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蒙蒙亮,空气中飘起了淡雅的雪花。方浩玉穿好衣裳准备进宫,方浩宸晨练后去送她。她墨迹的蹭到兄长身旁,说:“方浩晴那人最是两面三刀,自私自利。她若是求大哥什么,千万别答应。一切以理为先。”
不怪方浩玉担心,他兄长最是光明磊落之人,待庶出弟弟妹妹一向温和,同他娘似的从不生出害人之心。不过她爹子嗣也确实艰难,主母宽宏大量,父亲又是个在乎仕途的男人,所以姨娘们虽然有那恃宠而骄的心思,却从不敢做出逾越的事情。
三个庶出子弟,也只有方浩晴因是大姑娘,被父亲独宠了好几年,才变得清高娇气。她真当自个是嫡女,在大兄面前总是哥哥长哥哥短,恨不得亲近程度,是可以把她这个嫡亲妹妹都比下去。
方浩宸摸了摸妹妹的额头,说:“傻孩子,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不会许她做出无德之事,反倒是害了玉姐儿的姻缘。”
方浩玉一怔,听了很开心,大哥说她是唯一的妹妹呀!
她不好意思的笑道:“人家才多大,就说这些。倒是兄长赶紧把嫂子娶回来,娘亲急的很呢。”
……
方浩宸嗯了一声,想起梁家那女孩,却是有些眉头隆起。
前阵子上峰李大人的话犹如在耳边晃荡,他本是想和父亲商讨,没想到父亲诚惶诚恐担心失宠,正是被皇帝勒令在家反省,他倒是不敢说了。
二十二岁……真是个老男人了。方浩宸叹了口气,虽然他觉得男人未立业就成婚没啥意思,可是耐不住爹娘担心,他终归是不孝。
方浩玉心思简单,并未看出大哥的异常,她像个欢快的小鸟,和大哥说了好多宫里趣事儿,然后上了马车,恋恋不舍的离开兄长。
方浩晴借着大哥送方浩玉这功夫,贿赂了小厨房的厨娘,亲自端着早膳来到父亲身旁。
方展看到女儿那张明媚的脸庞,不由得愣了片刻,说:“晴儿怎么来了?”
方浩晴吐了下舌头,娇小可爱的说:“父亲重病,女儿挂心。可是母亲说不能扰了父亲养病,不允许女儿探望,女儿就想了这个法子。”她担心待会被说,索性和父亲直言。
方展摇头,道:“你母亲是怕我过给你们病气……”
“嗯,母亲比女儿想的周全。可是女儿是爹亲生的女儿,爹又一向疼我,女儿如何忍得住呢。”
方展见她眼底闪着水花,觉得好歹是女儿一片孝心,不忍心训她。庶出女孩对于嫡母来说不是亲生的,可是为人父者,嫡出庶出都是亲生的。
两个人说会家常,方浩晴想起什么,笑着说:“父亲,我前几日去长宁侯府做客,看到侯府特意给黄宁宁请了女官教习,还有些纳闷。我问宁宁,她便红了脸,您说奇怪不奇怪。”她眼珠一转,定定的看着父亲神色。
长宁侯府近来气势正起,方展眯着眼睛,去是陷入了沉思。黄宁宁是长宁侯府大房庶女,长宁侯黄晟眠的侄子便是礼部侍郎黄宗宪,漠北舞弊案就是因他而起。
“女官教习?”他喃喃道。心里想着,长宁侯如今看来是皇帝手下的一把利刃,大房是勋贵,二房嫡子走了科举,在文官中有一部分话语权,他听人说,大房侯府怕也要被重用了。若是真的,他们家的一举一动,可就颇为有深意。
前阵子皇帝决定明年开选秀,他们家就给大房庶女请了女官教习?黄宁宁父亲是长宁侯府世子,日后要继承爵位的。文官不舍得女儿进宫当皇帝的女人,勋贵世家却是靠圣心维持,没人不乐意送女孩进宫的。若长宁侯有此意,是否说明皇帝是真心想开选秀,这次定会广纳女子入宫?
方展想了片刻,再看向女儿的目光略显深思。他们家三个女儿,两庶一嫡。嫡女玉姐儿心思浅,如今和大公主交好,是绝非不可能用于皇帝的。若是误了圣心,岂不是浪费掉了?至于晴姐儿,他是真心疼她,不舍得……
可另外一名庶女方浩玉,过了年才十四,身子没张开,皇帝未必能看上。况且此次开选秀是多少大臣磨出来的?定会有许多人家精心准备待选,若非绝色,如何入得了皇帝的眼?如此算来,他们家倒是只有晴姐儿合适。
“父亲,您盯着我作甚?”方浩晴腼腆一笑,眼里闪着光。
方展看着含羞带怯的女儿,顿时生出一种我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这是他曾经捧在手心里的大姑娘晴姐儿啊,漠北许家那孩子是他同僚的学生,若没出舞弊案兴许还可以匹配晴姐儿。要是功名被作废,家族一世不起,反倒是成了方家拖累。他凛然失了圣心,难道还再找个拖累做亲家?
眼瞅着许家案子尚未有定论,方展却是想暗地里推一把了。许家那位子弟、不能活。
方浩晴见父亲神色似是思索,心花怒放,暗道此事有戏。
方展咳嗽了一声,目光闪烁道:“近来玉姐儿长进宫,倒是也该请女官教导一二,省的再冲撞了公主殿下。待女官人选确定,你们姐妹三个一起学习吧。”
方浩晴听到前面的时候心里有些发凉,别是为了玉姐儿做嫁衣。听到后面才放了心,甜甜的冲父亲一笑,说:“女儿什么都听父亲的。只要父亲早日病好,让女儿做什么都乐意。”
方展满意的点了点头,晴姐儿通透,若是真选上了,未必不能在宫里谋个出身。他这病,倒真是好了大半。
方浩宸送完妹妹赶回来和父亲议事,听闻方浩晴在屋里微微一愣,然后便看到妹妹神清气爽,面带笑容的迎面而来。
“大哥回来了,父亲等您呢。”她柔声细语,甚是温柔的说:“半路上碰到厨房送药的丫头,我便随她一起来看望父亲。许久不见父亲,晴儿很是想念,不怕别过病气的……”她把话都说全,方浩宸反倒是没得可质问。
他一直知道二妹妹是有个心机的,但是只要不是害的娘亲和妹妹,她自个爱作死他是懒得管的。血浓于水,方家子嗣又少,庶女早晚是要嫁的,他还容得下她。
方浩晴不忘记讨好兄长,说:“前阵子闲来无事打了个绵褂子给兄长,届时给大哥送去。大哥常日在外面行走,该是多注意身体呢。”
方浩宸点头,说:“交予母亲便可。我先进去了。”他大步流星的离去,方浩晴看在眼里,咬住下唇,为何她不是嫡出?否则如何需要自个图谋算计。若是方浩玉面临她如今的现状,根本不用父亲出面,方浩宸就会替她解决了吧。根本不会让玉姐儿沾手,更不会让玉姐儿选择揪心。
凭什么那个傻丫头就一直好命,什么都可以不劳而获。
被方浩晴骂是傻丫头的方浩玉已经进了宫,还和夏静行最先碰到。两个人挽着手说着贴心话。
夏静行家里遭逢大难,最近清瘦许多,她昨个听闻父亲死亡噩耗,哭了一夜。白日里却又不敢显现出来,生怕令宫女看到,若是传到皇帝那,会不会给大公主添麻烦呢?
黎回心保住她一个人便已经对于一些人来说不公平……而且虽然说她是女官,却一直给她放假,几个月时间,她全在宫外忙活。要给家人寻找住宅,又要买回被发卖的弟弟妹妹们。
姨娘什么的她不管,庶出弟妹却不能任由他们流落在外。
永安侯已经被贬为庶人,另外三房无金银帮他们了……就连买回弟弟妹妹的银子,都是大公主预支了她两年份例银钱。这算是把命卖给公主殿下了。
方家和夏家一向交好,方展此次受责难的源头还是帮夏家说话,夏静行望着无忧无虑的方浩玉,犹豫着要不要说一些话。
夏家因靖远侯府受罪,方大人身为户部尚书,在军银上并不清白,尤其是前方战事的时候,越是能隶越是贪钱,若无贪污,真做个清官,说难听一些,反倒是办不了事情,只有清名。每一代的皇帝都深知此道,所以信任你需要你的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日后若想动你,十个指头数不清楚的把柄,届时玉姐儿守得住么。
“夏姐姐,你脸色真不好。可是近来太累了。”
夏静行急忙摇头,说:“不累的。”她家逢大难,性子比以前柔和许多。
方浩玉拉住她的手,道:“咱们去找公主殿下吧。我听说她已经可以下床了。”
“嗯。”夏静行点头,想着黎回心为了下床走路和皇后娘娘斗智斗勇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明明往日里很有大人样子,一遇到皇后娘娘,就成了小孩子般撒娇耍滑。偶尔再凑上陛下,看起来真是和睦的三口之家。
两个人才来到兰花苑,迎面就走来一身黄色龙袍的男人。
他们急忙下跪,皇帝闷声道:“平身。”
皇帝的身后,是锦衣卫统领黎定文,还有镇南侯府世子李弘诚。夏静行本能的看过去,对上李弘诚清明的目光,只觉得刺眼,低下了头。
皇帝看起来不大高兴?
李嬷嬷由远及近追过来,道:“陛下,娘娘说和公主殿下吃过午饭,就去乾清宫陪您。”
……
黎孜念唇角总算是柔和起来,淡淡的嗯了一声,高冷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