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之后,观礼之人便陆陆续续离开了,就是九皇子也不过与林曦说了几句话便要回宫复命。
赵靖宜看着林曦将宾客陆陆续续送走,便低头轻轻地拍了儿子的脑袋一下,只听到赵元荣说:“父王,我都没跟表舅说句话,不要那么早回去嘛。”
这满京城谁不知道睿王府的小世子最喜欢的便是他的救命恩人,而冷漠不近人情的睿亲王却极宠爱这唯一的儿子。
于是赵元荣这一撒娇,面无表情的赵靖宜便皱起了眉头,最终在那倔强的目光下微微点了点头,神情中带着一丝无奈。
小世子一高兴,便哒哒地自己往院子里边跑去,身后则跟着不紧不慢地赵靖宜,若是细看那似乎不耐烦的眼睛里却藏着丝丝喜悦。
萧锦兰陪着太夫人又多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告辞。
她起身的时候正好林曦送完了前头客人。
“表哥便忙吧,怕王爷等得及,妹妹就先回去了,今后多走动便是。”
梁王让她回来的意思很清楚,多坐了一会儿也不打紧,林曦拱了拱手道谢,“表妹能来已是莫大荣幸,路上小心。”
萧锦兰点了点头,笑着带了梁王府的人离去,不过在此之前回头看了萧锦馨一眼,便问:“三妹妹不如于我一起走吧,我们姐妹多说会儿话。”
那一眼中含笑,平淡无奇,可看在萧锦馨眼里却是扑面而来的浓浓挑衅意味,顿时掐红了手心。
她与李大公子的婚姻不过一月便是一团糟,今日那么多大人物来临,李让却至始至终没有出现,着实让她脸上无光。
刘氏问她,她也只能说一句公事繁忙罢了。
可李让不过一介闲官,连永宁侯及萧四爷都告了假,他能有什么要事,明人眼里都看得出来。
萧锦兰看似好心替她解围,不过是高高在上的姿态给她怜悯,萧锦馨一点也不稀罕,想也不想便拒绝了,“我与母亲还有话要说。”
好心当做驴肝肺,萧锦兰也不恼,笑了笑便走了。
林曦对萧锦馨的事有所耳闻,不过跟他关系不大,便也不在意,才拜见太夫人,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表舅。”
声音那是清脆响亮,林曦一回头就见赵小世子哒哒地跑了过来,满脸高兴地抱住他的腰。
“今日忙碌,便顾不上你了,请荣儿见谅。”
林曦低头看着腰上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弯了弯眼睛,拍了拍他的肩,一同拜见太夫人和刘氏等女眷。
太夫人自是慈爱有加,只是抬头看了看后面,却不见赵靖宜,便问:“王爷可还在?”
“父王在外面等着,荣儿想见曾祖母,外祖母,便来说会儿话。”
赵元荣这话一说,屋里的女人们便笑了起来,刘氏疼爱地看了他好几眼,搂在怀里舍不得撒手,又命人送了些果子点心。
赵元荣倚在刘氏怀里,撇了撇嘴角,他家父王最喜欢装样子,见不到表舅就老爱差遣他。
果然便听到太夫人说:“不好叫王爷久等,曦儿,你当去见见王爷。”
于是林曦顺势便走了。
因儿子死赖着不走,宠溺的睿亲王也只好留下来等,气宇轩昂地背手而立在院子里,等着此间的主人。
“老是拿荣儿作伐,王爷,您的脸皮也可堪称城墙了。”
“他乐意。”赵靖宜回过头,看到一身广袖儒服,头戴玉冠的林曦,眼前顿时一亮,下意识地伸手,却转了个弯理了理林曦耳边露出来的碎发。
萧锦馨觉得自己该死了心了,可赵元荣忽然跑进来的那一刻,她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呆呆地看着被众星拱月的赵元荣。
当祖母让林曦去招待睿亲王的时候,那股异样的情绪立刻翻腾了起来,不知不觉帕子已经拧在了一处,恍恍惚惚地说了个借口便跑了出去。
只看最后一眼,她对自己说。
林府并不大,三进的院子拐了一个角落便能望到人,然后她便看到了那一幕。
虽周围清了场,不过毕竟人来人往,保不定就有人看到了,是以两人虽面对面,但并不多少亲密。
“你注意些。”
林曦微微侧了侧脸。
赵靖宜收回手,目光可堪柔情似水,低低地一笑,眼尾一挑,“那去没人的地方便是,荣儿怕是还需要些时辰。”
林曦能给的只有一个大大的白眼,然后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哪有你这般做爹的,回去吧,今日是没有空了。且乡试已近,这几日老师多有指点,功课紧张,你……有事先自己忙着。”
以林曦的才能中举并非什么难事,不过作为白老先生的弟子,若是名次不好看,也让人脸上无光。是以林曦虽忙里忙外,但功课一直不曾落下,赵靖宜也不想耽误他。
忙里偷闲就为了说两句话,林曦转身便带着赵靖宜往正堂走去。
萧锦馨瞧着两人往这边走,下意识地便躲了起来。
刚才那幕其实没什么,可不知怎的总觉得不太对劲,她瞧着赵靖宜,那张素来刚毅冷漠的脸上罕见的柔和,林曦与他说话之时,会不经意间微微将脸侧过去,给人以认真倾听的感觉。甚至刚才似乎还笑了,哪怕嘴角只是掀起了一丝弧度。
萧锦馨是第一次看到她的姐夫居然有这般的平易近人,哪怕以前面对她的姐姐都不曾有过。她的目光又落在林曦身上,若是个女子……
千万不要小瞧女人的直觉,特别是曾经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这个男人身上的女人。
怀疑的种子一旦被埋下,猜测的雨露不停地灌溉,早晚有一天能茁壮成长出真相的大树。
萧锦馨惨白了一张脸,跌跌撞撞地回了厅堂内。
里面,赵靖宜给太夫人见了礼,便要带着赵元荣回王府去了。除了对太夫人极为恭敬,对待她人依旧是那副不冷不热只是不失礼的模样。
“表舅,得空荣儿再来找你,你也要时常去找荣儿呀。”
赵元荣毫不掩饰他对林曦的喜爱,临走前还再三邀请。
林曦笑了笑,应了声是,赵靖宜不动声色,唇角微扬。
极为正常的画面,可萧锦馨刻意留了心思,蛛丝马迹下,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她看了看自己的母亲,暗转心思,然而却忽然听到门口传来禀告,三姑爷来了。
这一声,让眉宇一直担忧的刘氏顿时舒缓了下来,她拍了拍女儿的手,“总算是来了,女儿,他心里终究还是看重你的,回去跟姑爷安生过日子,别再闹了。”
萧锦馨冷哼了一声,倒也不再说话,毕竟说来她理亏。
“来了就暂时别走了,托表弟的好日子,我陪妹夫喝一杯。”
李让今日缺席,萧玉衡心里并不痛快,这是对妹妹不够尊重,横竖现在也没什么外人,作为大舅子怎么样也要好好敲打一番。
要知道夫妻俩闹归闹,在外连妻子的脸面都不给,这是生生打他们的脸,不过是还没袭爵的闲官,他们可不怕。
太夫人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声,“坐许久乏了,不必来请安。”
单氏便起身扶着太夫人去了后头厢房歇息,这是见都不想见了。
林曦这是第一次好好地打量宋国公府的大少爷,四十来岁的年纪,保养的到还不差,只是神情有些倨傲,抬着下巴低着眼皮往下看人的模样,让人不喜。
“萧氏呢,离府大半日子,也该回去了。”
“母亲与三妹妹还有话要说,三妹夫不如等一等。”萧玉衡笑容不打眼底,神色淡淡。
李让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看了看自己的大舅子,以及后面的萧玉祺和林曦。这第二庶出的舅子他见过,也没每当回事,林曦还陌生,看装扮,想必今日行冠礼的就是他了。
林曦不过是一个投奔而来的孤子,在京中没什么身份,是以这个冠礼他堂堂宋国公嫡长子并不在意。只是没想到今日有那么多世家豪门会来,甚至连皇上都惊动了,让九皇子带着赏赐到场观礼,这种体面,就是普通的勋贵之家也不曾有过!
宋国公知晓他居然没陪着萧锦馨过来,立马责令他赶来,是以他才不情不愿地来了。
“今日衙中实在脱不开身,表弟勿怪。”
李让抱了抱拳表了歉意,林曦微微一笑,只是袖手而立,淡声说:“无妨,重要的都来的,其余的便是无关紧要了。”
李让顿时一噎,眼里闪过不悦,便听到萧玉衡笑道:“不错,看得就是一片心意。”
“舅兄说笑了,容我先去拜见老夫人,岳父岳母。”
老夫人已经歇下,不见。
岳母正跟着妻子说话,暂时也不见。
至于岳父,见面便是一句话,“若是宋国公府后悔结这门亲事,直说便是。”
李让顿时涨红了脸,吭哧了两声,低头恭敬道:“是小婿不是。”
永宁侯便不再多话,挥了挥手让他出去了。
终究他没敢甩下萧锦馨自己回去,留下来吃晚饭。
那正好,酒坛子码了一桌,两个舅兄虎视眈眈。
林曦有些同情地看着这位三表妹夫了。
一边年轻力强,一边而立之年,又二对一,很快,李让便被灌趴下。
这平时极装的人喝醉了倒是有趣,似乎忘了隔阂拉着俩小一轮的舅兄大吐苦水:“我也是极喜欢她的,就是这性子实在吃不消啊!这才刚嫁进来就发卖了两个侍妾,那便算了,宇哥儿的教养嬷嬷不过顶了几句,这就打得下不了床,宇哥儿直接告到父亲那里,直气煞了两个老人,我气不过才与她争执几句,这倒好连房门都进不去。人都说她大家闺秀,贤良淑德,这怎的如泼妇一般,我大她许多,让让也无妨,可你……看看,这都上手了都!这不过进门才一个月啊!这种……这种妇人,我实在不知与她如何过下去!”
林曦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扯下衣领,醉醺醺地将脖子伸给他们看,上面清晰地两道指痕。
萧玉衡脸色顿时一变,极难看地瞄了两个弟弟一眼,萧玉祺和林曦纷纷摇了摇头,闭紧嘴巴。
“妹夫之前为何不说?”
他面色复杂地看着差不多趴下的李让,本以为是自己的妹妹吃亏,没想到更加无礼的却是萧锦馨。任谁出去打听,哪个新婚妻子敢动手挠上丈夫的?凭这伤痕就是休了她也不为过。
李让打了个酒嗝,模模糊糊地说:“圣人云为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不与她一般见识,若不是父亲催的极,我是绝对不来的……定要让她自己回来!知道厉害!”
说完一头趴下,不省人事。
林曦摸了摸鼻子,他忽然觉得这人虽然年纪大了些,眼睛长得高一些,至少还有些绅士风度。
“大哥,不如先扶他下去歇息?”萧玉祺想笑不能笑,憋着问。
林曦赶紧唤了人过来。
萧玉衡又坐了一会儿,便再也坐不住了,临走前道:“二弟,表弟,这事儿还请保密。”
“大表哥放心。”
“大哥放心。”
不知道萧玉衡与刘氏和萧锦馨说了什么,等李让酒醒之后便安安分分地跟着回去了,至少短时间内没再作妖。
转眼乡试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