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郁也看到了苏晓茴,她手里的动作一滞,不小心将米糊沾到了杨婆婆的嘴角。
她冲苏晓茴点了点头,然后拿起手绢,有条不紊的替杨婆婆擦干净,杨婆婆却一副浑然不知的样子,依旧笑得很开心。
吃完午饭,老人家们都歇下了,平日里有个别闹腾的不愿睡的,今日倒是睡的老实。
苏晓茴想,这个杨郁倒是个有办法的,前两天把她整的焦头烂额的老人们总算遇到了能让他们听话的人。
老人们睡下了,她才能在忙里偷会闲,看看时间,已经一点了,他们三个忙了一上午,这才得空能吃个午饭。
“小蔚,晓茴,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菜,你们尝尝。”
杨郁从她的包里拿出一个餐盒,饭菜品相不错,见蔚在夹了一筷子,苏晓茴也就没客气,跟着尝了一口,味道也不错,她本想称赞一下杨郁的手艺的,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了,或许是碍着安左左的那层关系,苏晓茴总觉得自己该跟这个女人疏离一点。
“怎么样?”杨郁似乎没她那么多心思,像个姐姐似的关心的问道。
蔚在似乎不是第一次吃杨郁做的菜,他笑着说:“一如往常的好。”
苏晓茴不好置之不理,只得附和了两句:“很好,很好。”
这样尴尬的气氛让苏晓茴觉得不大适应,没一会儿,蔚在去扶邱爷爷解手,桌上只留了杨郁和苏晓茴两个大眼瞪小眼,苏晓茴有些无所适从,刚想开溜,杨郁却开口了。
“晓茴,你是左左的朋友,看你刚才的样子,左左应该告诉过你有关我的事吧?”
苏晓茴没说话,心里却在想:她可什么都没告诉我,那都是我自己看见的。
见她不说话,杨郁叹了口气只当她默认了。
“晓茴,左左一直都以为在她妈妈去世之前,我和她爸爸有些什么,没错,我是喜欢安阳,但是安阳一直在拒绝我,他同我在一起的时候说的最多的就是左月,哦,左月是左左妈妈的名字,他总说,‘杨郁,左月当年也如何如何,杨郁,你和左月年轻的时候那么像,杨郁,我怀念当年的左月,但是,现在的左月我仍然深爱……’,我一直想把自己抽出来,可是泥足深陷,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有一天,他突然跑来和我说左月发现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很生气,他说以后再也不会和我见面了,所以,我放弃了,其实我当时好想笑,我们的关系?我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呢?”杨郁苦涩一笑,“后来恰巧左左要进组拍戏,左月就陪她进组了,再后来我听左左的助理说,安阳曾在那一个月里去过剧组探过几次班,左左还在杀青前一晚兴冲冲同她说要和左月早点赶回去,和安阳一起过节,或许故事到此为止也不错,可是她们却出了意外,左月死了,左左失忆了。”
“所以,你又不想放弃了?”
“对,我不想放弃了。”
这一句,杨郁的回答异常的坚定。
“或许你想说我不要脸,但是这一次,我不想放弃。我欠左月的,欠安阳的,欠左左的,我想用我这一辈子去还。”
“你……”
苏晓茴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以杨郁呈现给她的样子,这个女人似乎并不是那种蛇蝎心肠的小三,但是她还是觉得有种“住你的房子花你的钱,睡你的老公打你的娃”的即视感却扑面而来。
她有些犯晕,难道这世上没有持久的爱吗?诚然,人要存活世间就必须学会妥协,可,如果她是左月,她可以闭上眼吗?原谅她太过执拗,若是易地处之,她大约会在半夜回魂,与安阳将这笔账好好算算。
还好,似乎安左左并不像她这般执拗,她只需要了解之前父亲并没有背叛母亲就已心满意足,不过,又或许她只是在为自己找个借口,毕竟,恨比爱苦的多。
苏晓茴心里堵得慌,干脆请假早走了两个小时,她现在脑子忒乱,要是一不小心给老人们拿错了药,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恰逢周末,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苏爸爸竟然在家,他拿着一沓旅游手册在苏妈妈周围转圈圈,苏妈妈嫌弃的拍了自家老公一下,笑说他要是再这么下去,她都要被他转晕了。
前些日子,苏爸爸的外派生涯终于结束,用他的话说那就是“终于能重新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了。”
苏妈妈还在害羞,说苏爸爸老不正紧,什么热炕头,当着孩子的面瞎说些什么。
苏晓茴也跟着苏妈妈挤兑她爸,说他这是兴奋过头,当心哪天那炕头太热把房子给烧了。
都说小别胜新婚,苏爸苏妈这一别就是大半年,如今好不容易能团聚自然是如胶似漆的,连她这亲生闺女都插不进去。
苏晓茴放下书包,凑到两人身边,看着旅游公司的宣传单堆得到处都是,便问道:“您二老这是要干嘛啊,这么大阵势?”
苏爸爸嘿嘿的笑:“我和你妈久别重逢,准备去旅游,不带你,你别瞎操心。”
嘿,这当爹的可真行!
苏晓茴一瘪嘴,抱住苏妈妈就开始撒娇:“妈,你看你家老头!有了老婆忘了闺女!”
苏妈妈难得的与苏爸爸统一了战线:“我和你爸出去两天,日子不长,本来想带着你的,可你不是得去城西养老院做义工吗?答应了人家的事情不好反悔的,这几天你先去你奶奶家住着,那离养老院还近。”
苏晓茴顿时无言以对,看来,她这是铁定了要被抛弃的节奏嘛!
不过,这样的“抛弃”却让她心里暖暖的。
又与苏爸逗了会闷子,苏晓茴便回屋收拾了行李,开玩笑说要离家出走,实则她是想去奶奶家,想给这腻歪人的两夫妻留点私人空间,权当她提前适应这“没爹疼,没娘爱”的日子了。
下了公车还没走两步,苏晓茴就看到了一个熟人,她乐颠颠跑过去,朝着他后背一拍:“蔚在,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干嘛?难道是未卜先知的来迎接我吗?”
没心思和她开玩笑,蔚在接过她手中的行李,语气中带了些急促:“你要去哪,我把东西给你送过去。”
映着夕阳的颜色,苏晓茴的脸红并不明显,她有些别扭的说:“蔚在,你吃错药了吧?今天怎么变得这么乐于助人?这东西我能拿动,一会儿被我奶奶的邻居们看见了指不定要说些什么呢,你倒是无所谓,我可是要名节的好吧?”
“苏晓茴,你是不是想多了?”蔚在停下了脚步,面色冷的让人发慌,“我把东西给你送回去,你一会儿得和我一起去找人。”
他眉头紧锁的转过身,说道:“杨婆婆走丢了。”
苏晓茴愣了两秒才回过了神:“杨婆婆有老年痴呆症,你们怎么会让她走丢了的?!”
“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她已经失踪了两个小时,大家都去找了,我们也得快点,”蔚在看她,“你之前身体不舒服,现在还好吧?如果不行就回家休息。”
“蔚在你别看不起人,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说这个?”苏晓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你先去找人,我把东西送回去就行,之后我们电话联系。”
天色渐黑,月亮也被厚厚的云层遮住了光。
苏晓茴觉得自己的双腿像惯了铅似的那么沉,方圆十里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始终没有见到杨婆婆的身影。
云间传来一声雷响,站在十字路口,苏晓茴无措的不知该往哪去,不停地奔走让她湿透了后背,一阵风吹过,她忍不住的打了个哆嗦。
“下雨了。”
蔚在给她披了件外套,声音确是凉凉的。
“我们得赶快找,雨下大了就麻烦了,杨婆婆的身体肯定吃不消。”
话音刚落,大雨便毫无预兆的倾盆而下,苏晓茴在心里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让你乌鸦嘴!
来不及多想,二人照着不远处的凉亭跑去,路不远,但他俩已经基本湿透了。
苏晓茴彻底没了主意,蔚在也抿着嘴唇不说话,雨声让周围的一切都陷入了寂静。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声电话铃声划破了静止。
蔚在拿起电话,表情变了又变,挂断电话后,他才勾出一个弧度不明的笑容。
看着苏晓茴带水的眼睛,蔚在抬手,掐了掐她的脸。
他说:“找到了。”
院长刚才来了电话,说有人在玉门桥附近见到了杨婆婆,巧的是,他们现在所属的位置再过一条街便是玉门桥。
顾不得天上落下的豆大雨滴,他们二人毫无遮挡的奋力奔跑,呼吸着冰冷的空气,苏晓茴觉得自己的肺都要炸掉了。
当他们两个气喘吁吁地找到杨婆婆时,这个老人正坐在玉门桥下的长椅上,有好心人正在劝她,可杨婆婆却始终不为所动。
苏晓茴蹲下,握住了老人的手。
杨婆婆的身体凉的吓人,眼睛却是睁着的,他们不停地叫她的名字,好半天杨婆婆才转了转头。
忽然,老人抓住了蔚在的手,她叫了一个名字,苏晓茴没听清,只是察觉到她的手在不停颤抖,可即便如此,她却依然死死的攥着一块小手绢不肯放手。
蔚在也蹲了下来,他柔声安慰老人。老人这才为之所动,愿意跟着他们离开。
他俩问好心的路人借了把伞,蔚在背起了杨婆婆,苏晓茴则在一旁为两人挡雨。
昏黄的灯光下,雨帘让人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蔚在的衣领因为身后的重量被越扯越底,借着灯光,苏晓茴隐约看见了蔚在锁骨上的那颗黑色的小痣,恍然间,她有了种奇怪的感觉。
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