你不该有叛国之心,阿史那氏世代深受皇恩,恩泽深厚,如此忘恩负义,背恩弃主,此举已尽失天下民心。
第二不该相信周昌邑。他还在干爹身边时,我便怀疑他的身份,让他知晓的东西半真半假,此次他能顺利绑架陛下和皇子,也是我布下的局,你听信了他的情报,自然会依其行事。我入皇宫就是为了拖延时间,让你有时间派突鲁赞去袭击我的二十万大军,也让安插在吐蕃内部的人能离间松德赞普和突鲁赞,使其局势朝我想要的方向发展。你们成功后必然掉以轻心,期间凤耀灵暗中调动我真正的幽军到达盘镐附近,在你最得意时发起进攻,但也不曾真意要攻取,当时突鲁赞尚未收到吐蕃的密信,我就继续拖延时间,直到两军相交,让双方难分胜负。
那封松德赞普要削他兵权谋杀他的信压垮了突鲁赞,他即使有败我之心,但实力不足,吐蕃内部情况也不允许。赞普之位才是他最在意的东西,所以容不得他继续再在这里耽搁。
此局目的就是为了将你和突鲁赞一网打尽,永绝后患,突鲁赞此回吐蕃,内斗必炽,八大家族相争,可保我西南边境十五年内无忧。周昌邑虽是你安插在宫里的,但利用好了,他是谁的棋子就不由你决定了。”
阿史那逻鶻想不到竟然是这样,顿时沉声大笑起来,笑得整个紫宸殿也震荡起来。
苏伯玉也不在意凤耀灵对他泄露的信息吃惊的眸光,凤眸温和却毫无温度直视阿史那逻鶻温和平静道:“你不是我的对手,早该有这份儿认识。”
阿史那逻鶻收住了笑声,转身望向阳光普照的蔚蓝天际,只觉是末日前的最后一抹美景:“成王败寇罢了。”说完缓缓提步向殿门走去。
苏伯玉对押解的两名大将一个手势:“把逆贼押入死牢,等候陛下处置。”
“陛下会遭阿史那逻鶻□□,皆是你一手造成。”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后,凤耀灵情绪不明的声音响起。
苏伯玉闻言,转身望向他,凤耀灵一张脸极其不好看,苏伯玉轻轻叹了口气,并不讳言:“我知道有可能会发生。”
凤耀灵走近他,冷冷盯着他:“既然知道,为什么还是将陛下置入这种险地?你明知她对你是何心思,最在乎什么,如何愿意被人这般侵辱,你本有办法避免。”
苏伯玉看着他笑了笑,笑容中有一丝从不再人前显露的黯然:“你凤耀灵也真当苏某我无所不能吗?苏某荣幸。”
凤耀灵被他这一说,竟一时无言以对,只冷着脸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