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周后。
木寒夏一直没来公司,自然就有人好奇八卦。这天中午公司聚餐时,有员工仗着跟林莫臣比较熟,笑着问:“林总,木经理怎么一直请假?不会是被你金屋藏娇了吧?”
之前林莫臣和木寒夏的事,公司只有几个心腹确切知道。所以这个问题,当真比较大胆了。饭桌上的众人,也都偷偷注意着年轻老板的反应。
林莫臣端起茶喝了一口,嘴角露出笑意:“不是我要藏,她自己想休息。”
大伙儿全都一愣,他这么说等于就是承认了。然后全都是恭喜声,女同事们羡艳又兴奋。有人说:“林总,那你和木经理下回得请大家吃饭啊,我们大家可都是你们的见证人。”
林莫臣答:“好,等她休息好了,我带她来见大家。”
大家都欢呼说好。原本一顿工作餐,气氛也变得欢乐热闹起来。
孙志就在热闹声中,点了根烟,站在门边,笑着看向自家老板。看他坐在众人中,眉眼间有很淡的笑。
孙志是公司里跟林莫臣最亲近的人,他觉得林莫臣跟出事之前相比,有些变化8,了。以前老板性格虽然也冷傲,但相处久了,给人的感觉还是温暖的。他也会跟员工开玩笑,其实没什么架子。那冷傲,更多是一种是恃才放旷、意气风发吧。
但现在,出了之前的事后,孙志只觉得他浑身上下都透着种真正的冷意。很静,比以前更静。他变得内敛了,令人更加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可是,一旦涉及跟木寒夏有关的事,这个年轻老板似乎又变得更有人情味了。谈及起她,他就会笑。有时候工作空隙,孙志就会看到他掏出手机,给她打电话。甚至只要是能推的应酬,他都不去了,下班直接回酒店。说真心话,孙志现在才觉得,老板终于像个称职的男友了。
那晚的事后,两人不但没有分手,反而同居在一起。若不是真的爱,怎么办得到?
这晚,林莫臣和孙志还有个重要的应酬。下班时,林莫臣有些事要处理,孙志先去楼下等。抽了根烟后,他瞥见不远处的一家珠宝店,心念一动,走了进去。
他在柜台前挑了一会儿,就见林莫臣也走了进来。
林莫臣:“在干什么?”
孙志笑答:“想起过几天是结婚十周年纪念,想给老婆送份礼物。林总,要给女朋友也挑份礼物么?”
林莫臣没答。
他低头扫一眼柜台里的货品,很快,目光停在一枚戒指上。很细的质朴的铂金,小小的一颗钻。最简约的款式,莫名却令他想起她。
“拿出来我看看。”他说。
营业员将戒指取出递给他,他把它放在掌心里,无声端详。
孙志见状凑过来:“戒指啊,林总你不会是打算求婚了吧?”
“求婚还早。”林莫臣答,眼中透出一点笑,“不过戒指合适,可以先买了。”
孙志忽然觉得还挺感动的。
最后,孙志买了条项链,林莫臣买下这枚戒指,只用个简单的黑丝绒盒装着,放进大衣口袋里。
——
暮色低垂,木寒夏沿着酒店楼下的小河堤,漫无目的地走着。天是灰的,景色是熟悉的。她的心中,却总有空旷的感觉。
不知不觉,竟走到了风臣楼下。她抬起头,看着熟悉的建筑。林莫臣大概还在忙碌,她有点发怔。
这些天,她的签证一直在办理。
他们住在一起。
内心涌起某种柔软而微痛的情绪,她静静地压抑下去。
“寒夏?”有人叫她。她转身,看到相熟的一个同事。她笑了笑:“下班了?”同事颇为好奇地打量着她:“林总说你要休息一段时间,大家都以为你要当全职阔太太了呢。怎么,来等林总下班?太恩爱了啦!”
木寒夏愣了一下,她并不知道林莫臣已经将他们的关系公之于众。
她并不希望他这样。
“哦……呵,我只是走一走。”她答。
同事说:“啊,对哦,林总现在也不在公司。他去参加市里的一个商会晚宴了,很重要的一个宴会,政府机关、榕悦啊、鼎盛啊、薛氏集团这些大西南区排名靠前的都会去。老板娘,你还是回去等吧。估计老板今天得应酬到很晚。”
木寒夏微笑“嗯”了一声,又跟同事闲聊了几句,然后告别。
天黑了。
木寒夏坐在广场边的台阶上。今晚这里没什么人,那些滑板青年她也没再遇见过。冷冷清清,一片寂静。
她的脑海中突然就冒出个念头:
今晚的宴会,风臣和薛氏都会去。
林莫臣会见到薛柠吗?
他们会交谈吗?
他们两人之间相处,会是怎样的气氛?
……
木寒夏忽然心烦意乱。看似平静了许多天的心湖,原来一直隐藏着激流暗涌,风一吹过,就会显露。
她沉默了坐了很久,突然起身,快步跑到马路边,打了辆车。
“师傅,去xx大酒店。”她报了今天从同事那里听到的宴会地址。
“好呐!”出租司机一脚油门,开始带着她,穿行在城市五光十色的夜景中。
没过多久,就要到了。远远的,已看见那顶级豪华酒店的屋尖。
后座的她,忽然开口:“师傅,掉头回去吧。”
“啊?不去了啊?”
车里安静了好几秒钟,才听到她说:“不去了。”
木寒夏在住的酒店楼下下车,没有马上上楼,而是在清冷的夜风中站了一会儿,给老方打电话。
“喂,老方。在忙吗?嗯,没什么别的事,就是跟你告个别。我过几天就走……好,回头一起再吃个饭,我请你……不,一定要我请你。”她抬起头,看着头顶深深的无穷夜空,“嗯,我想清楚了。我已经看清楚了,心里的那条路。不会后悔,也不会再回头。”
“伯特病情有好转,可能会醒?太好了。好的,我到美国之后,会去探望他。”
不知电话那头,老方又说了什么。她静了一会儿,轻声答:“我会快刀斩乱麻。”
挂了电话,她站在原地,发了很久的呆。
美国、纽约大学、伯特……这些都好像很遥远的事。
她想起那些缠绵的夜晚,他清晨出门上班时印在她额头的吻,他每一次从背后无声的拥抱……都刻在她心里,都是她贪婪得到的。她站在分岔路口,明知走也好,留也好,只有滞留原地才是错。可她就是不肯迈步。
然而人生的许多领悟,都是在一刹那降临。就如同她刚才彻底失去理性,坐在开往他和薛柠在的酒店的出租车上,突然就明白过来。他是否还会跟薛柠靠近,是否还会跟她说话,今后是否还会跟别的女人逢场作戏,抑或是会有意乱情迷的时分,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嫉恨与失望的种子,已经埋在她心里。
……
她问过自己不止一次,还这样短,却这样颠沛的人生,到底应该去向何方?
现在她知道了。
多年前的高考,她是命运的弃子。她最优秀,却跌到最低的人生路上。
在江城时,她是孟刚的弃子。
后来,在爱情里,有一天,她成了林莫臣的弃子。
……
她不能停下。
她必须要走。
去向生命中更开阔也更孤独的远方。
因为这一生,她再也不想当别人的弃子了。
——
这晚林莫臣回来时,已是深夜。
他在一室幽暗中望去,就见床上的人一动不动。他在玄关声响很轻地换了鞋,又开了盏很暗的壁灯。然后脱掉大衣,目光掠过口袋,挂衣服的动作就变得很细致。
他去洗了澡,上床。被窝里的女人安详的平躺着,手脚还伸得很开。林莫臣笑了。这些天,她的睡眠习惯他已很清楚。若是熟睡,她必然不由自主变成平躺姿势。
若是装睡,总是侧卧着,拿后背对着夜归的他。
是抗拒,还是自我保护?
林莫臣侧卧着,手臂越过她的腰,握住她另一侧的手。下巴轻贴着她的长发,闭上眼。
木寒夏在某个瞬间,忽然就醒了。像是被什么惊醒的,可周围安静一片。她的梦里也未曾出现任何东西。
房间里依然很暗,他清晰的呼吸声,就缠绕在耳边。还有他温暖的身体。木寒夏缓缓侧过头,看着他。
看不清眉目,只有模糊的脸颊轮廓。
木寒夏的心底忽然一股孤冷之气上涌,她拿开他放在腰上的手,起床,几乎是只有一点窸窣的声响,换好衣服。然后开始收拾行李。
也许是夜色太深,人的心仿佛也是混沌不清的。她脑子里有些茫然,可似乎又无比清醒。她的行李箱本来几乎就是整理好的,只需要把一些日常用品放进去就可以了。她站在离床比较远的玄关,在微弱的灯光下,把自己的毛巾和睡衣往里塞。她想,就不该留下任何她生活过的痕迹……
手突然被背后伸过来的一只手,牢牢抓住。她全身冷汗都出来了,看着那只修长有力的男人的手。他的身躯,就在她背后。然后灯被打开。
满屋所有的灯,开关“啪啪啪”的响,一室通亮。木寒夏有点适应不了这突然的光亮,伸手挡住眼睛。结果另一只手也被他用力抓住。然后他把她扳转过来,两个人面对面站着。
木寒夏抬头的一刹那,眼中就有了泪,静默地望着他。
他也凝望着她。眼眸很深,很静。
片刻的宁静后,他忽的笑了,开口:“半夜三更,干什么?找东西明天再说,回床上。”
木寒夏不吭声,也不动。
他神色如常,抬手揽住她的肩。木寒夏想挣脱,谁知他像是有所预料,手臂猛的收紧,竟依然将她牢牢抱在怀里。
木寒夏的眼泪一下子掉落,缓缓地说:“林莫臣,我不是在找东西。我有话要对你说。”
他的侧脸没有任何表情。
木寒夏慢慢地吐了口气,感觉钝痛就在喉中,就在胸口。
“现在是半夜三点。”他的眼睛看着窗外,“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明天休假,本来打算带你去市郊走走。我们到那里再说。”
木寒夏忽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听到自己微哑的声音说:“好,就这样。”
他抬手关掉所有的灯,室内突然漆黑一片。他只紧握住她的手,走回床边。木寒夏全身都是冷的,指节僵硬。她躺回了床上,他也躺下。两个人都没动。
过了一会儿,她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他却几乎同时伸手,有点发狠似的将她拽进怀里。一只手臂强行从她脖子下方穿过,另一只手紧扣腰身。木寒夏一动也不能动,只能任由他以这样完全禁锢的姿态,沉默地抱住整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