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医生看北冥夜的时候,北冥夜还像刚才北冥连城看他的时候一样,视线也不知道调到哪个角落里,反正就是不看他们。
不看他们就可以置身事外,管他自己要做什么决定,与他无关。
“杨医生,还有事吗?”名可脸上的表情一直没有变过,平平静静的,说话也算温和。
但和孟祁一样,杨医生顿时就觉得头皮发麻了起来,立即背脊骨一挺,冲她点了点头,又立马摇头道:“没事了,那……我先去做点事情,有些立即来找我,我就在右手边第……”
“我知道你在哪呆着,去吧,还有,先去吃饭。”名可又回头看着房中剩下来的助理医师和小护士:“你们俩一起去,这针水我来看着就好,等会我喊你过来更换。”
她看着小护士,小护士唯唯诺诺的,先生在这里呢,哪里敢对少夫人无礼?点了点头,倒是比杨医生走得更快,越过两人直直就走了。
助理医师收拾好东西,也转身离开。
杨医生反倒是走最后的,但不管走得有多慢,最终也还是走远了。
现在,整个病房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人,秦未央依然躺在床上,一只手露在外头,还在打点滴,另一只手被盖在被子里,那只手掌心却紧紧握着,哪怕脸上还没什么表情,但,一颗心却极不平静。
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意思?把所有伺候她的人都赶走,是不是要将她当成囚犯那样关起来,不允许任何人来看她?
她的儿子真的由着她这样胡作非为吗?自己母亲病重在这里,他不管,连一个医生都不留下,她生下来的儿子真的要对她这么残忍?
“你累了。”名可轻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秦未央睁开眼,侧头望去,本想不屑地丢给她一句“不累”,但不想那个女人根本没有看她,而是直勾勾盯着她的儿子。
她刚才说“你累了”,原来对象并不是她。
“昨天晚上那么晚才睡,今天一大早又到处乱跑,你一定累了,回去睡一会吧,哪怕只是睡两个小时。”牵上北冥夜的大掌往门外走去,名可的声音柔和得如风一般:“等会我让人去喊你,就两个小时,要么你自己定个闹钟也行,我知道你忙,但,这两个小时必须要挪出来。”
北冥夜本来还是有几分迟疑的,虽然秦未央的病情已经有所稳定,但,如果连他都走了,她一个人在这里又不知道会有什么想法。
他实在很头痛,动不动就自杀,他的力气都快要被她这些举动给抽光了。
可在看到名可那双明亮的眼眸,看到她眼底的坚定之后,他却忽然心安了。
一种说不出的信任,在心底深处冉冉而生。
再看她一眼,便转身朝大厅走去,人真的就这样走了。
听到关门的声音,看着那个将房门关上的女人直直向自己走来,秦未央的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急促了起来。
她把所有人都赶走了,她到底要对她做什么?这个女人是妖精,是魔鬼,她根本就是有意支走所有人,想要去害她的。
她的心怎么可以这么恶毒?她怎么敢在帝苑里就对她下手?
名可不是不知道她盯着自己时眼底的怨恨,但她依然走到病床边,在秦未央怒得要坐起来躲避她的时候,她淡淡道:“你连死都不怕,还怕我能对你做些什么?反正你这条命也是别人给你捡回来的,要是他们捡不动,你早就已经死了。”
“我知道你巴不得我死去,我不会如你愿的。”她咬着唇,睁着没多少光彩的眼眸,怒目瞪着名可。
名可却依然浅笑,把她还在打点滴的手执了起来。
秦未央立即怒道:“你要敢在这里对我下手,我两个儿子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他们一定……”
话还没说完,名可却已经将她放开了。
垂眸望去,刚才自己落在外头的手臂,如今已经被盖在被子里,只露着手背在外头,不影响针水落下,但,手臂却没那么凉了。
看着已经转身往角落里走去的女人,秦未央的呼吸还是没办法平复下来,她刚才就真的只是为了给她盖被子吗?她还以为……
可不管她怎么以为,名可却已经在刚才北冥连城所坐的位置坐了下来,拿起一本杂志,慢慢翻阅了起来。
秦未央依然盯着她的脸,这张脸有那么点苍白,但却一脸平静也从容,看到杂志上有什么好看的地方,唇角还隐隐有些笑意。
看到她笑,秦未央立马就不高兴了,这个女人果然就是心肠恶毒,她现在弄成这样,几乎连命都没了,她好歹是他儿子的老婆,居然还有心情笑出来。
但可惜,名可却真的完全不在意她,一直在专心看杂志,有时候实在是憋不住,还会轻轻笑出声。
她越是开心,秦未央便觉得自己越难受,不仅心里难受,就连身体都绷得紧紧的,说不出的压抑。
倒是名可不知道看了多久之后,忽然,便抬头向这边看来。
秦未央立即闭上眼装睡,以为她要过来做什么,可却久久听不到动静,反倒翻书的声音又慢慢传了过来。
她才再次睁开眼,向名可看去,她却依然坐在那里,心情不错地翻着杂志,完全不理会她。
她把所有人都遣走,独留她们两个人在这里,肯定是有什么话要跟她说,她到底还在等些什么?还想等什么好时机吗?
这个女人,她越来越看不透,因为看不透,便更加觉得她的心阴毒得很,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毒计在害自己。
又过了没多久,外头终于有脚步声传了过来,秦未央松了一口气,有人来了,她总算能安点心。
北冥夜那家伙有了老婆忘了娘,他老婆让他回去睡觉,他居然真的丢下老娘,就这样走了。
她也不指望他了,但至少她小儿子是爱她的,连城一定会回来看她,不会让这个女人有机可乘。
房门被轻轻推开,果然是北冥连城回来了,见名可坐在那里翻杂志,他下意识往秦未央病床边上头的针水瓶看了眼。
知道北冥连城在看什么,名可连头都没抬,只淡淡道:“再过几分钟,还有那么些。”
北冥连城没说话,收回目光看着她。
见他一直站在门口,不进来也不出去,名可终于把杂志合上,抬头看着他道:“我等会问问丫丫什么时候过来玩,她上回说要过来,我在等她确定的日子。她还想玩游戏呢,你上回做的游戏她很喜欢,到时候看看还能不能做个新的软件出来,我回头问问她有什么要求再告诉你。”
北冥连城知道她的意思,只是没想到她们动作这么快,自己昨天晚上才被她逼得答应要加入她们这个小团队,现在就要开始了吗?
他其实被逼着加入不过是不想她们自己乱来而已,真要做些什么,他还是有点犹豫的。
见他这神情,名可不用猜都知道他在想什么,又抽了抽唇角,她笑道:“我相信你的能耐,更何况你答应过给她做游戏就一定不会食言,把我手机拿下来,我等会问问她到底要什么。”
北冥连城再看她一眼,琢磨了下,终于还是关上了门,转身走了。
躺在病床上的秦未央更加难受了起来,她生出来的儿子居然一个个都这样,被这个女人简简单单一句话就给骗走了,没有人管她,再也没有了。
他们到底知不知道他们的妈妈流了很多血,很快就要活不下去了?他们怎么能将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她自己在那里纠结个半死,名可却依然翻着杂志,看着津津有味。
没过多久,北冥连城便从北冥夜的房间里把手机拿了下来,之后还是让名可几句话便给打发走了。
至于名可,一不小心看到孟祁守在外头长廊之后,脸色又微微沉了几分,连话语也添了抹严肃:“管家伯伯,虽然你做事一直都很好,但既然你是这个家的管家,我希望你不要把精力浪费得太厉害。”
孟祁有点反应不过来,看着她不安道:“少夫人……”
“去叫护士过来,给妈换一瓶针水,你就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吧,站在这里做什么?是不是太闲了?”
是不是太闲……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每当听到这话,他们这些人就一个个不自觉背脊骨发凉。
孟祁也是一样,所以,在听到少夫人那句“是不是太闲了”之后,他赶紧腰杆一挺,快步走去把小护士喊了过来,自己转身往前院赶去了。
家里还有很多事情,大到整个帝苑所有佣人的工作安排,小到今晚厨房里要做什么菜,这些事情他每天都必须得要过问,所以,他一点都不闲,他真的很忙。
小护士过来给秦未央换上最后一瓶针水之后,也被名可打发走了,房间里又只剩下婆媳两个人。
名可依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拨通了南宫雪儿的号码,很快便听到她和对方聊了起来。
“你连城哥哥答应了给我们做游戏软件,有什么要求你可以告诉我,也可以直接和他联系……没关系,有什么话都能说……对,可以……相信我,没关系。”
迅速结束了这通电话,名可把手机放下,换了一本杂志,继续看了起来。
也不知道杂志里头的东西是真的那么有吸引力,还是这女人故意的,反正,整整一个小时里,她都没有再开口说过半句话。
一个小时之后,小护士过来把针水瓶拿走,也将插在秦未央手腕上的针头拔下,叮嘱了要她好好休息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房间又只剩下婆媳两个人,再看着墙壁上的时钟,离名可要北冥夜睡觉的那两个小时的结束已经不到半小时。
到这个时候,这女人还在装些什么?见她还是心安理得在看杂志,秦未央终于忍不住了,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她一动,名可立即皱了下眉,放下杂志走了过去,看着她道:“是不是要去洗手间?我扶你去。”
“不是。”秦未央低喘了一口气,用力推开她向自己伸来的手,这一推,简直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无力地倒回病床上,她低喘了起来:“你到底要做什么?要动手就快点,没必要这样去折磨我。”
“妈,你在说什么呢?”名可垂眸看着她,一脸柔和:“我听不懂。”
“谁是你妈?”秦未央怒瞪了她一眼。
名可却笑道:“夜让我喊你妈,我就只能喊了,因为我不想让他难做。我不像你,你太娇气也太任性,一点都不心疼你儿子,你不疼,我疼。”
“你说什么?”秦未央掌心一紧,又怒得想要坐起来。
名可却只是轻轻一摁,便轻易把她摁了回去,忽然一抬手指向墙壁上那口钟,她唇角的笑意缓缓敛去,表情认真了起来:“知不知道帝苑里的建筑风格为什么这么奇特?”
秦未央看着那口钟,不明白她所说的奇特风格指的是什么?
“你有没有发现帝苑里所有的房间,墙壁上都有一口钟?”
秦未央眨了下眼眸,看着那口钟,眼底有几分茫然。
“你没发现,是因为你根本没用心去关注你儿子,你关注的整个世界只有你自己一个人。”名可的声音很淡,但,这时候听在秦未央耳里,很讽刺。
“你少来挑拨离间,我不吃你这一套。”秦未央的声音沙哑无比,人是真的很虚弱,但,这不代表她可以安安静静躺在那里,任由这个女人羞辱自己。
名可却只是笑道:“你不愿意承认吗?无所谓,我只想问问你到底知不知道,为什么这里几乎每个房间都有一口钟?”
问题又回到原点,秦未央却只是瞅了她一眼,冷冷哼了哼,不理会,问她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到底又想做什么?
她真的搞不懂这个女人的思维,她只知道不管她说什么,她都不会听她的。
名可收回摁在她肩头上的手,两手自然垂放到身侧,看着她时眼神依然那么柔和:“你不知道,那我告诉你答案。”
不理会她的冷漠,她继续说道:“那是因为你儿子真的很忙,他每一天的时间几乎都在数着手指头,计算着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