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又一个十分钟。苏晓茴看着教官那张比炭灰还黑的脸,又往高拔了拔军姿。
方才集合号响后,诸位被.操练到筋疲力尽的新生们,东倒西歪的出了宿舍。可他们吊儿郎当的样子被教官看在眼里就没那么简单了,大黑脸心情不悦的想着:你们这帮小兔崽子胆儿肥了是吧,晃晃悠悠的逛大街呢?
大黑脸也是个闷骚的,他没发火,等大家都站好了以后仍然一句话也不说,就让他们这么站着,算算时间,他们在9点集合完毕,现在都快10点了。
因为下午的越野,有些体力不支的学生干脆晕倒了,有真晕的也有假晕的。听到身后又是闷闷的一声声响,苏晓茴掰着指头数了数,恩,这应该是第七个了。
趁着教官绕道队伍后面的时候,苏晓茴偷偷地活动了一下脚腕,猜测着这大黑脸是不是失恋了才把怨气撒到了他们头上。
“谁在乱动!”
大黑脸的声音穿过厚厚的人墙后依旧震的人耳膜疼,苏晓茴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一声都不敢吭。过了一会,大黑脸绕了回来,经过她身前时上上下下的看了她好半天,苏晓茴觉得她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这个大黑脸这么看她要干嘛,又琢磨怎么迫害她呢?与其这样还不如给她一拳来的干脆,这种明知道自己要死,却不知道死期和死法的感觉真是如鲠在喉。
大黑脸继续踱来踱去,最终停在了苏晓茴斜后方的蔚在身前。
“蔚在,说,刚才是谁在乱动。”
“报告教官,是苏晓茴。”
静静的操场上,一个声音忽然响起,还带着些许回声,乌鸦哀鸣着飞走了,为正在咬牙切齿的苏晓茴平添了一丝悲壮之感。她没奢望蔚在会替她隐瞒,可真听到自己的名字从他的嘴里被说出来,苏晓茴还是感觉很不舒服。
“苏晓茴,你为什么乱动?”
大黑脸转过身重重的迈了两步,那两声让苏晓茴更加心烦意乱起来,此时此刻,她只想把蔚在也拉下水。
照理来说,她身体里住着的可是一个二十五岁的灵魂,犯不着使这种小性子,可是不知为什么,一遇到蔚在她的道德底线就会变得奇低,苏晓茴心想:蔚在,你不让我好过是吧,我也不能让你好过。
她咬咬嘴唇,回想了一下从前在电视剧里看到的,娇弱二房在陷害大房后摆出的表情,活动了活动自己的面部肌肉,依葫芦画瓢,作出一副委屈之极的样子,说:“教官,是蔚在和我说我鞋带开了我才抬脚看的。”
其实,苏晓茴的这个陷害一点都不高明,周围的同学又不是聋子,蔚在随便找一个人给他作证她就又多了一个冤枉同学的罪过。苏晓茴自认为她还算是个智商不低的人,可在整蔚在这件事上,她的智商总会下线与上线齐飞,陷害他的点子层出不穷,却都略显有勇无谋。
苏晓茴有些懊恼,可说出去的话和嫁出去的姑娘一样,想收是收不回来了,她只能继续开动脑筋想想怎么回应教官的问询。都说骗人不是件简单的差事,苏晓茴这回算是明白了,最高级的谎话是自问自答到问不出纰漏的谎话,看来,想要骗人还是得先在自己肚子里反问自己几个来回再说。
“蔚在,她说的是事实吗?”
苏晓茴闭了闭眼,她还没想出下一个谎话,这也就是说苏姑娘的诡计即将在大庭广众下被残忍的戳穿了。
“她说的,”蔚在顿了顿,“是事实。”
明明看不到他的表情,苏晓茴却直觉的感到此时此刻蔚在正在看着她笑。她想回头确认自己的猜测,却碍于大黑脸的威严不敢动作,只能继续站得笔直目视前方。
大黑脸当然不会放过他们,指着操场前面的那个单间一声令下:“你们两个,给我去禁闭室里面壁思过一小时!”
“是!”
“是!”
“跑步走。”
苏晓茴提拳踮脚跑出了队伍,心里那叫一个不情不愿。
禁闭室,也是他们口中的“单间”,那真的可以说是个奇葩的存在。且不说偌大的操场上单独竖着一个这样的小屋有多奇怪,就说它门上的那排铁栏杆可是像极了渣滓洞里的牢门,那可是江姐才会有的排场,用来关他们的禁闭是不是太浪费了?起初,学生们都没当回事,只当那是大黑脸在吓唬他们,可当第一位被送进去的时候大家便统统改了想法——大黑脸没开玩笑,那是真关啊。禁闭室本身并没什么虐待人的,房间不小,五六平米的样子,整洁干净也没老鼠蟑螂,但从外面看过去,里面的人就是有种“我要出去,放我出去”的喜感,如果再配上“铁门,铁窗,铁锁链”的唱段那就更妙了。所以,之后单间对于学生们来说不再是“惩罚”的代名词,更多的是感觉到丢人。
苏晓茴心想,关禁闭就关禁闭吧,丢人便丢人吧,可是,教官同志,这孤男寡女的关在一起真的好么?看着同在禁闭室中,把手从大大的铁栏杆空隙中伸出去,默默将“牢门”从外面关好的蔚在,苏晓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蔚在见苏晓茴不理他便占据了单间的另一边靠墙站着,思考了很久,他还是开了口:“苏晓茴,我们之前认识吗?”
“不认识,鬼才认识你呢。”苏晓茴赶紧否认,她偏了偏头,生怕蔚在看出些什么来。
“那你怎么从看到我的第一眼就和见着鬼似的?”
苏晓茴继续否认:“我哪有?”
“没有吗?”蔚在收回目光,瞥向了门外,“可是那天报到的时候你的反应的确很奇怪,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一直以来你好像对我很有敌意?”
苏晓茴的头甩的像个拨浪鼓:“没有没有,你想多了。”
“那你干嘛陷害我?”蔚在眼眸抬起,正正好好对上她的,明明是没什么情绪的眼睛,可是在月光下,那双眼睛却好像发出了柔柔的光。
苏晓茴尴尬的笑笑,闪躲开他的目光:“咳咳,那个,哈哈,开玩笑嘛,开玩笑。”
蔚在轻轻勾起嘴角,没说话,眼睛却依旧看着她,好像在说:最好是在开玩笑。
苏晓茴急急地转回身,面向墙壁,心想:这怪物从小就是这幅好像能把人看透的样子了吗?实在是太可怕了!
她回想起十年之后,她曾趁着酒劲壮着胆子问过一回蔚在说为什么他总在欺负她?然后那怪物特妖孽的一笑,告诉她说他从没想过要欺负她,她所说的欺负不过是顺手。当时她还不信,你一个顺手就把我整的生不如死了,要是你改天心情不好想认真了,我不得被你捏的连个渣渣都不剩了?现在看来,蔚在说的九成九是真的。他这样的人真想整死谁那还不和玩似的?又怎么会给她各种陷害他的机会呢?
想到这,苏晓茴不禁暗自庆幸,还好她没和他彻底撕破脸,否则……苏晓茴咽了咽口水,不敢继续往下想。
苏晓茴下意识的偷偷回身看他,却恰巧被他抓个正着。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太过鬼鬼祟祟,苏晓茴挺了挺胸,开口问他:“那你为什么和教官说是我在动?”
“你以为他那么容易打发?我不说实话估计全班同学都得跟着你遭殃。”那人依旧在笑,靠着墙壁抱着双手,语气淡淡的,却不再看她。
“那你为什么不和教官说我在陷害你?”苏晓茴紧接着问他,刚才的问题带了些埋怨,而这个问题是因为真的好奇。
蔚在扭头,笑意更深:“终于承认你是在陷害我了?”
苏晓茴转转眼睛,低下了头,就听他继续说道:“一是因为我不够仗义,所以我愿意一起受罚,二嘛,如果让教官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你以为你今天只需要在这里关一个小时那么简单?”
远处,大家都散了,大黑脸的勺子声两长两短,那是释放禁闭人员的专有哨声。
蔚在活动了活动身子,把手重新伸出了“牢门”,从外边打开后问她:“愣着做什么?要在这儿过夜么?”
苏晓茴摇摇头,紧走两步跟着蔚在出了禁闭室。
走到宿舍门口时,蔚在叫住了她:“对了,有个东西你得替我带给陆瑶栀,”蔚在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根手链递给苏晓茴,“今天下午她非说这是我的东西,可是这么娘炮的东西我怎么会有,我想她可能是认错人了吧。”
苏晓茴接过手链,还没看仔细蔚在便转身回了男生宿舍。待他的背影消失,苏晓茴举起手链仔细看了看,那是一条镶着蓝色宝石的手链,在皎洁的月光下发出了幽幽的光。
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她将手链重新攥入手中,嘟囔着:“这链子果真娘炮。”
宿舍里,温蕊那个睡神已经睡了,依旧睡在她的床上,徐敏敏也钻进了被子,看样子是正准备睡。苏晓茴瞄了瞄陆瑶栀的床,床上并没有人,她问徐敏敏:“人呢?”
“上厕所去了吧,刚才还在呢。”
苏晓茴点了点头,推门出去,手上的这个东西同陆瑶栀与蔚在都有关系,怎么看都觉得它是个麻烦,还是早点给了她才好。
进到厕所,苏晓茴挨个敲了敲隔间的门,还试着叫了两声。
“陆瑶栀?你在么?”
她的声音在空空荡荡的厕所里回响却没人应她,苏晓茴觉得有些渗人,赶紧退了出来,心里却在想这么晚了陆瑶栀能跑到哪儿去呢?
一边思考着一边往回走,苏晓茴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她揉了揉腿,扶着墙壁慢慢站起,正要往回走却听见有谁在说话。她顺着声音而去,在另一面墙的转角处看到了一直没有找到的陆瑶栀。
陆瑶栀好像在和谁说话,声音很小,让人听不真切,即便如此,苏晓茴还是听到了“蔚在”的名字。带着些许疑惑,苏晓茴换了一个角度,躲在了另一面墙的后面。
在看清陆瑶栀说话的对象时,苏晓茴差点叫出声,她死死的咬住了自己的拳头,才使自己免于被陆瑶栀发现——
陆瑶栀的对面是那面与墙同宽的镜子,她闭着眼睛,正在同镜子里的自己说话。
苏晓茴只觉得自己心里毛毛的,从前看过的那些鬼故事一股脑的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她开始胡思乱想,生怕有什么东西从镜子里钻出来,又或者状似梦游着的陆瑶栀忽然睁眼,然后露出诡异的笑容……再一联想道之前徐敏敏和她说的陆瑶栀已经死掉的那个哥哥……苏晓茴咽了咽口水,心想着没那么邪门吧。
忽然,陆瑶栀转过了身,慢慢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