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谷村的村民们都很拥戴夏济仁,因了有他的存在,来村里的人竟然多了起来,如此,村里自产的农作物竟也可以拿出来换钱了。
另外,来看病的人大多闻名远道而来,不免要住宿,有些心思活络的村民便将自家的房子收拾几间出来,当做客栈经营起来。
反正托夏济仁的福,村民们手头里也开始有些松动的银两了。
往村东头一路走去,便有村民从院落里出来,殷殷看着耶龙亿一行人,光看这队人的气度便知是大富大贵的人家。
村民便招呼道:“几位客人是来瞧病的吧?舍下有空房,若留宿可到舍下。”
亲兵坐在马上,扭头看了一眼那几个村民,瞧不出不妥,也便扭头继续往村东头走去。
亲兵们的面色实在不善,又见他们腰间皆配有兵器,村民心里发憷,也便不再喊,扯着脖子望着一行人打马而过,在心里嘀咕这些人的来头。
村落虽不大,地界却不小,一路到村东头,走了些时候,便见到一座孤零零的院落隐在树木之中。
见到院落,倾儿扭头看了看耶龙亿,越近她的心反而跳得越乱了,她多怕到了那个院落,里面那个大夫却不是自己的爹爹……
耶龙亿懂倾儿,伸手在倾儿的手臂上轻轻拍了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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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落里很安静,有几个在候诊的病人,也都是静默无言地坐在那里,听见响动,不约而同地望向大门。
耶龙亿一行人在大门处下了马,两位亲兵走在前,耶龙亿牵着倾儿的手走在中间,走到院子的一半时,倾儿停住脚步,张大眼睛看着那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民房。
耶龙亿也停了下来,而后对亲兵使了个颜色,便有亲兵慢慢走进房内,用生硬的汉语问道:“请问夏济仁大夫在吗?”
里面有人淡淡应了声。
这声音一出,倾儿的眼眶便湿了,她扭头对耶龙亿笑了一下,便脱开耶龙亿的手,大着步子往屋里走去。
房间内,夏济仁正精心为患者把脉,倾儿进了房间,他也并未抬眼看,直到倾儿哽着声音喊了一声“爹爹”,夏济仁才抬头,不可置信地起身道:“倾儿。”
倾儿也顾不得房间内的其余人等,便是一个箭步抢到夏济仁身前,跪倒在地,“爹爹……”
夏济仁见了,急忙将倾儿扶起来,一时感概,如他这般心性清傲之人也忍不住眼眶红了红。
亲兵见了,自是知道王后与国丈有许多话要说,便对愣在一旁的闲杂人等道:“请各位移步,容后再来。”
待那些人出去,耶龙亿也便进了屋内,夏济仁见了,便要跪拜,如今耶龙亿是大康国的皇上,饶是夏济仁,也必须行君臣之礼。
但耶龙亿眼疾手快,夏济仁刚要跪倒,便被他扶起,“岳丈,你我之间可以免此俗套。”
夏济仁便笑着谢恩了,他自然明白,耶龙亿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看重倾儿的缘故。
倾儿自是欢喜,一边笑着,一边却忍不住潸然泪下。
耶龙亿走过去,伸手帮倾儿擦了擦脸颊上的泪,回头对夏济仁道:“这段时日,倾儿甚为挂怀你们。”
说起你们,倾儿才四处张望了下,而后问夏济仁道:“爹爹,哥哥呢?不是说与你一起吗?”
“诚儿去山上采药了,这巫谷山竟是座宝山呢,运气好点,百年的人参也寻得到。”夏济仁笑着解释。
而后招呼耶龙亿与倾儿落座。没有下人,夏济仁便自己动手去泡茶,倾儿见了,忙起身对夏济仁道:“爹爹,您坐罢,我来泡茶。”
夏济仁也便笑着将茶壶递给倾儿,转而与耶龙亿聊起家常。两个人都很小心地不去碰触夏夫人,郑婉仪及两个孩子的死,故而谈话有些沉重。
倾儿将茶泡好后,端到桌子上,为自己的爹爹与耶龙亿一人一杯倒好,而后,依着耶龙亿身边做好,微笑着看着爹爹夏济仁。
“真是感激你,将倾儿照顾的这样好。”夏济仁端详着倾儿溢着幸福的面容,对耶龙亿由衷道。
“倾儿于我如生命般宝贝,照顾好她是应当的,又何来感激之说。”耶龙亿笑道。
倾儿听了,脸上幸福的神色愈发浓了。
“不知哥哥何时会回来?”倾儿往窗外张望了下,问道。
“天色擦黑前肯定会回来,看时候也差不多了。”夏济仁回道。
倾儿听了,点了点头,心里却盼得焦急,打小夏天诚便是疼着她,处处让这她,常常给她买好吃的好穿的好玩的,兄妹俩的感情比和姐姐家的感情要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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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里有两间厢房,你们且去歇着,待我将今日的病患诊治之后,我们一家子再好好叙叙。”夏济仁挂心着外面候着的病人,他们都是赶了很远的路来的。
耶龙亿与倾儿听了,也便点头称是。
这边夏济仁继续给病人看病暂且不表,那边倾儿与耶龙亿去了厢房,厢房内实是简陋,除了一面炕和一面柜子,竟别无他物。
倾儿见了,不禁垂泪,打有记忆起,爹爹便没住过这般寒酸的屋子,而如今,自己已贵为一国之后,爹爹却隐居乡间,过着如此清苦的生活。
耶龙亿见了也深觉不妥,岳父年岁已长,正是该颐养天年的时候,断不能让他屈居此地。
正在耶龙亿思量如何说动夏济仁去幽州城之时,夏天诚背着药筐回来了,倾儿听到兄长的声音,便奔出了厢房,眼见着自己玉树临风的哥哥如今变得黑了瘦了,只觉得心痛不已,她一头扎进夏天诚的怀里,“哥哥。”
夏天诚虽见门外拴着几匹高头大马,也不过以为是来看病之人骑的,万万未料到会是自己的宝贝妹妹,不禁悲喜交加,“倾儿,你如何会来?”
“我不放心你与爹爹,求着耶龙亿带我来的。”倾儿小声道。
夏天诚往一旁看了看,见无人在意他们,才放下心来,对倾儿道:“你如今也是做王后的人了,还如此孩子气,往后切不可再直呼圣上的名讳。”
“他再有权势,也还是我的夫君,我唤他名字习惯了,他也听习惯了。”倾儿笑着小声道,一回头,见耶龙亿也出了厢房,便对着耶龙亿笑了笑。
夏天诚见了耶龙亿,因有人在也不好拜见,只与耶龙亿四目相对,虽未言却一切尽在不言中。
待院子里的病人都离开了,已是暮色四合,亲兵们在院子里烤制的野味,夏天诚熬得稀饭,几样简单的蔬菜,虽摆了一桌,菜式到底是简单了点,夏天诚有些不好意思,对耶龙亿道:“时间仓促,未来得及准备丰盛点的。”
“无妨,粗茶淡饭最为养人。”耶龙亿并不在意这些。
用餐之时,才最能勾起伤痕,曾几何时,夏家也是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而如今却凋零至此,倾儿只觉得喉咙里哽着,半点东西也吃不下。夏天诚更不好过,念起自己的母亲妻儿,简直万箭穿心一般痛不欲生。
这一餐饭,简直吃的沉闷悲痛。
倾儿最先放下碗筷,努力挤了个笑容,轻声道:“我吃完了。”
而后便起身,回了厢房,捂住自己的嘴巴闷闷哭了起来。
饶是她忍得辛苦,那闷闷的哭声还是传到了饭桌这边,夏济仁微微叹息了一声,对耶龙亿道:“生死皆有命,倾儿到底入世浅,你要多劝着她。”
耶龙亿听了,忙点了点头。
夏济仁作为一个大夫,见惯了生老病死,自然有比较通达的生死观,这些道理夏天诚虽也懂,但比起父亲,到底还是欠了许多火候,倾儿的哭声令他也不禁动容,许久以来强忍着的悲伤竟也奔涌而出。
一餐饭,便这样在悲伤中结束。
而后,耶龙亿寻了个和夏天诚独处的空档,问道:“往后可有何打算?总不至于在这巫谷村埋没一生罢?”
“自妻儿离去,我已万念俱灰。”夏天诚长叹一声。
“人生漫长,不该总沉溺在旧事里。”耶龙亿又道。
“我忘不掉他们,不敢独自去幸福,那样我会觉得愧对于他们。”夏天诚说着,将头痛苦地埋在双手间。
“无人让你忘记他们,将他们埋入心底,而后好生过活,相信这也是他们希望见到的。”耶龙亿沉声劝道。
夏天诚依旧埋着头,没有言语。
“岳丈年岁大了,这村落到底简陋,物资匮乏,于他身体也不利,亡者已亡,你该为生者多做打算才是。”耶龙亿几乎是语重心长了。
夏天诚听了,埋头半响未动,但思来想去,耶龙亿到底是言之有理,也便缓缓点了点头。
耶龙亿这才放下心来,如此,他对倾儿总算有了交代。
“那我便将这好消息告诉倾儿,这傻丫头哭了这许久,怕是累坏了。”耶龙亿对夏天诚说完,便起身往厢房去了。
夏天诚看着耶龙亿的背影,嘴角露出欣慰的笑容,这个耶龙亿,已是当今的圣上,本来一道圣旨便可将他们父子带出巫谷村,却能降低身段苦口婆心相劝,看来倾儿在他心里真真是如至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