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边聊天,一边串薏豆,时间倒也飞快。
很快,时间就溜到了凌晨两点,赫连尹揉了揉眼睛,灯光太暗了,她的眼睛有点发酸。
少年却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微弱的灯光下,他慢慢将长短不一的薏豆串子挂在薰衣草架子上,浓浓紫色中,悬挂着一串串米白色的薏豆,绿鹤飞踏于其中,似隐在霭霭白雾中栖息。
“搞定。”赫连胤吊起桌上的风铃,声音兴奋。
亲手做出来的东西,总是独一无二,无可比拟的。
赫连尹歪头看着他的风铃,当然了,这风铃并不是很精致,甚至有些粗糙,可哥哥的眼光真的好,这几个颜色碰撞在一起,撞击出一种别样的美丽,让人忍不住一看再看。
“挺不错的。”她轻声称赞,眼珠乌黑迷人。
“那当然了,是我做的嘛,但是就是不知道它能维持多久,不知道能不能维持到我们回港岛的那天。”赫连胤的表情即美好又惆怅,将风铃挂在窗上,看了好一会,才释然地笑道:“其实枯了也无所谓啦,我已经记住了它的样子,等回去后,我就可以按照它的模样定制了,还能做得更漂亮呢。”
赫连尹没说话,看了他的背影良久,似乎透过他的身体,看到了窗前的风铃,轻轻笑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怎么突然念这首诗,什么意思呢?”挺拔的身影立在窗前,没有回头。
“这句话的意思是,经历过无比深广沧海的人,别处的水再难以吸引他。除了云蒸霞蔚的巫山之云,别处的云都黯然失色,你亲手做了这个风铃,取自那山的薰衣草,蒲苇以及薏豆,这份情怀,就算用定制来的,最完美的风铃都是换不到的。”
他的眼眸黯淡下来,“可以保存它最原来的风貌,我当然是希望它可以保存最初的情怀了,只是它是天然的一个东西,会随着时间而凋零。”
“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万物的轮回不可违背,既然它终将凋零,那就让它凋零吧,只要这份情怀还在,那么它就永远鲜活的存在你心中,不必感到难过。”
他一怔。
眼底的惆怅恍如水纹荡了荡,映出明镜般的透彻。
“你说得对,只要它在我心中长青,那么它就永远不会凋零,不会消失。”
少年的声音低沉。就像她在他心中一样,只要他还喜欢着她,他就有理由为了这个方向去努力,不言弃,不神伤。
那天晚上,他像是想通了什么事,一直处于一种奇怪的状态。明明极端兴奋,却又极端平静。
他兴奋得可以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又平静得心灵有如明镜,照彻了一切,却没有任何杂念。明明无比清醒,却又如梦如幻。
这也许是每个人暗恋者的心理吧,一想到心中的那个人,就兴奋得睡不着,可是又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幸福,轻飘飘的,恍如身在云端。
之后的几天,四个少年都被二叔抓到部队去特训,四人灰头土脸地爬着雪坡,练习擒拿、格斗、捕俘、攀登、索降、射擊。赫连胤还好,来过几次了,顶多就掉一层皮嘛。
而其他三个少年可就苦了,第一次来部队就被形同花样吊打的特训狂虐,三人全无了往日的帅气美貌,整整黑了一圈,脸颊红扑扑的,被冻伤的。
相比之下,训练已20天的赫连尹就比他们强多了,一身轻松地拉着麻绳往壁沿攀爬,动作一气呵成,敏捷流畅。
元熙坐在双杠上看得目瞪口呆,“小尹妹妹还是女人吗?这么剽悍。”
“部队出来的女子,你还想对方柔弱?没一掌劈死你就够温柔的了。”韩洛宵喝着水说。
赫连胤没有说话,他似乎是那样怎么锻炼都不会变黑的类型,脸白白嫩嫩的,一身净爽地看着远处的赫连尹。
她腰上绑着安全带,从壁沿上纵身跳下来,偶尔要撞上壁沿的时候踩踏几下,便顺利降落了。
落地之后,她将安全帽和安全带解下来,二叔手拿闹钟跟本子在旁边记着什么,良久,跟她说了几句话,她点点头,便带了一瓶矿泉水过来了。
几个少年颇为好奇,一见她脚步逼近,便问,“小尹妹妹,你跟二叔是在做什么?”
“那个吗?”赫连尹指着身后的壁沿,“这是特训,是我自己要求加强训练的,一个寒假也学不了多少东西,所以我尽量在短暂的时间内学点高能的东西。”
“嘶……”元熙倒抽一口气,“这样下去你会不会练得浑身都是肌肉啊?臂肌,肱三头,三角肌,胸大肌,嘶……太吓人了。”
“怎么可能?人体的肌肉都是固定好的,锻炼只会加强体能,令四肢结实,凝成小块的肌肉,并不清晰。而你所说的那种肌肉是需要塑身才能练出来的。我这种,顶多就是结实一点。”赫连尹头头是道,一本正经。
元熙又倒抽了一口气,摇摇头,“讲话太专业了,我受不了了,回答不上啊,我大脑缺氧,好困啊,天还没亮就被挖起来了,好想睡觉,好想吃肉。”
几人哈哈大笑。
“又不是只有你一个,老子也一样啊,完全没睡够,感觉眼睛刚闭上就被闹钟吵醒了,好痛苦。”江辰希也爬上了双杠,一身疲软靠在上面,两手两脚各撑一端,屁股朝下,懒洋洋地望着天空晒太阳。
天太冷了,没阳光的照耀是会冷死人的,部队没有暖气,大家只能靠着晒太阳取暖。
赫连尹的目光从几人身上划过,跟懒虫似的,不想评价他们,便坐在了赫连胤的身边,赫连胤眼疾手快,替她拧开矿泉水的瓶盖。
“给。”他这样说,笑容妖邪美丽。
“谢哥哥。”赫连尹接过水,她刚训练完,确实是渴的,于是便咕噜噜灌了几口水,面容平淡。
“谢什么,我们是一家人,互相帮忙是应该的。”赫连胤揉乱了她的发,动作亲昵。
几个少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狐疑。
江辰希小声的说:“阿胤平时像会说这种话的人吗?”
韩洛宵摇头,“不,以我对他之前的了解,如果有人渴了,他绝对不会这么殷勤,而是会说,关老子叼事啊。”
“就是说啊,阿胤最近感觉不太正常,跟鬼上身了一样,尽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连训练也没有一句抱怨,居然说还可以再增加一点训练,简直就是反常啊。”元熙小声附和。
于是几个少年得出了个结论,阿胤要不是鬼上身了,就是真的变了,还变得异常努力,也异常温柔。
三人叽叽喳喳,冷不防赫连尹问几人,“对了,你们寒假作业写好了吗?”
四人闻言都扭过了头,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
“七科呢。”赫连胤眯着眼,看这个表情,就是还没写。
“对呀。”元熙笑容灿烂,“这么累的事,老子又不傻,才不干呢。”
“可老师说没写寒假作业的学生都要罚写检讨书的,到时候对着全班念,岂不丢脸?”赫连尹还是没什么表情,天生的表情高冷者。
“哈哈哈……”少年们突然笑了起来,见赫连尹疑惑着表情,韩洛宵指点她,“你这么聪明,怎么就想不出来呢?七科作业就七本练习册了,相当于要填几百张纸,而检讨书呢,只需要薄薄一张纸,短短的五百字,你觉得那个是比较累的呢?”
赫连尹一愣,这不是关于一张纸的问题吧?而是关于尊严的问题吧?站在全班面前念检讨书,这可不是光荣的事情吧?
元熙怕她不明白其中的含义,附加解释道:“估计你觉得我们这样选很奇怪,有那么多时间却不写作业,但是呢,寒暑假我们就是要玩,作业就滚蛋吧,到时候念检讨书,大家只会觉得我们帅而已,又不会嘲笑我们,所以我们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好吧,其实还是蛮聪明的做法,反正他们脸美,到时候一走上讲台,谁还有心思听检讨啊,都冒着桃心眼看他们脸呢。
“小尹妹妹,你不会写好了吧?”
赫连尹诚实点头,“上个星期已经写好了。”
元熙咕噜噜的眼珠转了下,叹道:“哎,可怜,写那么多作业,真是委屈了我们的小尹妹妹。”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她作题的速度。”赫连胤懒懒翻了个白眼,笑容恶劣,“要是你看了,当场膝盖就不保了。”
“有那么夸张么?”
“怪胎可不是浪得虚名的好吗?”赫连胤拨了拨自己的短发,面容有些无奈,“哎,好久没打篮球了,好怀念。”
“我也是,还有冰冰的可乐,好想喝啊。”
一提到吃的,几个少年的神情分外落寞,韩洛宵面无表情,伸手拍了下江辰希挡在自己眼前的脚,“ 1阿希你这臭脚赶紧跟我伸开,跟咸鱼一样,要熏死我了。”
“果园里有橘子和草莓。”赫连尹见他们怏怏的,出声提醒他们。
“不要,不想吃水果,一点都不过瘾,我们想吃的是披萨,汉堡,红烧肉,咖啡这些东西……”元熙有气无力回答,“好想回家,好想我妈啊,在这里跟坐牢一样,好无聊,好沉闷,好寂寞啊啊啊!”
短短几天的训练,少年们被山中的寒苦条件磨平了脾气,在港岛,他们想干嘛就干嘛,想吃饭就吃饭,想睡觉就睡觉,在这里,他们想干嘛都不能干嘛,想吃饭没到点不能吃,想睡觉不到点也不能睡觉,白天除了训练外,就只能对着蓝天白云发呆,然后晚上在对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发呆,想看看电视和玩玩游戏也没有,最惨的是,他们带来的大把的钱都没有用,这里连一个小卖部都没有,钱完全没有用武之地啊。
“那要不晚上打边炉吧?”毕竟他们是远方来客,二叔交代了要好好照顾他们,所以小尹是尽可能的满足他们。
“有海鲜吗?肉多吗?”韩洛宵顿时仰起头,他虽然是几个人中最安静的,却是吃饭分量最大的,都说吃饭的时候最安静的人的是最能吃的,这话一点都没错。
韩洛宵非常喜欢吃海鲜,来到这里,只有鸡鸭鱼肉,而且还不是想吃多少就能吃多少,一般是一两盘,然后整桌一起吃。
他已经忍了很久了,每天运动量那么大,菜却那么一般,每天都处在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状态里,快要被折磨疯了。
“嗯……”小尹有些为难,“海鲜的话这边是没有的,但你要是很想吃肉的话,就炖只鸡做汤底怎么样?”
韩洛宵的表情顿时焉了,赫连胤也是很多天没吃好东西了,摸着干瘪的肚子,表情委屈,“能吃牛肉火锅吗?我想吃牛肉的,羊肉也行。”
“这两个也没有呢。”
“哎。”赫连胤认命地叹了口气,“那随便吧,反正只有鸡肉可以选。”
“嗯,那我去跟二叔说一下,晚上吃火锅,你们几个先去菜园吧,去挑点自己喜欢吃的菜出来。”
“好吧,你什么时候回来?”
“马上来了,你们先去。”赫连尹说完,往办公室的方向跑去。
*
经过二十来天的训练,她的步伐变得轻盈矫健,幸好还有十天就要回港岛了,几个少年这样想着,心中稍稍安慰了一点。
不多时,他们就提着竹篮来到菜园,赫连尹手拿剪刀走在前头,赫连胤紧挨其后,两人拿着一个竹篮,一边走路一边聊天。
“你们这几天饿坏了是吗?”赫连尹问他,笑容宁静。
“那肯定啊,你又不是不知道男孩们就爱吃肉,可这里的肉肉远远不够分啊,我们每天的运动量那么大,那么两盘肉哪够吃?”
“肉吃多了也不是那么健康的,偶尔吃吃素还是不错的,你看,蘑菇长得多好,少了份血腥,多了份诗意嘛。”说着蹲下身子,剪刀一闪,手中多了一朵蘑菇,她摆到鼻尖处,细细闻了闻味道,笑道:“石骨溜香髓,松苓涌凉脂。忽然青云阴,见此白玉姿。你听,多么美。”
赫连胤一愣,也学着她蹲下身子剪蘑菇,打趣她,“你又不是古人,干嘛老是要吟诗?”
“知识既然学进脑海里了,就要学以致用,我这不是看你们都不开心,想找个趣事逗逗你们么?”
“你也可以扮扮鬼脸啊,比诗句有趣多了,要是他们看见你扮鬼脸,一定会觉得惊奇的。”
“扮鬼脸我是不行了,但扮臭脸我倒是很在行,要看吗?”
赫连胤被她这话逗乐了,哈哈大笑,“在港岛的时候觉得你挺稳重的,没想到一回归大自然,就领略到了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的精髓。”
“任何人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都肯定会变得活泼的,我以前跟爸爸去过一个地方,你是不知道啊,那儿比这里还要淳朴,山民们都是穿着瑶服,很有民俗风格,很漂亮的。”
“是吗?那你以后可以带我去见识一下啊,让我也领略领略什么叫淳朴的民风。”
“这个好。”赫连尹停下剪蘑菇的动作,抬起头,睫毛纤长浓密,“等有时间了,我带你去看看。”
“一言为定。”赫连胤莞尔,剪下一朵蘑菇,遮在自己鼻子上,只留下一抹绯红的唇,微微弯起,“小尹,我看我鼻子上这朵蘑菇,有了我的陪衬,是不是更漂亮了?”
园中的风簌簌。
赫连尹回头,就被逗乐了,笑弯了一双明净的眸,“都长那么大了还玩蘑菇,你无聊啊你。”
而这时,身后三个少年已经玩作一团了,满手满脚的泥土,在园中跑来跑去。
原因是元熙拿了把泥土塞在韩洛宵衣服里,搞得他一身的泥,韩洛宵当然要报仇回去了,于是糊了元熙一脸泥土,两人在泥土中跑来跑去,偶尔抠起地上一个泥球砸向对方。
江辰希本来是看好戏的,笑得太大声了,引起了两个满身泥土的少年的注意,然后他被两人围攻了。
赫连胤站了起来,双手环胸,身姿挺拔,站在夕阳下眉眼张扬,“你还说我无聊呢,他们更无聊,都打泥土战了。”
“喂,你们玩归玩,别踩到菜啊!”赫连尹担心他们破坏蔬菜,冲着他们大喊了一句。
三个少年早玩疯了,一路玩出菜园,一身泥土,被守菜园的官兵逮着了,叫去办公室里给二叔训了一顿。
*
夜里的温度很低。
刮北风。
本来是要在葡萄架下吃火锅的,没想到突然刮起了大风,耳熟从蒲团上起身,望着天,有些担忧地说:“糟了,预计后天才来临的大雪要提前了。”
几个少年常年生活南方,根本没见过雪,也不懂大雪来临了是什么含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没什么反应。
不一会,风急了起来。
“风来得这样急,看来这场雪不小,大家快把东西收进屋里去,雪马上要来了。”二叔说完,独自走到动物棚里,将一个个装着珍贵动物的铁栏搬进屋里。
少年们见了,也赶紧动起来,帮忙把火锅收进屋里,奇珍异草是种在土地里里,挪不动,只好在周围搭了棚子,然后用布快盖上,以求降低损失。
几人忙忙碌碌,都没心情吃饭,等把东西收拾完毕,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宽广的客厅因为动物们的打扰,变得缩小了一半。
外头的风越来越大了,有狂风大作之势。
几个少年趴在窗上,看见一条条白线笼罩了整个天地,雪花似要蔽埋了着平房,猛烈而无情地刮着。
“你们在那看什么?都过来吃饭吧,汤都要糊了。”作为唯一的大人,二叔头疼地招呼着几个少年回来吃饭,都不知道下雪有什么好看的,几个人在那看得津津有味。
几个人确实觉得挺有趣的,第一次看见雪,白茫茫的,灰糊糊的,特别新奇。
但到底他们肚子也饿了,看了没一会,便围过来吃饭了,几人风卷残云,就把一顿火锅干下去了。外头在下雪,不能洗碗,也不能洗手,几人干坐着,有些无聊。
白色的寒气将整个天地都笼罩住了。
几人无所事事,面对面坐着,一边喝茶,一边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内有人轻轻拨动吉他,几人被这声音感染,都好奇地循声望去……
暖黄的灯光下。
赫连胤坐在沙发一角。
他低着头,手指轻轻拨动调弦,竟然是邓丽君的《月亮代表我的心》。
首歌于70年代末端起始,是目前为止流传度最高的歌曲,曲调委婉动人,富有东方色彩的浪漫味道。歌词情真意切,充满了遐想,教人难忘。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真。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
简单的词句,在他迷人的嗓音下,氤氲成一种独特的味道,有入骨的沧桑,又有深情的款款。
他真美。
赫连尹这样想,微微出了神。
大雪纷飞的夜里,少年惬意地拨动调弦,赫连尹没说话,闭着眼睛,跟着他的调子在心里轻轻哼唱起来,深情美妙的音符飘进心中,形成了一种潆洄超然的味道,荡气回肠。
她的手指不觉动了起来,就像眼前摆着一架钢琴,她的指在自己的腿上轻轻敲打,徜徉在音乐美妙的世界中。
“真好听,我来给你伴奏吧。”二叔大方称赞,随手拿起桌边的脸盆,反过来盖在自己腿上,轻轻为他打着拍子。
深情的歌有了二叔的伴奏,变得欢乐了不少,这样才是适合多人的气氛,三个少年甩着头,就像在听演唱会,不断拍着自己的手掌给赫连胤伴奏。
伴奏欢乐整齐。
难得兄弟们这么默契。
赫连胤嘴角漫开了迷人的笑容,手指一转,换了一首节奏欢快的《光辉岁月》。
还没等他开唱,元熙已经拿过一把拖把,撕心裂肺道:“钟声响起归家的讯号,在他生命里,彷佛带点唏嘘……”
所有人爆笑。
他的声音其实不难听,只是太注重耍宝,所以听起来很刺耳。
韩洛宵实在听不下去了,抢过了他手里的拖把,闭上眼睛,用非常有深度的粤语唱道:“黑色肌肤给他的意义,是一生奉献,肤色斗争中,年月把拥有变做失去……”
“喂等等啊,一人四句,该我了!”江辰希按开抢夺拖把的韩洛宵和元熙,把自己的脑袋伸出去,对准拖唱道:“疲倦的双眼带著期望,今天只有残留的躯壳,迎接光辉岁月,风雨中抱紧自由……”
“都不要抢!”江辰希高举着拖把,“一人四句,到阿胤了!”
话音刚落。
一把拖把出现在赫连胤眼前,他忍俊不禁,一边弹着吉他,一边用他那富有魅力的嗓音唱道:“一生经过彷徨的挣扎,自信可改变未来,问谁又能做到,可否不分肤色的界线……”
唱完之后拖把又出现在二叔眼前,想不到他一把年纪了还要将拖把当成麦克风,简直笑喷了,按着眼角笑抽的神经,大声道:“愿这土地里,不分你我高低,缤纷色彩显出的美丽,是因它没有,分开每种色彩……”
全歌已经到最*的位置了。
拖把被移到赫连尹眼前,她不想破坏这份嗨爆的气氛,赶紧摇头摆手,“不行,我不会唱粤语歌,你们快唱,不要管我!”
于是最后的几句,是几个少年一起合唱的。
“年月把拥有变做失去,疲倦的双眼带著期望,今天只有残留的躯壳,迎接光辉岁月,风雨中抱紧自由,一生经过彷徨的挣扎,自信可改变未来,问谁又能做到……”
气氛太嗨了。
几个少年连续飃高音,仿似要嗨爆整个屋顶!
那天晚上,赫连胤唱了许多快歌,少年们闲不住,开始披被单,露肩膀,在平房狭小的空间唱来跳去,挥洒着无聊之中找到的乐趣。
*
深夜。
雪霜簌簌。
房间静得针落地可闻。
赫连尹睡在床上,呼吸平稳。
白色的幔帐上,映出一抹狭长的影子,短短的四肢,尾巴扁平。
“呼呼……”
诡异的声音在房间响起。
赫连尹的睡眠一直很浅,闻见身后的喘气声,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她知道幔帐外有东西,只是她不敢去看,闭着眼睛装死。
“呼呼……”那声音越来越近。
黑漆漆的夜里,赫连尹蜷着身体,恐惧如潮水般涌来,她紧紧咬着嘴唇,身后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耳畔的呼呼声慢慢扩大。
赫连尹知道那东西正在看着她,冰冷的空气中,她面色苍白,无可躲避,无可逃脱。
忽然,背后一阵强风,伴随着一句尖利的,“呼——!”
千钧一发之际,她闭上眼睛,唇色苍白如纸,幽黑的睫毛轻轻颤抖着,背脊有种背水一战的坚毅……
突然……
她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伴随着少年的闷哼声,一件物什被打翻了,那个‘呼呼’直叫的东西被甩到地面上,几种吵杂的脚步声响了起来,接着少年们的怒骂声响起,“该死的!抓住那畜生!”
这是元熙的声音。
他似乎很喷怒!
一阵更响的吵杂声传来,然后那个‘呼呼’响的东西疯狂地叫了几声,似乎被什么套住了,叫声越来越弱……
英挺的身影将赫连尹紧紧护在怀里。
少年穿着睡衣。
将她紧紧地保护在他的双臂中,用自己身体为她挡下了犀利的攻击,他背后脖子以下的皮肤全烂了,被穿山甲的利爪所袭击。
温暖的怀抱。
有种熟悉安定的味道。
赫连尹恍惚间有些失神,就像在冰冷的雪霜里,忽然飘进了一抹温暖的曙光,没有风,没有雪,只有和煦的阳光温暖着她的心。
心跳得如此之快。
她颤抖着睁开眼睛。
什么也看不见。
她的眼睛被一双温暖的手捂住了。
“不要看。”那人声音虚弱,却把她视若珍宝地保护着,那一刻,赫连尹的心竟颤抖了起来。
“阿胤!”身后二叔的声音很焦虑,刚才他半夜上厕所的时候,就发现关着穿山甲小灰的铁栏松开了。
小灰不见了!
这是个可怕的意识,但是二叔不敢大声喊人,因为他怕穿山甲攀在哪个孩子的床头,只要惊动了它,孩子们就不安全。
于是他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找下来,几个少年的房间都没有小灰的身影,但少年们都担心小灰在赫连尹的房间里,怕她会有危险,于是几个人猫着身子来到赫连尹找她。
二叔拿来了客房的备用钥匙,将赫连尹的房门打开一条缝,观察着屋内的动静,果然,窗幔上有一个背部隆起的身影在徘徊,几个少年捂着嘴,不敢出声惊动小灰,想等一个适当的机会捕获它。
没想到小灰突然扑进幔帐中,几个少年吓了一跳,愣怔之际,已有一抹身影从他们身侧窜出,义无反顾得冲向幔帐内的人儿。
这个人就是阿胤。
他用拳头砸开穿山甲的攻击,缠斗中,小灰尖利的爪子扣在他背上,赫连胤反复甩了几下,背部的皮就被小灰撕出一片!
与此同时,小灰被赫连胤强劲的臂弯砸到地面上,元熙冲上去,立马用被单套住小灰,狂踹它几下。
清冷的夜光照耀而来。
赫连胤惨白着脸。
鲜血从他背上泉涌般泊泊而出。
他眼神幽暗地望着怀里的脑袋,眼底的妖气一点一点散去,渐渐变得涣散失焦……
鲜血不断流淌。
他的呼吸越来越弱,最终消散在空气里。
捂着赫连尹眼睛的手突然垂下来。
伴随着二叔一句焦虑的,“快叫救护车。”赫连尹体内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她怔怔地,手脚冰凉地看着少年倒在自己眼前,脸色死一样寂静。
鲜红的血骤然刺痛了她的眼睛。
赫连尹脑中空白。
抱着少年冰冷的身体,身体不停不停地颤抖,不停不停地颤抖,世界是一片白花花的混沌,她什么也听不见,喉咙紧紧地抽着,发不出任何呜咽的声音。
*
“哥哥——!”
痛苦地睁开眼睛,赫连尹满头大汗地从病床上弹坐而起,心脏剧痛地跳动着。
她大口大口呼吸。
一时间也不知是梦是真。
忽然觉得左手紧紧握着什么,她猛地扭头看去,只见赫连胤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身体冰冷。
“哥哥——!”她迅速抱住他,低低地哭出了声音。
“小尹妹妹你在喊什么!阿胤需要休息呢,不要吵醒他。”韩洛宵站在她身后,拍着她的肩膀低声说。
听见这句话,赫连尹乱成一团的神智里被扯出一抹清醒,她渐渐安静了下来,感觉到赫连胤握着她的手指有着轻轻的力量,胸口处也有着淡淡的起伏。
哥哥的背部受伤了,缠着厚厚的绷带,额头也受到了轻微的擦伤,贴了两块布局纱布。
赫连尹不知道要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当时她被紧紧抱住,那一丝温暖竟然刺得她的心生疼,她发现自己很在乎他。
“哥哥没事吧?”她轻声问韩洛宵。
“没事,背部的毒液已经处理好了了,打了破伤风针和血清了,没有大碍。”
“那就好。”赫连尹捂住自己的脸,浓重的无力感包围了她,要是哥哥出了什么事,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你也别太担心了,好好休息一下吧,阿胤我来照顾就行了。”
赫连尹摇头,“不,我睡不着,我来看着哥哥,你去休息。”
“你才刚醒……”
“没关系的。”她打断他的话,面容冰冷。
“哎……那好吧。”韩洛宵拗不过她,便将外套的扣子扣严,站起身说,“你刚醒身子虚,得吃点东西,我去给你和阿胤买点饭吧,你先坐着休息吧。”
“好。”她的声音很淡。
韩洛宵离开了。
赫连尹坐在床头,面色苍白地凝视着赫连胤,内心自责。
如果他出了事。
不仅赫连家不会原谅她,就连她自己,也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突然,她左手一紧!
赫连尹低头看去。
寥寥的灯光下,赫连胤正虚弱的看着她,眼神无光却也沉静,“怎么这副表情?在想什么?”
“哥哥……”赫连尹低喊,面色复杂地反握住他的手,“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有的话就告诉我,我去叫医生过来。”
“没。”少年轻轻摇了头。
赫连尹也就不说话了,默默地看了他一会,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急促起身。
“哥哥,你先躺一下,我去帮你倒杯水。”
“嗯。”他轻轻点头,确实渴了,渴得他全身没力气,发不出任何声音。
赫连尹出去了。
很快,她又端着一杯热水回来了。
少年见她回来,便挣扎着想爬起来,奈何浑身无力,使劲全身力气也坐不下去。
“别动。”赫连尹声音轻柔,将水杯搁在桌柜上,扶起他,让他垫在枕头上坐着,又将水递到他唇边,“好了,哥哥你喝点水吧,温的水,不烫。”
此时病房里只有两个人。
她的声音似有某种魔力,让他不禁脸红。
于是他低下头,把整杯水都喝下去了。
“当时为什么要冲过来?”良久之后,赫连尹终于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小灰当时要攻击的是我,你不应该这么冲动。”
赫连胤只笑不语。
似乎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
是啊,连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冲过去,只觉得当时耳膜轰隆隆一片,撕碎了他的神智,比起让她受伤,他更宁愿自己受伤,于是,他就义无反顾冲上去了。
“哥哥?”赫连再次提问,见少年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终于妥协道:“好吧,我不问了,谢谢。”
“这就乖了嘛,一家人谈什么谢不谢的,我救你,是因为很久之前,你曾说过,将来无论我身在哪里,受多重的伤,你一定会第一时间跑过来救我,所以我也跟你一样,不管你在哪里,有我的地方,我就不会让你受伤。”
赫连尹沉默着。
视线低垂,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眼眶里的湿润,她哑着声音,郑重道:“将来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就算付出性命也要护你周全。”
赫连胤一怔。
目光便仿佛定在她身上,无法移开。
良久之后,他摸了摸她的头发,眼波深深,“不用,如果真到那个时候,你就自己活下去,我宁愿是我死,也不要你救我。”
她用力摇头,闭上眼睛,眼角的泪水滑了下来。
“不,我已经失去了我爸爸,我妈妈,我一定会救你,因为你是我的哥哥,我的亲人。”
她的声音很低,带着狠重的哭腔和承诺。
赫连胤神色一动,眼神变得复杂难辩,他知道小尹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只是她这么郑重地宣布自己是她哥哥,将来,他还有机会在扭转这个局面么?
他不想做她哥哥。
只想与她站在齐平的位置,为她挡风遮雨,直到生离死别为止。
因为部队附近没有医院,所以赫连胤是被连夜送进市医院的,这事也惊动了赫连家,赫连胜和林婉言连夜乘飞机到东北接他。
林婉言心疼的吻了吻儿子的额头,泪眼朦胧。
赫连胜也没说什么,本来蒋家那事他心中是想要教训赫连胤的,但眼下见他受了重伤,也就原谅他了。
当然,夫妇两也没有怪小尹,因为这事本来就不是小尹的错,哥哥保护妹妹,这事阿胤做得没错,值得夫妇两嘉奖。
由于赫连胤受了伤,几个小伙伴包括赫连尹的东北之行要提前结束了,元熙死活不肯,指着窗外白茫茫的雪景,不断哀嚎,“打完雪仗再回去嘛,难得来到有雪的地方,啊啊啊,不玩的话,老子会抱憾终生的!”
------题外话------
序序也是,死也要打雪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