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静行恼羞成怒,用力的扭动身体,大声道:“李弘诚,你混蛋。”
李弘诚眉头紧隆,却并不动怒,没一会,他骑马闯入一条死胡同,便停了下来。
夏静行扭身推了他一下跳下马车,说:“李弘诚,你……”她脸颊通红,见他面色如常,竟是丝毫没有一点点愧疚的样子?
臭不要脸。
夏静行跺了下脚,暗道她大女子不和小男人计较,意欲转身离开。
李弘诚突然追上她拉住她的手腕,说:“我听妹妹说你要为父守孝三年。”
夏静行一怔,道:“同你无关。”
“杜家都退了你婚事儿,三年后你都快十九岁了,应当是极其难说人家吧。”
这话虽然属实,可是不知道为何从李弘诚嘴巴里讲出来,烧的夏静行浑身发抖,她、气愤之极。什么意思啊,还觉得羞辱她不够?
李弘诚眯着眼睛,认真思索了片刻,直言道:“三年后我年满十六。倒是也该说亲,你倒是等到了我。”他唇角弯起,目光清明起来,道:“我是这个意思。”
夏静行刚要爆发的怒火憋在喉咙处,望着对方清冷的眼底难得闪过的一丝笑意,竟是又生生憋回去了。可是浑身上下还是觉得不对劲,不高兴,很郁闷!
李弘诚什么意思,好像她是没人要的老姑娘,于是他便做个人情接收她吗?
她、她不需要。
夏静行收敛起怒火,望着他,甩开手,一字字的说清楚,道:“多谢李公子的好意,但是、民女高攀不上,所以不、需、要!”她话音刚落转身就跑,心里把李弘诚祖宗都骂上了。
真当她需要这份施舍,再说,她年长他三岁,他不介意她老,她还嫌弃他小呢。
夏静行越想李弘诚方才理所当然的态度就更憋屈了。
去他大爷的吧。就算夏家现在势落,永安侯爵位已经丢了,她也不是谁都可以欺侮。夏静行有些委屈,便决定回家看看。她如今在宫里,出入并不自由。
李弘诚摸了摸鼻头,倒是想不明白夏静行为何生气。他也不晓得自己的心意,只是昨日母亲说他该说亲了,问他喜欢什么样子的女孩。
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脑海里就浮现出夏静行沉默坚毅的脸庞。若果是她,他倒是愿意娶回家。
夏家小五房如今一大家子都住在城南临近城门口处的一处三进院子,因为金银紧张,她主要将父亲子嗣赎出来,至于丫鬟婆子,却是无能为力。只有极少部分,颇受她娘亲看重的才给要回来。
夏夫人是个贤惠人,否则也不会有这般多的庶子庶女。至于姨娘们,有娘家的,便有娘家帮衬着接走了。现如今夏府养不起闲人,所以夏夫人并不阻拦姨娘离开。但是不得带走丈夫子嗣。倒不是她喜欢这些庶出子女,而是女儿未嫁,儿子尚小,公公还寻求起复,夏家是要名声的家族。
夏静行回到家,门房是一位老头子。
老头子热情的说:“大姑娘回来了,怎么不提前捎话,我去胡同口接您。城南比不得城北,治安乱啊。”
夏静行摇头,说:“王伯伯,不碍事儿的。”
她拎着一个包裹,是方才黄家派发的喜糖,打算分给几个小弟弟妹妹们吃。
现如今他们已经被夏家族谱除名,二十二个孩子便按照小五房生辰顺序排名了。其中最小的孩子还不到两岁。夏静行的嫡亲弟弟夏静衡年方六岁,在国子监旁边一个专门给小孩子启蒙读书的地方读书,叫做国子监书院。需要朝廷大员推荐,否则根本无法入学。
推荐夏静衡的人是镇南侯李桓煜,自然是黎回心帮她办的。
关于公主殿下。
夏静行苦笑,这辈子恩情欠大发了。
夏静行望着母亲日渐苍老的容颜,哪里还有往日里的富贵模样,叹气道:“娘,今日碰到静雯姐姐了,她说大伯娘来探望您来的。”
夏五夫人点了头,道:“明年再说吧。等风声过去,咱们倒是可以恢复和夏家宗族的来往。就当是普通人家串门好了。可是你不是说公公有可能起复吗?若可以重新入了皇帝眼,我们五房别连累公公才是。虽然你被公主殿下看重,但是我们反而更要不骄不躁,别给公主殿下抹黑。皇帝碍于公主殿下的脸面,不会对我们如何,我们却不能主动上去招人嫌。”
“母亲放心,女儿在宫里挺好的。”
“就是可惜了你的姻缘……”夏五夫人红了眼眶,早知道去年就把女儿嫁过去好了。
夏静行宽慰她,道:“对方可以在这种时候不履行婚约,我就算是嫁过去,早晚都是被休下堂的命运。女儿命挺好的,没入那虎口。娘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我可以在公主殿下身边呢。”她轻笑着,掩饰住了眼底发红的血丝。
看完母亲,又去检查了弟弟功课。他家就一个嫡出男孩,娘亲都指望着弟弟出息呢。
“在书院可还适应。”小男孩生的玉般面容,点了点头,道:“挺好的。大哥哥待我也很好。”
“大哥哥?”小男孩笑着,说:“我们旁边挨着国子监书院,上次我被人欺负,还是李家哥哥帮我打跑的。”
“李家哥哥?”夏静行皱起眉头。
“嗯,李弘诺哥哥。”
夏静行安心下来,又觉得不对劲,道:“李弘诺哥哥性子如何?”
“挺好的,就是不苟言笑,还教训我两句要好好读书,便走了。”
……确定是李弘诺那个愣头青?
夏静行无语,李家双胞胎兄弟一个喜静,一个喜闹,李弘诺明明是个欢脱的美男子吧。哪里是一板一眼的小老头。应该是他的兄长,李弘诚,对于这个男孩,她心情很复杂的。
对方明明比她小,却处处似乎在照顾她似的。
“静衡,虽然李家大哥帮助过你,但是无功不受禄,门不当户不对,咱们不可与他来往密切。我们毕竟是……普通人家。”夏静行艰难的说。
夏静衡很懂事儿的点了头,道:“我去学院是和夫子好好读书的,不会和大孩子们结交。”
“乖~”夏静行满意的说。
她看了眼时辰,决定回宫。
“不吃完晚饭再走吗?”夏夫人挽留道。
夏静行摇头,说:“虽然公主殿下许我放一整日假,可是估摸着殿下该是已经回宫了,我还是回去陪她吧。”
“嗯,天气渐暖,娘给你绣了几件小衣,你都带走。”
夏静行接过包裹,点了点头。
“让王伯伯请轿子送你吧。一个姑娘家。”
“娘你别管我了。我知道的。”
“好吧。”夏夫人不再多言,眼眶发湿,说:“宫里毕竟不比外面,言辞上行姐儿要多看着公主殿下行事。”
“放心吧。”夏静行给了她一个宽慰的目光。她离开家,没走两步就看到拐弯处李弘诚牵着马,他人靠在墙上,显得身子很修长。他似乎等了很久,嘴巴上还掉了个狗尾巴草。
……
“你刚才为何说完话就跑。”他见夏静行出来了,直接问道,脸上竟是没有一丝觉得哪里不对的样子。
夏静行真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假傻……
李弘诚见她冷着脸,说:“方才的话你考虑下。我叫了马车,送你回宫。”
……
“我身上有差,也要进宫呢。”李弘诚目光淡定的看向她。
夏静行本是打算自个租个马车,见有现成的也懒得较劲。反正她坐马车里,李弘诚是闷葫芦自个骑马,倒也无妨。
进了宫门,夏静行同他分道扬镳。
黎回心正和欧阳夜下棋,皇后娘娘白若兰躺在床上看着他们,脸上是满足的笑容。
大家都不让她下床,她一个人呆着很寂寞,索性来陪着女儿。哪怕是看着囡囡,都不会觉得腻。没一会,皇帝处理完公务去常青宫扑了空,转头来到兰花苑,入眼的画面让他觉得特别温馨。
“若兰,心心!”母女俩同时迎向他。
他急忙跑向皇后娘娘,又给她拎回床,说:“不许下地。太医说了,你此胎来的艰难,务必躺满五个月。”
白若兰哦了一声,什么病落在太医眼里都是大病,开始还说一天都不能下地呢。这是逼死人的节奏呀。
黎孜念见夏静行回来了,深情的看向皇后白若兰,道:“若兰,让心心他们自个玩吧,我们回常青宫?”
……
白若兰摸了摸肚子,道:“回常青宫也做不了什么,臣妾无法伺候皇帝陛下,还不如在这里看着孩子们,热闹一些。”
黎孜念把手攥住她,说:“朕这几日忙,都没怎么和若兰说话了。”
白若兰翻了个白眼,暗道两个人有何可说的?
黎回心见皇帝腻味的跟个什么似的有些看不下去,说:“儿臣和夜哥儿还有静姐儿出去玩。就不陪父皇母后了。”
孩子们前脚才走,黎孜念就脱鞋上炕,他不敢压着妻子肚子,便从背后揽住她,下巴抵着白若兰肩头,蹭了蹭,伸出舌头舔了舔,说:“朕想你了。”
白若兰浑身打了个寒颤,提醒道:“臣妾可怀着孕呢。”千万别冲动做出禽/兽事儿。
黎孜念微怔,道:“知道的。朕就是想和若兰亲近亲近。”他的手从背后顺着白若兰的脖颈处来到她的脸上,下巴,眉眼,轻轻摸过,说:“若兰,我们都老了呢。”
……
白若兰最近害喜的厉害实在没心情和他说什么情话,哦了一声。
黎孜念感受到她的冷待,身子却热情似火,在她背后蹭了半天,最后拉住她的手,摸向自个的大腿内侧,令其攥着他的命根子,道:“以后,这只给你。”
白若兰吓一跳,觉得手心里的就是个烫手山芋,谁愿意要谁要啊。她想松开,却被黎孜念按住,他贴着她,说了好多烧耳朵的情话。
走出去的黎回心和欧阳夜还有夏静行在院子里玩了会砍沙包,眼看着要吃晚饭,几个人识趣的没回兰花苑。
欧阳夜小大人似的突然拉住黎回心,贴上她说悄悄话,道:“我方才回去换衣裳,看到皇帝陛下又无下限的缠着皇后娘娘了。”
黎回心脸上一热,训他,说:“小小年纪净盯着这些干甚!”她白了他一眼,说:“小心被我父皇看到,砍了你。”
欧阳夜撇撇嘴,目光灼灼的看着黎回心白净的脖子,垂涎欲滴。
好想,摸一摸……
他舔了下唇角,八卦道:“你说皇帝到底为何被皇后娘娘迷成这样啊。”
就好像回心姐姐于他似的,迷死人了。
“再如何补偿该发生的事情都发生了。”黎回心不屑道:“当年最需要父皇庇护的时候,他在哪里?若不是我早慧,母后指不定如何呢。”
欧阳夜心口一疼,用力挠她手心,说:“回心姐姐,我不会疏漏大意被人陷害。我恨厉害,我守着你,一直只守着你。”
黎回心蹙眉,道:“你轻点,抓疼我了。”他说什么倒是没放在心上,小孩子罢了。
“我给你呼呼。”他急忙捧起黎回心的手背,用心吹了吹,说:“不疼吧。”
黎回心摇头,这一切落在夏静行眼里不由得愣了片刻,又撇开头。其实欧阳夜这小家伙,会不会有些太黏着公主殿下了。
几个人吃完晚饭,黎回心回到兰花苑,听李嬷嬷说,皇后娘娘被皇帝抱回常青宫睡觉去了。
转眼间,就到了夏日。
母后身子骨越来越重,肚子也好像气球吹得,走两三步就觉得累了。
白若兰右手撑着腰,同女儿抱怨道:“真是岁数大了……当年怀你的时候,哪里这么累。”
黎孜念下朝,身后跟着三个太医,一起给白若兰问诊。
前几日漠北神医暗示他,这一胎,可能是双胎。这可吓死黎孜念了,别再是白若兰没病死,却因着难产出了事儿?两个孩子,太难生了。
太医回复一致,脉象有力,不排除多胎。
黎孜念整个人都不好了,黎回心也彻底呆住,担忧起来。古人生双胎的例子不是没有,就是女人多是会坏了身子,甚至难产而亡。父女俩在这件事情想法一致,彼此生出怜悯之心。
“父皇,事已至此,别担心了。娘一定会好好的给儿臣生下小弟弟。”
白若兰也自我打气似的,说:“为了囡囡,母后一定撑得住。”
黎孜念悲伤的看着母女俩,附和道:“囡囡说话一向准,朕的若兰,肯定无事儿。”
三人像是彼此鼓励似的,不停唠叨着,仿若如此,就一定会成真。
欧阳夜对此心里没谱,毕竟这一世很多事情都变了。
比如没有三皇子,可是按照大黎国运势,新帝王应该还是嫡子,那么白皇后应该肯定能生出未来的储君。至于皇后娘娘是否有事儿,这可就难说了。
黎回心仿佛有了心事儿,除了欧阳夜和夏静行,谁也不见。
黎孜念也变得偶尔暴躁,停了接下来的所有宴会事宜,整个皇室,都笼罩在白若兰怀了双胎的阴影下。宫人们越发小心谨慎,暗地里都乞讨皇后娘娘可要平安生下小皇子啊……
否则大家怕是都没活路了。
十月底,眼看着母亲快发动了,黎回心想起来给远征侯府扎针,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说的便是她吧。
刑部在查处欧阳夜重伤案子的时候,搜罗到的人证表明欧阳夜小公子和二少爷打起来的时候,二少爷曾出言辱骂公主殿下。随着皇后娘娘发动的日期临近,黎孜念本身就情绪很差,听闻此事儿后更是大怒,直接派人将远征侯府二少爷抓来当庭揍了一顿,然后下狱。
靖远侯和远征侯脸色都铁青,觉得皇帝太不给脸面了。
有人上书求情,将此事儿归结到孩子口舌之争,并不是针对公主殿下。黎孜念紧闭着眼眸,考虑到皇后娘娘的身体,若是得知心心被人说丧,岂不是会流泪悲伤?
所以不管谁说什么,他依然将远征侯二少爷扣押在狱中,一切等皇后娘娘生产后再定夺。
众人闻言,不由得一惊。
若是皇后娘娘平安产子,皇帝必然轻判远征侯二少爷,此事得以揭过。反正在众位大臣面前毒打侯门子弟算是前所未有,于面子上可给回心公主出了口恶气。可若是皇后娘娘身子骨有事儿,那么远征侯府二少爷怕是性命不保,注定给娘娘陪葬啊。又或者皇帝警醒众人,谁也不要在皇后娘娘产子这件事情动任何心思!
黎回心倒也没想真要了远征侯儿子性命,当初欧阳夜受的是腿伤,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若母后能平安产下双胎,她也愿意放过此事儿,全当是给母后和尚未出生的小弟弟攒福气。
来日方长,她和欧阳家的账,慢慢算。
临近月底,皇后娘娘在吃过一顿早饭后,突然发动。
皇帝听说后暂停朝政,立刻奔回后宫。黎回心也紧张的冲进产房,然后被两位嬷嬷驾着出来了。
“回心姐姐,你别着急,娘娘福星高照,定能平安产子。”欧阳夜安抚着她,伸手攥住了她的一只手,用力攥着。
黎回心咬住下唇,浑身冒冷汗,她见父皇来了,扑过去,道:“父皇,母后发动了。”她才说了几句话,就泣不成声,泪流满满,她好害怕。尤其是母亲脸色苍白的样子,令她难过。
她头一次意识到娘亲对她是多么的重要,她不能没有娘。
黎孜念望着红着眼圈的女儿,摸了摸她的头,安抚道:“囡囡不怕,父皇在呢。谁都不敢从父皇手里,夺走你母后性命。即便是鬼神。”
“父皇。”黎回心深吸口气,大喊出声。
黎孜念感受到怀里女儿身子的颤抖,他何尝不是怕的要死。那场噩梦仿佛又浮现在眼前,戳痛了他的心脏。他的世界,再无白若兰。
黎孜念拎着女儿,冲进屋内。
因为他是帝王,自然没人敢上前阻拦,欧阳夜也不肯松开黎回心的手,于是硬是被拉着一起进了产房。
大家都惊呆了,黎孜念扫了一眼众位婆子,说:“继续。”
产婆立刻低头干活,却又有些不适应。
黎孜念和黎回心在白若兰旁边并列站好,他伸出手,擦了擦白若兰额头的发丝,说:“若兰,朕和囡囡陪着你。你疼多久,我们站多久。”
黎回心又想哭了,她的娘一定要平安产子。孩子活不活都无所谓,娘亲一定不要有事儿。
白若兰目光复杂的看向他们,冲着黎孜念责怪道:“囡囡才多大,你让她看这个干嘛!”
黎孜念见她生气,立刻慌了,说:“那我让囡囡出去等,我陪你。”
黎回心咬住唇角,道:“我不怕的,娘。”
白若兰皱起眉头,怒道:“我本就快没体力,你们还想让我生气不成?”
黎孜念急忙看向女儿,说:“囡囡,听你母后的话,出去等。”
“你也出去。”白若兰直言。
黎孜念僵硬的戳在那,不肯离开。
“你别逼我。”白若兰瞪着他。
黎孜念咬住下唇,忽的低下头,吻上了她的额头,脸蛋,还有唇角。一抹湿润的痕迹顺着他的脸颊落在了白若兰的眼睛上,道:“若兰,一定不要有事儿。否则,我真的回追你去阴曹地府。然后,我们女儿,还有谁来看顾?”
白若兰真想咬他一口,都什么时候了还拿这种话威胁她。
“放心,我会好好活下来。你不疼囡囡,我给她生个弟弟爱她!”
黎孜念唇角扬起,道:“好、一言为定。”
他如何不爱他们的孩子了,他只是为了留住他而已。他既然比不得囡囡,那便锁定若兰心底的第二位吧。几个月后,黎孜念发现他想的太多了,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