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君夜如墨色一般的双瞳里,没有任何焦距。
他曾经无数次在心里想,如果他的妈妈能一直活着,该有多好?
是不是那些孩子就不会笑话他没有爸妈,是不是他就不用在那样的年级养成冰冷尖锐的性子?
他不止一次想要弄清楚,他妈妈到底是为什么死的,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他,那是个意外。
没有人想要发生的意外,失足坠落而亡。
他也接受了,并且想着,是不是这就是他的命。
可是现在,却有人告诉他,他的妈妈并非是失足坠楼,她是被人害死的!是被人推下楼活活摔死的!
无尽的愤怒和杀意在心底蔓延,让墨君夜周身充斥着暴戾的杀气,让他周围根本不敢出现任何人。
他只要想起来自己的妈妈是被人害死的,他就恨不得替妈妈报仇,让害死她的人血债血偿!
可是那个人偏偏是,陶意的妈妈?
墨君夜只有逼着自己,用尽全部的精力,才能控制得住他嗜血的杀意。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想陶意,她是杀死自己妈妈的仇人的女儿!也是他认定要过一辈子的女人
疯狂的矛盾将墨君夜的理智吞噬,他没办法去看陶意一眼,因为他根本想不到,自己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陶意的脚,轻微地动了一下,她不能够再继续留在这里,她有什么资格?
她该有自知之明才对,她应该立刻消失在墨君夜的面前才对。
泪水浸透了陶意的睫毛,她闭了闭眼睛,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护士小姐,你知道墨家老爷子的病房在哪里?墨君夜在哪里?”
杜若欣好不容易找到了楚氏诊所。一想到他们陶家很快就能恢复曾经的荣华富贵,她就兴奋到激动。
护士给她指了方向,杜若欣一边走,一边嘴里喃喃自语,“陶意这个贱种,也终于轮到你为陶家做出贡献了!”
与她擦身而过的一名男子忽然停住了脚步,儒雅的眉头微微皱起,对身边的人说,“你先去准备车子,我一会儿就来。”
说完,他调转脚步,往杜若欣离开的方向也走了过去。
杜若欣手里抱着一份文件,不费吹灰之力地就看见了墨君夜。
她忽然停住,这是什么情况?怎么跟她想的并不一样?
然而她早已让巨大的美好想象填满了脑子,当即也顾不得什么了,直接跑到了墨君夜的身边。
“墨总,我这里有一件你肯定感兴趣的事情,只要你让陶家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我就告诉你。”
杜若欣突兀的声音在静谧的走廊里格外刺耳,她也觉得不对劲,特别是墨君夜身上狂躁的阴冷,让她有些瑟瑟发抖。
只是她手里的这样东西,她太有把握,因此看见墨君夜没有反应,忍不住加重了语气,“是跟陶意有关的!你可要想清楚了!”
跟我有关系?
陶意缓缓抬头,看到杜若欣那张贪婪丑陋的脸,她来这里做什么?她要说,什么跟自己有关的事情?
墨君夜仍旧没有反应,只是在听到“陶意”两个字的时候,那一瞬间散发出来的冷意让杜若欣心惊。
什么情况?难道说,他们两已经闹拜了?
杜若欣立刻瞪大了眼镜,转过头死死地盯着陶意,她的脸上果然有着泪痕!
杜若欣大怒,这个没用的东西!她早知道她一定会被墨君夜狠狠地甩掉,却没想到竟然会在这种时候!
从墨君夜浑身的戾气来看,他们两人绝对不会再有和好的可能了!这个杂种,到最后都没办法为陶家做点贡献!
杜若欣心里巨大的期待破灭,血液立刻直直地冲上脑袋,朝着陶意猛然冲过去,狠狠地一巴掌闪在她的脸上!
“你这个杂种竟然还敢出现在这里?!你真是跟你那个死去的妈妈一样不要脸!”
陶意没有防备,硬生生地挨了一个耳光,踉跄地重重撞在墙壁上,头偏了过去。
“你这个疯子你干什么?!”
楚笑猛地推开杜若欣,赶紧回去扶助陶意。
杜若欣被推倒在地上,很快又爬了起来,指着陶意就开始谩骂,“我干什么?这个小贱人的妈妈跟人勾三搭四,生出来一个不知道谁的种!她把我家害成现在这个样子,我打她怎么了?!”
尖锐的声音在走廊里回响,陶意倏地抬起头,目眦欲裂,“你胡说!我妈妈,我妈妈才不是那样的人!”
杜若欣冷笑着,将手里的亲子鉴定书狠狠地砸在陶意的脸上,“我胡说?!你自己看看!让你明白明白自己的身份!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狗杂种,也敢在这里跟我叫嚣?!”
文件落在地上,陶意顾不得脸上的刺痛,低下头哆嗦着,想要将文件拿出来。
可是她的手仿佛不听话一样,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反而一滴滴眼泪落在上面,让人看了心碎。
那个蹲在地上的身影,在墨君夜的眼瞳中出现,他的手捏成了拳头,盯着她脸上已经肿起来的伤痕,心中涌出无尽的怒火,想要灼烧掉一切。
可是,他却没有动,哪怕他的掌心已经被指甲刺穿,他也没有过去,将女人护在怀里。
他心里的挣扎像是一个漩涡,无数的情绪将他的脚定在原地,不让他做出任何举动。
文件总算被抽了出来,上面白纸黑字的鉴定结果,如同另一个耳光,狠狠地抽在陶意另一边的脸上。
什么,这怎么可能?
她跟她的爸爸没有血缘关系,到底为什么会这样?这怎么可能!
陶意手里的纸张落地,眼里像是失了魂。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看清楚了!你这个小贱人根本不是陶家的种!却把我们家害成现在这个样子!陶家白白地养你这么多年!你怎么不去死?!”
杜若欣刺耳的声音冲击着陶意的灵魂,她仿若一具木偶一样,眼睛里再也映不出任何东西来。
是啊,她怎么不去死?
陶意呆呆地想着,爸爸也不是她的爸爸,妈妈是杀害墨君夜妈妈的凶手,墨君夜
陶意慢慢抬眼,眼睛跟墨君夜的目光交汇。
然而那双让她痴迷无比的眼中,已经变成了令她撕心裂肺的冷漠。
是不是她去死了,就不会这么难过,这么痛苦了?
陶意的脑中盘旋着这样一句话,挥之不去。
杜若欣也发现了,她刚刚打了陶意一耳光,墨君夜都完全没有反应,说明他们之间真的已经没有什么。
得不到好处,至少,也要让自己出一口气!现在可没有其他人会帮着陶意!
杜若欣想着,立刻破口大骂,挑拣了最难听最不堪入耳的词语,想将心里的恶气狠狠地发泄出来!
骂死她最好!她死了都不能让自己解气!
楚笑气得发抖,颤着声音让保安过来赶紧将人拖走!
“小意,小意你别听,不是这样的,你不要理会这样的人。”
看到陶意失魂落魄的样子,楚笑有心让墨君夜做些什么,他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小意被人这样辱骂?
可是楚笑一抬头,眼睛落在墨君夜身旁,从他的指缝中渗出来的鲜红,一滴滴落在医院的洁白的瓷砖上,是那样的刺眼。
楚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只能转过身紧紧地抱住陶意,对着墙壁无声地忍泪。
为什么老天要这么残忍,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们两人!
杜若欣骂得更加带劲,各种“野种”、“贱人”层出不穷,然而就在她骂得正爽的时候,一声暴喝从她身后响起。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杜若欣更是惊住了,不过很快,她就反映了过来,“你是什么东西?这里有你什么事情?!”
角落里,顾正亭阴寒着脸,大步地走出来,目光憎恶地狠狠盯着杜若欣,“没有人,能够这样骂我顾正亭的女儿!不想现在就死,三秒钟,离开我的视线!”
“你?你就是那个贱人的奸夫?!”
杜若欣立刻吼出来,脸上是泼妇般的狰狞。
顾正亭口中淡淡地数着,“一,二,三,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什么没有机会?简直可笑!你这种奸夫竟然还敢出现,我”
杜若欣其实高涨,嘴里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冷不丁从身后被人架住,下一秒,一块东西将她的嘴死死地塞住,好像拖死猪一样,将她拖了出去!
杜若欣这时候才真正感觉到了害怕,然而她再想说什么,却也已经晚了
陶意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男人,脑子里嗡嗡直响。
剑眉,挺鼻,薄唇。高形高大而修长,一身灰色呢子大衣,衬得他风度翩翩。
这是他真正的爸爸?
“不!”
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划破了医院的安静。
陶意蹲在地上,双头抱头,痛苦的紧闭着双眼,“不,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顾正亭心中一痛,走过去想要伸手扶住她,却被她猛的推开。
“孩子,我真的是你的爸爸!”顾正亭踉跄止住脚步,看着缩成一团的女儿,有些手足无措。
他从来是个冷清,冷静的人,喜欢凡事尽在掌握。即便喜欢一个人,也要为自己保留五分。
然而,看到自己的女儿被别人谩骂,他一惯的冷静再也无法伪装,这才忍不住吼了出声。
虽然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但是,他顾正亭的女儿,怎么可以被人踩在泥里,肆意践踏。
更何况,她是他和青烟的孩子啊。
回忆如潮水一般涌来,顾正亭幽静深邃的眸光中,闪过痛楚,这痛楚渐渐移到脸上,那张素来平淡无波的脸,变得狰狞。
他认识青烟是在一次舞会上。
她像是一个美丽又不食人间仙火的精灵,穿梭在舞群之中,吸引了他所有的眼球。
他走过去,伸手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她莞尔一笑,落落大方的便将手伸进了他的掌中。
他记得很清楚,那双手娇小,柔若无骨,带着微微湿意,他握住了,就觉得不想放手,忍不住幻想除了这双手以外,这个女人其他的动人之处。
他是豪门政坛新,风度翩翩,前程似锦。
她是当红大明星,光明四射,魅力无边。
两个身份,地位并不相配的人。在一场舞会后坠落爱情,然而现实的残酷却注定了,这场爱情开始便是结束。
他是不可能娶她的。他的婚姻从他被按上顾姓时,便已经注定好了。
他不可能反抗,也没有资格反抗,因为顾家越来越高的官位,是靠着一个又一个的联姻爬上去的。
所以,在父母为他订下婚事的时候,他给了青烟两个选择,一是分手;二是做他的情妇,他可以给她想要的一切,独独不能给她名份。
他很笃定,以青烟对他的感情,以及他提出的条件,这个女人不会拒绝他开出的第二个条件。
谁知,她仅是莞尔一笑,笑容如初见那般。
然而,决绝的离去,嫁人,生女
他们的人生已无交叉,谁又知到头来,她竟然为他留下了一个孩子。
陶意听着这个陌生男人的回忆,泪一滴滴了下来,片刻后,她突然”咯咯咯”笑了起来。
这便是她的亲生父母。
一个愚笨的杀了人;一个为了前程,家族另娶他人。
可是他们凭什么把她的世界,搅得天方地覆,支离破碎;凭什么他们做下的孽,统统都要让她来承担。
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梦醒了,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她的妈妈没有杀人。她的爸爸也还是陶斐,而不是眼前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
心口,很痛,很痛!
痛到无法呼吸,就想此刻死去。
“小意,小意!”
楚笑惊的魂都没有了。受了这么大的打击,她竟然在笑,笑声瘆人无比。
楚笑赶紧上前,把陶意搂在怀里,“小意,你醒了,你别笑了,别笑了!”
陶意听到呼唤声,目光呆滞的抬起眼睛。
楚笑被她的神情惊了一跳。短短几分钟,她的神情就像一朵迅速枯萎的花,她甚至能感觉到生命正在她身体中一点点流逝。
然而不等她缓过神。陶意已轻轻推开了她,挣扎着站起来,幽幽的目光落在顾正亭的脸上。
“孩子!”
顾正亭胸口一痛,几乎是恳求道:“跟爸爸回家,从前爸爸不知道你的存在,没有好好照顾你,以后,爸爸会尽量补偿你。”
“补偿?”
陶意身子隐隐发抖,嘴角泛起冷笑,“这会来补偿,是不是太晚了些”
“孩子!”
顾正亭神色一急,正要再说,却见陶意摆了摆手,然后一步一步走到墨君夜的面前。
她走得很慢,每一步似有千金重,似极力压制住身体的颤抖。
站定。陶意抬头,眼里含着泪。
墨君夜的脸色,隐隐发白,他深吸一口气,动了动唇,没有开口。
他和陶意,已经站在了布满刀口的死胡同
往前,必定伤痕累累;退后,也会伤痕累累;
所以,注定无解。
这一点,他相信她也明白。
陶意很明白,非常明白。
她之所以强撑着走到他面前,不过是想替她妈妈说一声对不起!
这是她欠他的。
“对不起!”
墨君夜神色阴沉,染血的拳头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他死死的看着她,眼眶里,浮出一圈圈的红色血丝。胸口一半是冰凉,一半是火焰。
陶意在这样的目光下很难呼吸,却不得不迎上他的目光。
四目相对。
阴沉。
压抑。
沉重。
近在咫尺,远若天涯。
许久,墨君夜冷冷一笑,转身离开。高大的背影萧索,孤寂,让人窒息。
陶意的身子立刻像泄了气皮球。
他的沉默,像最重的石头,一下砸在了她心上,砸得她连站都没办法站稳。
她极力将泪水逼进眼眶里,转身,很努力的找到自己的声音,“顾先生,你的故事很动人,那份亲子鉴定书做的也很漂亮,但是打动不了我。既然二十几年了你都不知道我的存在,以后也请忘了我的存在,再见!”
“孩子!”顾正亭头一回觉得心很慌。
陶意挑起唇角,笑了笑,“顾先生,我姓陶,你可以叫我陶意!”
顾正亭如遭雷击。
楚笑看着陶意离开,只觉得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痛。
病房前有两条路。阿夜走了往左的路,小意走了往右的路是真的要分道扬镳了吗?
陶意走出楚氏医院,茫茫然不知道要去哪里。
哪里是她的家?
曾经一度她以为,墨家别墅是她的家,那里有她的男人,孩子,他们可以永远幸福的在一起。
谁知道一切竟然那样的短暂。
陶意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冷风顺势从她的领口灌入,寒彻心骨。
她拢了拢衣领。走进了这萧瑟的寒风中。
不知道去哪里,反正,就这样走着便行了,至少她能休味到,自己还活着。
“少爷,陶小姐走了!”阿离从后视境里看了眼男人,多一个字都不敢说出口。
不过是短短几分钟,就天翻地覆,好好的陶小姐竟成了少爷的仇人,这这怎么让人承受得了。
墨君夜像是没有听到阿离的声音。他摊开掌心,用湿纸巾擦去手中的血渍。
纸巾上带着微微一点酒精,擦伤口时有点痛,他却毫无知觉。
阿离望着他,等着他说话。
车子里一时寂静无声。
许久,墨君夜拿出一根香烟,点燃了。深深吸了一口,随即吐出烟圈。
“下车。”
“呃?”阿离一愣。
不等他反应过来,墨君夜已经推开车门,走到驾驶位上。
阿离直觉不好,却只能跳下车,迅速走到副驾驶的位置上。不等他把安全带扣好,车子“呼”的一声,像火箭一样直往外冲。
“少少爷开慢点!”
墨君夜一语不发,车速却没有半点儿减缓,反而越开越快,越开越快。
“少爷前面有人?”阿离吓得魂都没了,说话声音都打着颤。
他在道上混,见过无数的人飙车,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不要命的飙车。
这简直就是死亡列车。
墨君夜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话,两手握着方向盘,将车子调成手动模式。此刻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加速!
加速!
车子驶进拥挤的马路,虽说是周末,可马路上到底是车。
墨君夜的车叫嚣着,与一辆辆车擦肩而过人。
阿离惊得汗毛都竖了起来,手死死的握着扶手,手背上青筋爆出。
傅少爷,秦少他,快来救命啊,少爷他真的是在发疯了。
而此刻的医院里。
顾正亭低着头,站在病床前,神色凝重。
“爸爸,事情就是这样,这是亲子签定,您看一下。”
顾南勇把纸袋推开,目光冷冷地看着面前的儿子。
他这个小儿子一向出色,无论是读书,婚姻,做官都是顾家的标杆,现在突然冒出个私生女来
势必会在顾家引起渲染大波啊!
“你打算怎么办?”顾南勇声音很低。
“爸爸,顾家的血脉,绝不可以流露在外面,我想把她叫回来。”
“哼!”
顾南勇冷哼一声,“凡事要想好了再说。把人叫回来容易,让人接爱她,却难!”
顾正亭心神一凛,眼神冷了下来。
他的夫人出身名门,家里父兄都身居高位,他冒冒然把人带回去
“爸爸,她的工作我来做,但是孩子,我一定要认回来。她现在无依无靠。能靠的也只有我这个爸爸了。”
顾南勇叹息了一声,浑浊的眼睛中,露出一抹精光。
如果这个陶意没有生过孩子,没有和墨君夜的那些个纠缠,他会毫不犹豫的把人请回来。
毕竟长相出众,性格温柔的顾家女子,还能在联姻上出点力。
现在吗
罢了,罢了,谁让顾家人的血,是稀有的呢,就仅仅冲这一点,也应该先把人弄回来。
余下的再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同意!你去把人接回来吧。”
“谢谢爸爸!”顾正亭心中一暖。
“不必谢我!想着怎么和家里人交待吧,还有那个陶家,你让他们给我闭嘴!”顾南勇老谋深算道。
顾正亭心中暗生佩服,用力的点了两下头。一双眼睛透着寒气。
陶家,当有的是办法让他们闭嘴!
墨家。
墨天泽坐在台阶上,看着正门口。
爸爸,妈妈去了这么长时间,怎么还没有回来,不是说好今天要带他出去吃饭的吗?
“少爷,外面冷,你到客厅里去等吧!”陈遇轻声道。
墨天泽秀眉皱了皱,“陈伯,把手机给我,我给妈妈打个电话。”
陈遇掏出手机,递过去。
墨天泽立刻播出那个熟记在心里的电话,“妈妈,你在哪里,怎么还没有回来,是不是爸爸又忙去了?”
陶意听着电话那头阿泽的声音。心里蓦然一沉,仿佛被硬生生的推进了深渊。
阿泽!
她忘了他和墨君夜之间还有一个阿泽。
她和他已经成了陌路,如果她还不知道阿泽是她亲生儿子,那么,她可以忍着痛,与墨君夜挥手道别。
不能在一起,那就相忘于江湖,就算心里再痛,总有一天会过去,只是时间的长短。
可是现在有阿泽!
那个小小的孩子,刚刚获得亲情才几天,就被残忍的剥夺了一个完整的家庭。
这比挥刀,一刀刀凌迟在她身上,还觉得痛不可挡。
陶意一想一驼里,情绪立刻崩溃,她死死的捂着嘴,不让自己的哭声,传过去。
“妈妈,你怎么不说话?”
“妈妈在忙,爸爸也很忙,医院还有些事,可能要迟点回来,阿泽乖乖的,好吗?”
电话那头,沉寂了几秒钟,阿泽幽幽叹了一口气,声音里尽是失望,“那好吧,你们早点回来,我等你们!”
“阿泽!”陶意的眼泪簌簌而下,心口像是被剜了一块,血淋淋。
“妈妈。你的声音好像有点不对头,是不是太累了。等我回来了,我帮你按摩。”
“嗯,阿泽乖,有医生来了,妈妈先挂了!”
陶意一秒钟都无法坚持下去,迅速挂上了电话,身子慢慢蹲了下去。
嚎啕大哭。
冷风犀利阴寒,她能感觉到,滑落进嘴里的泪,和她全身的血,都是冷的。
她无法想象,阿泽知道爸爸,妈妈即将分开时,该是怎样的失望。
“啊啊啊”
陶意仰天一吼,吼出心底无尽的伤痛。
人,为什么要这么痛苦地活着。
这和站在悬崖边,有什么不同!
陶意撕心裂肺的情绪,惹得路上来往的行人频频侧目,她却浑然不觉,如同被全世界遗弃了一样。
然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陶意的心底浮动。
那是阿泽的声音,他说,他会在家里等着他们。
那仿佛是一道救赎的光,在陶意绝望的心里微弱地亮着。
她还有阿泽,阿泽怎么办?
陶意慢慢地站直了身子,眼睛里一片迷茫,可她的脚,却不由自主地挪动了。
即便她已经没有资格在墨君夜的身边,她也想要,最后看一眼阿泽。
浑浑噩噩地伸手拦车,陶意下意识地报出地址。
车子很快到了目的地。陶意走到别墅门前,却没有立刻进去。
她深深地呼吸着,尽全力让自己的变得跟平常一样,她的脸上已经看不出泪痕。
陶意的眼里显现出决然,最终深呼吸了一口,带着笑意走了进去。
“妈妈你回来了?”
陶意的身影刚出现,阿泽小小的身子便扑了过来,“怎么才回来?爸爸呢?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阿泽的话险些让陶意酝酿了很久镇定破功,她赶紧吸了两口器,才能保持住笑容,“爸爸他,留在医院里有些事情,今天一天,妈妈来陪你好不好?”
“当然好,妈妈很久没有单独陪过我了。”
阿泽很开心,他可以和妈妈两个人共同度过周末的最后一天。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他开心的事情。
于是立刻,阿泽牵着她的手,拉着陶意往里走。
一边走,阿泽一边嘴里念叨,“先去画室,然后妈妈你很久没见过我打拳了吧,我现在很厉害了,还有”
小小的身影在陶意的面前,一样一样数着今天想要做的事情,陶意赶紧抬起头,免得里面的眼泪掉下来。
她有多不愿意,再次跟阿泽分开,可是她该怎么办?阿泽跟着墨君夜,绝对比跟着她要好得多,她怎么能够让小小的阿泽知道,他的外婆杀死了他的奶奶?!
只要想一想。陶意的心都疼得无以复加,为今之计,只有她消失,墨君夜一定会尽力将这件事瞒着阿泽,直到他有足够强的心性为止
两人的身后,陈遇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复杂地看着一大一小离去的背影。
他眉间的皱痕越显苍老,见看不到他们了,才慢慢地走到一个角落里,拿出手机,发了一条消息出去。
真是冤孽,冤孽啊!
阿离口袋里的手机微微震了一下,他赶紧拿出来,扫了一眼,心里才放心。
太好了,陶小姐回去了,可是少爷
阿离眼里痛心,少爷又来到了这个山崖边,这里,有着少爷跟陶小姐许多的回忆。
少爷此刻心里的矛盾挣扎,怕是自己绝对想不到的吧
阿离暗暗叹了口气,尽职尽责地守在一旁。
“妈妈,今天是什么日子?”
阿泽忽然有些奇怪地问,陶意微楞,慢慢地将身上的围裙解下来放好,“今天不是什么日子呀。”
“那妈妈为什么要做蛋糕?谁过生日吗?”
阿泽看着陶意刚刚裱好花的蛋糕,怎么想也想不出来。
陶意浅浅地笑起来,将蛋糕捧到墨天泽的面前,小心地在上面,插上了十根蜡烛。
“阿泽,妈妈从前错过了许多应该跟你一起的事情,你一岁到四岁的生日,妈妈都缺席了,妈妈今天想给你补回来,好不好?”
一岁到四岁,刚好十根蜡烛。
陶意将蜡烛点燃,艳艳的火光,照得她的脸暖暖的,暖意却始终达不到心底。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将以后许多年的事情,统统在这一天补上,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