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纪清和正了正神色,恭敬唤道。
老爷子不咸不淡的瞥了她一眼,“可真是稀客啊,没想到老三家的人也有踏进我清雅居的一天。”
语气中不乏讽刺。
纪儒生排行第三,老爷子曾挑明,说纪家再无老三。
纪清和一早就做好了准备,不管爷爷怎么为难,她都要将苏氏的情况告诉他。
“小清已许久没有见到爷爷了,今日特地来看爷爷。”
“你若有心,早就来了。”老爷子冷哼一声,很是不屑。
纪清和心中一涩,咬紧牙关,没有开口。
老爷子只是和儿子断了关系,又不是和孙子。
所以纪淸弦和纪清和一有时间就会来看老爷子。
只是自从两年前,纪清和铁了心嫁给宋司晨后,老爷子连她也不待见,叫她不必再来。
说起来,老爷子对梁凤华很是不喜,但对纪清和却格外好。
否则也不会亲自教她。
只可惜……
尤记当年纪清和死也要嫁给宋司晨,老爷子只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宋司晨并非良人。
第二句是:你当真要嫁他,连爷爷的话也听不进去?
第一句话说说出来时,纪清和的回答是:我相信他。
等到第二句,纪清和明白这句话的分量。
倘若她真的应了,便是伤了爷爷的心,再也回不去了。
可她还是说了一句:我要嫁!
只因那个时候的她,爱惨了宋司晨。
如果宋司晨愿意,她可以为他去死。
之后,她再没有出现过清雅居,也从未踏进观音山半步。
当年,老爷子就站在书桌前,看着静立对面的她,最后问道:你不悔?
她答:不悔!
今时今日,老爷子又问了一句:“悔吗?”
纪清和垂在身侧的双手不住握紧。
身为纪家的人都要明白一个道理,不论是谁,走过的路,做下的事,说出的话,都不能后悔。
因为,不被允许。
这是在教育他们,身为纪家子女,凡事要谨言慎行,深思熟虑之后,再做决定。
一旦决定,便不可再拖泥带水,优柔寡断。
她当初拼死也要嫁给宋司晨,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下的决定。
如今离婚,也是思虑许久才签的协议。
可是,后悔吗?
她眼角酸涩,“不悔。”
她爱过宋司晨,想和他一辈子到老,包括最后无能为力满身伤痕和悲凉,只能绝望放手。
若说后悔,她确实有过。
可是如今再被老爷子这么一问,她的整个心突然就定了下来,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是啊,她是纪家人,纪家人便要有纪家人的风骨和傲气。
拿得起,放得下。
就算输,也要坦坦荡荡,自信霸气。
她抬起头来,对老爷子莞尔一笑,“是的,我不后悔!”
坚定,自信,又迷人。
老爷子神色不变,哼了一声,手负背后,从书桌前走了出来。
只是在纪清和没有看到的地方,老爷子的嘴角翘了翘。
待转过头来,又恢复平静。
“你今日来找我,就为见我一面?”老爷子淡淡问道。
纪清和正了神色,“当然不是。”
“你倒是实诚。”老爷子面色冷了许多,心底却暗自点头。
看来两年来,这孩子的性子还没有被污掉,难得。
“说吧,究竟为了什么。”老爷子在窗前坐下。
清雅居全是仿古建筑,阳光透过梨花雕木的窗柩,洒下一束束光芒。
纪清和先是给老爷子倒了一杯茶,待老爷子坐下,接过手中,这才开口。
“纪氏股票一路下跌,项目亏损,订单流失,再加上先前和纪氏合作的许多供应商和客户也相继毁约,如今的纪氏已负债累累,导致员工出走,马上……”她说道这里,咬咬牙,将到了嘴边的破产换成了,“岌岌可危。”
老爷子听罢,沉默了两秒,“南城的工厂如何?还有分公司”
纪氏除了金融,房产行业,对玩具行业也有射猎。
许多人觉得玩具公司并不怎么赚钱,实则不然。
玩具,不只孩子爱玩,大人也甚是喜爱,特别是欧洲国家。
国内有许多玩具出口国外,纪氏又注重高科技创新,他们的玩具虽说是半路出家,却胜在创新和技术。
再加上他们不怕麻烦,会根据订单的特殊要求去成产,包括款式定制,规格要求,LOGO喷绘等等。
这一系列下来,竟也成了纪氏每年入账的一笔重要来源。
而生产玩具的工厂就在南城。
“工厂一切安好,只是周边厂子已经开始高仿我们的产品,并且销往欧洲国家,我看过哥哥拿回来的样品,样式款式和我们的都相差无几。”
她顿了顿,又道,“只是质量差了几分,您也知道,欧洲国家对原创专利比较保护,又重质量,所以我们的业绩基本没有受到影响。”
“至于分公司,”纪清和眼底划过一抹狠厉,“前段时间哥哥将连城分公司的总经理撤了,那个经理,和秦家有些渊源。”
哪里是有些渊源,本就是秦家派去的。
只是隐藏较深,若不是这次纪氏告危,他的动作愈发肆无忌惮,哥哥也不会注意到他。
老爷子听罢纪清和带来的消息,起身,望着窗外。
今日有风,即便艳阳高照,也不觉热。
庭院种植着名贵花草数目,开的正好。
老爷子将视线落在远处的一颗劲松上面,忽然问道,“你可知我们祖上,是如何发家的?”
纪清和有些诧异,乖巧回道,“回爷爷,是医术。”
明朝时期,纪家先祖在太医院当值,后辞官归隐,在京城开起了药堂。
几年下来,便赚了不少。
几经辗转,纪家起起落落,一直走到今日这个地步。
倘若纪氏没有出事,依旧还是北城的龙头之一。
纪清和拿捏不准,老爷子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
下一刻,便听老爷子说道,“那你知道,为什么不管纪家生意做得多么大,北城的药堂我都留着,且并不扩大么?”
如今时代,人们注重养生,中药行业渐渐兴起,纪家倘若有心发展,绝对也是行业的顶尖。
纪清和略一思索,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时,眼角的余光扫过墙上挂着的字画。
上面写着: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眼前一亮,答道,“莫不是……想守住根本?”
老爷子眼中划过赞叹,“不错。”
“世间万物,犹如天上明月,有盈有亏,做生意更是如此。纪氏若是真的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那便放手吧。纪氏赚回来的家业,早就够你们两辈子衣食无忧了。”
纪清和没有想到老爷子会这么说,猛然抬起头来,眼底不乏震惊。
老爷子这是在劝他们放手。
连爷爷也觉得纪氏无救了吗?
纪清和咬牙,说道,“爷爷,我今日前来,不只是为了告诉您这些,还想请您出山。纪氏……危矣!”
老爷子没有接她的话茬,而是说道,“我记得你哥哥对中药也有射猎,算是有悟性,回头我再亲自教他几年,一个药堂,足够纪家赚本了。”
语气淡然,神态坚决。
果然,老爷子真的不肯出手。
纪清和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胸口不住起伏,似是压抑巨大怒火和悲怆。
半响,她说道,“纪氏不能亡!”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纪氏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宋家和秦家只用了两年就将纪氏逼到了这个地步,要么就是两家手段真的太过厉害阴狠,要么就是纪氏不堪一击。”
她深吸一口气,“而我两种都不信!因为,我始终相信经历百年的纪氏绝对不会这般羸弱,宋氏算什么?秦氏又算什么?就算他们联手又如何!就他们多的是青年才俊?”真当纪氏的人都死了不成!
老爷子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轻笑一声。
那语气,似是在安慰赌气的小孩子。
只听他道,“人家直接从总公司削了你们,总部一倒,大厦将倾,而你去和他们斗,”老爷子摇头,“无异于螳臂当车矣!”
“那又如何?”纪清和眼神坚定,“当年我党第五次反‘围剿’失败,导致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牺牲了那么多革命前辈,最终会师成功,保住了中坚力量,使中国革命转危为安。如今的纪氏不过才一个总部出了问题而已,我不相信它就这么垮了。”
当年革命,纪清和的太爷爷,也就是老爷子的父亲,多次给红军送过粮草,这件事他有印象。
并且老爷子尤喜爱军旅革命,纪清和故意用长征做比较,目的只是想打动老爷子,请他出山。
熟料,老爷子还是拒绝了。
“太阳东升西落是自然规律,也是定数。纪氏,”他摇头叹息,“不成了。”
纪清和眼睛发红,“不!”
她对老爷子笑了笑,眼底氤氲着雾气,执着而固执,“我不会叫它倒下的。”
说到底,如果不是她执意嫁给宋司晨,宋司晨也不会因为报复她而对付纪氏,纪氏更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事情因我而起,那便由我结束。”她对老爷子淡然一笑,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毕竟,我是纪家的女儿!”
纪家人,有着融入骨子的风骨和胆量。
她相信自己可以!
纪清和说完这句,对老爷子鞠了一躬,转身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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