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婉月稳住神思,鼓足勇气走进客堂,对曹嘎三强作欢颜说:“也没什么招待的,刚买回来的点心,曹兄弟尝尝鲜。”
曹嘎三受宠若惊说:“秦太太您太客气了,真是不敢当。”
“你也不常来,还带恁么多礼物,难得你这么有心。”易婉月把盛着药水的茶杯端给曹嘎三,自己端起红糖茶,“别瞧这茶看相不好,这可是峨眉山上的竹叶青和贵州的苦丁茶配制而成,提神醒脑,顺气健脾。来,曹兄弟试试口。”
曹嘎三不懂茶,更没见识过什么配制茶,抿了一小口,味道怪怪的,苦中带甜。压根儿不会想到易婉月置要他于死地,佯装里手,点头说:“嗯,竹叶青可老有名了,好茶。太太亲自赐茶,折煞晚辈了。”
易婉月说:“家中的女佣做事不利索,有时候还不如我自己动手。妇道人家不会献饮,只能以茶代酒,来,趁热喝。”
易婉月频频举杯,曹嘎三只当她盛情好客不拿大,毫没有什么怀疑,只是味道太难喝,每次都只抿一抿。易婉月望着着急,恨不得一口灌进他肚里。
就在这时,听门人在喊:“老爷回府了。”
王嫂刚把那小瓶儿洗净,灌满红糖水放进秦矗房里,听得门人一声嚷,惊心骇神,暗中嗟惜:坏了,太太耽误事了。慌忙退出门,直奔前院来拦挡秦矗,慌不择言说:“老爷,您不能进去。”
秦矗楞眉横眼:“什么!”
“不是,您,我,是我,我不能不回去一趟,俺娘快不行了,您得让我回去一趟。”王嫂好不容易把谎话说利索了,扑通跪倒。拽住秦矗的裤腿,“老爷,您行行好。”
“成何体统!”秦矗见王嫂举止异常,猜疑必有隐昧之事。抬眼瞅见厅堂有外人,竟是易婉月在对坐陪客,顿时警觉起来。抽腿撂倒王嫂,撩衣拽步走进客堂,打量一眼曹嘎三。太阳穴上的红疤落在眼里,估计事情十有八九穿帮了,心中惊诧错愕。
曹嘎三抱拳起身,说:“拜上秦老爷,小子是邱掌柜让来的……”
秦矗没吱声,横眼瞪着易婉月。
易婉月早已面如土色,瞅曹嘎三杯里的毒药还没喝多少,却被老畜生逮个正着,起身准备把曹嘎三手里的茶杯泼翻了事。
曹嘎三见秦矗不搭理自己,不知道他是拿大还是邱驼子没把事情说妥。叠掌捂着杯口,嗫嚅着不知道往下的话该怎么说。
易婉月盯着曹嘎三,没有机会下手。
秦矗觑见易婉月的目光躲躲闪闪,又瞥见曹嘎三杯中的茶水色泽暗黄,心里惊疑:臭娘们儿莫不是把毒药偷出来给这小子喝?慌忙奔回卧房去看究竟。
易婉月正把手伸向曹嘎三的茶杯,一见秦矗离开,缩回手,决计孤注一掷,说:“曹兄弟,一会儿让老爷陪你喝酒。我要歇息去了,恕不能久陪。这杯好茶可是我的一片心意,可别辜负了。来,咱俩喝完。”
曹嘎三吃了秦矗的冷脸。易婉月的热情缓和了他的尴尬,虽然不喜欢这茶的味道,但不好拒绝,举杯说:“太太,晚辈敬您。”
易婉月说:“你是客,我先干为敬。”
说着把红糖茶一饮而尽。把空杯举在手上,两眼利剑锁喉一般逼向曹嘎三。
秦矗一眼瞅见门上的钌铞被撬,晓得坏了事了,急忙进屋把花囊端下来,伸手一摸,藏在玉牡丹下边的小瓶儿不见了,一转身,小瓶儿就摆放在书桌上,拿在手里,竟然温乎乎的还留着些热度,心里明白了:易婉月使了掉包计。
他转身回到客堂吼了一声:“别喝了!”
曹嘎三惊了一下,站起来望着他。
秦矗看到曹嘎三的杯子空在那里,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走过去连推带搡,把曹嘎三赶出院门。
易婉月脸上挂着如释负重的笑容,看到秦矗气急败坏返回来,扭头往自己房里走。
秦矗没想到一着绝妙好棋落败了,憋着一肚子火,窜上一步揪住易婉月喝问:“臭娘们儿,我的卧房门谁让撬开的?”
易婉月冷笑说:“你房里有见不得人的东西?秦矗,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秦矗怒目圆睁:“瓶里的药是不是你给姓曹那小子吃了?”
易婉月说:“你特意为他准备的,他不吃谁吃?放开你的蹄子,别跟我做腔作势。”
秦矗推她一掌,易婉月打个趔趄,身子往后一仰,摔了下去,脑袋砸在凳角上。
王嫂跑过来扶起易婉月,瞅见后脑勺渗着鲜血,心疼起来,冲秦矗嚷:“你怎么敢对太太动手,不干太太的事儿,都是我的主意,太太一点不知情。”
秦矗心里火上浇油,正好拿王嫂出气,挥起冷拳没轻没重一阵狠揍。
这时邱持贵进来。邱持贵在县衙销完案,金达节外生枝,让他书写一份与韩武来瓜葛的陈状,因此倒落在秦矗后边。看到王嫂被秦矗疯狂殴打,心疼不已,但不敢庇护,只叫人来伺候易婉月。
易婉月瞅着疯狂之极的秦矗,撂出一句狠话:“秦矗,你要把王嫂打死是不是?姓曹那小子也活不了吧?这账都得算在你头上,你一下背着几条人命,我看你也活到头了。”
秦矗心里咯噔了一下,他当年在川中暗杀过清军一个小头领,易婉月知情,知道“几条人命”和“活到头了”另有含义,于是住了手,但仍然怒不可遏,对邱持贵说:“王嫂向来怀着鬼胎,吃我的穿我的花钱养着她,到头来把贼关在屋里。老邱,把这头白眼狼给我卖了,换五十两银子回来,卖得越远越好。”
邱持贵猜到了事情的大概,没想到闹成这样。一听秦矗要把王嫂卖掉,慌了神,我还巴望着和她搭伙过日子呢,这不是棒打鸳鸯吗?于是麻着胆子说:“当家的,王嫂一把年纪谁要啊?别卖了,留着还能干活呢。”
“没人要就让她去做野鸡,总之在天津卫别让我再看到她,你知道我的脾气。”
邱持贵见秦矗态度蛮横,晓得违拗不得,只好拽着王嫂往外走。
易婉月心里涌出一阵酸楚,王嫂这一去不知是死是活,倒后悔当初不该带她到这个家里来。可恨秦矗忒狠毒了,心里百般不舍,却又奈何不了秦矗。
王嫂被邱持贵推搡出了院门,忽然挣脱他折身回来,朝易婉月扑通一跪,涕泣说:“太太,大恩不能报了,要有来世,再伺候太太。我走了,您要多保重,别亏着了自己。凡事看远些,好人终有好报。”
说着磕了三个头,洒泪起身。
易婉月泪眼连连,眼巴巴望着王嫂的背影不见了,一个趔趄,栽倒在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